戈爾薩並沒有對基斯梅特使用「打」這個詞感到羞惱,他甚至還能和基斯梅特一樣笑起來。
「呵呵,他們現在可沒有空過來打我的。」
兩個人一開始對話,剛剛那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戰前緊張氛圍瞬間消失。
他們之間又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大概過了一分鐘,戈爾薩率先打破沉默。
「你為什麼跟著索爾?」
「哎呀,這個借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但基斯梅特抱著琴,只想了不到三秒,「大概是因為,我很好奇他身上發生過的事情吧。」
基斯梅特似乎已經陷入回憶,露出十分感興趣的笑容。
「我還沒有見過那麼扭曲的命運線呢。所以我很好奇,他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
戈爾薩眼楮彎起來,像是在得意地笑。
「我已經把你在西部大陸的消息傳回斯凱尹城,我想很多人都想過來找你聊聊。」
基斯梅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戈爾薩還在加碼,「哦,對了,奧利菲亞夫人也來信讓我提醒你該回斯凱尹見她了。」
基斯梅特的臉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了。
他定定看著戈爾薩許久,這才開口︰「不愧是輝光家族的少年天才,關系網真是廣啊,連奧菲利亞也是你的主顧嗎?」
他這句話已經暗藏嘲諷,不過戈爾薩完全沒有和他斗嘴的想法,只是略帶笑意地看著他。
基斯梅特知道自己目前已是略遜一籌,豎琴在他指尖轉了個彎,「好吧,你贏了。唉,真可惜,西大陸的故事還沒有拉開序幕,我就要暫時退場了,真是無趣!」
「登高望遠,卻在朝陽出海的前一刻,轉身離開……我的人生,總是充滿了這麼多的無奈。啊,命運,你永遠壓在我的頭上,調侃著看我掙扎,戲謔地任我沉淪~」
他又開始一臉憂傷地彈奏,嘴里怪腔怪調地唱著,轉身向垂手谷的方向走去。
風沙蕩起,覆蓋了他的身影。
戈爾薩全程注視著基斯梅特離開,直到徹底看不見對方的身影才突然依靠著樹干滑下來。
他捂著胸口,身體抽動兩下,又漸漸恢復平靜。
「你是不是快死了?」一個悅耳的聲音從樹下飄入戈爾薩的耳中。
戈爾薩低頭,看見略有狼狽,卻依舊好看的半精靈。
他沒有回答半精靈的問題,溫聲笑著問︰「殺了?」
「跑了。」半精靈毫無負擔地回答。
戈爾薩也沒有失望,「王爾德用了失魂花吧?」
「嗯。」
「那就行了。他最近突然冒出來,可是我又在關鍵時期,分不出太多精力。你殺不了他,廢他十年也行。」
「那這就算委托完成。」半精靈點點頭,隨後轉身向著樹林里走去。
戈爾薩微微皺眉,粉紅色的繃帶堆積額心,「你不是從來不靠近四季之森嗎?」
半精靈停下腳步,背對著戈爾薩。
「我不想活了。」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身上的污染快要壓制不住,剛剛動手更是提前了崩潰的時間。」
戈爾薩輕嘆一聲,其實在他委托半精靈對陸地行舟出手時,就已經預料到會加劇對方的崩潰。
他原以為半精靈會獅子大開口,誰料對方答應得很痛快。
原來半精靈願意大肆使用能力,利用污染屠船,其實已經是自暴自棄了。
戈爾薩也理解,對方是真的活累了。
「我听見先祖對我的呼喚。」半精靈突然回頭,讓戈爾薩看清他的臉,「戈爾薩,這個世界討厭精靈,這一點我改變不了。」
看見回頭的半精靈,戈爾薩臉部的肌肉 地繃緊。
半精靈注意到戈爾薩的反應,什麼也沒說,回過頭,繼續向著森林深處走去。
「半精靈,死之前把索爾給我踢出來啊!」戈爾薩見對方的身影快要消失,壓著翻騰的胸口,喊了一聲。
聲音仿佛一道利箭,刺破了空氣和植物的阻擋,清晰地傳進半精靈的耳朵。
後者揮了揮手,就算是答應了。
戈爾薩松了一口氣,「真是……」
他一直知道半精靈長得很漂亮,可是若是讓他形容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甚至回憶不起半精靈的皮膚是什麼顏色,眼楮有幾只,頭發有多長……只知道那些五官組合在一起說不出來的好看。
可是這樣的美人卻連存在都不被允許。
半精靈連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名字都不敢擁有。
盡管已經是二階巫師,戈爾薩依舊不清楚精靈消失的真正原因。
在認識這個半精靈後,他有所猜測,可是不願深想。
半精靈說出自己被世界討厭時,原本美麗和諧的五官突然變得無比扭曲與恐怖,所有的曾經美好的名詞一瞬間被惡心和詭異替代。
擁有頂尖二階巫師實力的戈爾薩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惡心想吐,甚至恨不得親自出手讓眼前這個家伙徹底從世界上消失。
幸虧他壓制住了自己這個念頭。
這其中隱藏的信息讓人想想就汗毛直立。
「未知的東西太多了,不差這一個。」戈爾薩敲敲腦殼,讓自己忘掉剛剛那一幕。
「現在來說說你吧。」戈爾薩突然低頭說道。
一抹黑色的人形陰影從他體內鑽出來,人影縴細嬌小,形似少女,單薄如紙,風一吹,就呼啦啦直晃。
「讓你去定位,你怎麼和王爾德聊了那麼長時間?」
優拉的聲音傳出來,「我以前認識他,既然他都要死了,就道個別。」
「沒有說多余的話?」
優拉笑起來,「你生氣了?」
戈爾薩伸手撫模優拉的頭,粉色的手指時不時地沒入黑色陰影又出來。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似水,「優拉,你要記得,只有我會不留余力地復活你。」
優拉的黑影在戈爾薩踫觸她時,就開始顫抖,笑聲也戛然而止。
她輕顫著開口,「我知道,只有完成復活實驗,我才能像個人一樣活著。」
「是啊,像人一樣活著,曾經覺得是多麼容易的事情。你看看半精靈,他也想像人一樣活著,但是他另一半精靈血統卻不斷地把他往未知的深淵拉扯。」戈爾薩 地用力,又將優拉塞進自己的身體,待黑影順從地沒入,他才輕聲說,「所以你要感謝我。」
「我允許你調皮,但不可以背叛。」
「……我明白。」戈爾薩的胸膛中,傳出優拉壓抑的回答。
戈爾薩滿意地笑了,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間。
仿佛從未出現過。
樹林外,正上演著人間煉獄的飛舟突然開始結冰。
所有的掙扎苦痛都化為凋塑。
最後一切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凋。
陽光照耀,氣溫上升,冰雪開始融化。
融進土壤里,融進石頭縫里,融進春風中;被樹木吸收,被花草吸收,被蠅蟲吸收。
巨大的冰凋就這樣消失了,連片渣滓也不剩。
在外界歲月靜好時,索爾卻只能在一片茂密的樹林中用雙腿奔跑。
他跳過灌木叢,躲開突然掉下來的樹枝,正跟著馬克,于原始森林中狂奔。
而他們逃跑,完全是因為馬克突然大喊了一聲「精靈來了!」
接著他一頭鑽進旁邊茂密的樹林里,只留下一句「不想死就跟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