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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馬邑保衛戰?笑話!

時間回到天子勝新元元年,秋九月二十九。

或許是知道這一天,有改變已知世界格局的大事要發生——在這一天,上蒼在馬邑-武州一代,降下了一場濃霧。

這很正常。

尤其是在馬邑以北、武州塞以南,這條由兩條山脈縱向夾出的‘山徑’之上,自東西兩座山脈沉降的水霧,總是能在兩山之間形成猶如仙境的霧氣。

在過去,這樣的天氣,是匈奴人無比喜歡,也無比期待的。

因為在針對漢人軍隊時,匈奴騎兵集群的優勢,除了更強的機動性、反應能力,便是突襲。

而濃霧天氣,以及所有類似效果的、可以降低有效視距的天氣,都可以成為匈奴人發動突襲的屏障。

這一次,也同樣如此。

——至少尹稚邪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

「天神庇佑,為我大匈奴降下了這場霜霧!」

「飛狐軍沒有城牆,還被霧氣遮蔽了雙眼,這是天神賜予我大匈奴的天賜良機!」

經過這樣的戰前動員,以及烹羊宰牛在內的高規格犒軍,匈奴右賢王所部在秋九月二十九日當夜,對孤身懸于馬邑之外的飛狐軍駐營發動夜襲。

一開始,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過去讓草原諸部吃驚苦頭,甚至已經讓游牧民族隱隱有了些‘望之而逃’意味的飛狐軍,並沒有發現匈奴人的動向。

在夜色和霧氣的雙重掩護下靠近飛狐大營,匈奴折蘭部率先發動了攻擊。

「殺盡漢人!」

「殺死張詡!!」

「奪了那面 虎大 !!!」

折蘭王哈侃一馬當先,眾折蘭勇士緊隨,吱哇亂叫著沖進大營;

「不用顧及折蘭人,全力方箭!」

「殺光這里的漢人,我們就可以去找樓煩縣,找那些背叛神明的叛徒算賬!!」

樓煩王哲別駐馬于營外,將額上的鷹嘴頭飾稍一下移,讓那枚鷹喙輕輕靠在了鼻梁之上。

而在哲別身後、身前,分別是挽弓搭箭的樓煩部勇士,以及在白羊王率領下同樣駐馬挽弓的白羊部游騎。

尹稚邪對這次戰斗的任務劃分很明確。

——折蘭部沖入飛狐大營,制造混亂,並初步造成殺傷;

——樓煩、白羊二部則在營外放箭,點燃飛狐大營內的一切,以最大程度制造混亂,並提供火力支持。

而尹稚邪麾下的右賢王本部精銳,則在飛狐大營與馬邑之間構築起前後數防線,勢要將逃出漢營的每一個飛狐軍卒,都永遠留在這片沃土。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

折蘭部順利沖進了大營,並第一時間點起了上百處火點;

樓煩部和白羊部也迅速發動火箭拋射,讓整個飛狐大營上空,都被點點‘星光’所點亮。

尹稚邪所率領的本部精銳,也早早到達了預定位置潛伏,就等崩潰的飛狐士卒沖出大營,本能的朝著馬邑方向潰逃。

但在沖進大營之後,折蘭王哈侃最先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空的••••••」

「一處空的大營?」

「一處••••••」

•••

「是陷阱!」

「狡詐的漢人,讓我們落入了陷阱!!」

發出這一聲驚呼之後,哈侃的第一反應是突圍!

因為在他看來,這是飛狐軍早有預謀的伏擊,那些憑空‘消失’在營盤之內的飛狐將士,此刻必定將自己圍在了營盤之內!

但在短暫的慌亂之後,哈侃又再次愣住了。

——安靜。

——極致的安靜。

在哈侃那一聲驚呼之後,整個大營之內,都只剩下自營外射來的樓煩部、白羊部弓羽的銳鳴。

哈侃麾下的折蘭勇士,甚至都沒有精力去躲避這些由戰友發出的箭失了。

所有人都呆愣愣的握著手中鈍器,就這麼愣愣的看向哈侃的方向。

然後,慘叫聲于營外響起••••••

「赳赳武夫!」

「國之干臣!!」

「——殺!!!」

飛狐軍,出現了。

于大營內憑空消失不見的飛狐軍,猶如天降神兵般,出現在了大營之外,甚至是白羊、樓煩兩部外圍。

而在這沖天喊殺聲響起之前,是比先前——比樓煩、白羊兩部先前射往大營內,都還要更加密集的弓弩齊射,將整片夜空點亮。

——如果說匈奴人,或者說草原民族,是騎在馬背上的民族,那漢人,或者說華夏民族,必定是生長在弓弦上的民族。

自‘弓’這一智慧文明的產物出現的那一天開始,華夏民族,就一直是最熟練掌握這一遠程打擊武器的民族。

而在這其中,又尤其以如今的漢邊防救火隊員︰飛狐都尉部為個中翹楚••••••

「這是漢人的陷阱!」

「隱蔽!隱蔽!」

「速速上馬!!」

營外頓時亂作一團。

原本想按照先前的經驗,讓射程更近的白羊部充當盾牌,所以躲在距離大營更遠位置的樓煩部,此刻卻反而成為了白羊部的肉盾。

——飛狐軍,是從樓煩部身後發起攻擊的。

一時間,一道道慘叫聲于曠野響起,一道道身影自馬背上跌落。

當飛狐都尉部的弓弩齊射,在樓煩部的‘拋射營地’打造出一片死亡領域之後,樓煩人,已經徹底喪失了戰斗的勇氣。

因為飛狐軍,並非是一支純粹的弓弩輕步兵集群。

作為漢室北方防線最不可或缺,同時又是唯一可以仰賴、唯一可以保證北牆邊防‘不至于糜爛’的救火隊員,飛狐都尉是如今漢室建制最全、兵種最全、武器最全,且戰斗經驗最豐富的光榮部隊。

自秦漢平城戰役,以太祖高皇帝劉邦身陷白登之圍而趨于尾聲,劉邦在戰後設立飛狐都尉部,常駐飛狐逕時起,飛狐軍,就一直是漢家最神秘的部隊。

但再神秘的部隊,在‘苦主’匈奴人眼中,都神秘不到哪里去。

——與其說這是一部‘都尉’,倒不如說是一個獨立的軍團!

甲盾、材官重步兵,長戟、戈矛輕步兵,弓弩集群,弓騎兵、游騎兵等輕騎兵;

飛狐都尉部,甚至有一支五百人上下,以長戟為武器,且人馬皆有皮質甲具護身的重騎兵司馬!

而當這樣一支建制齊整,兵種幾乎涵蓋這個時代所有分支的綜合作戰集群,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匈奴人包圍自己的包圍圈外時,這種打擊對匈奴人而言,是絕對致命的。

——原本的夜襲,變成了被伏;

——原本的包圍,變成了反包圍;

——原本的‘咬下一口肉’,變成了被誘餌騙進了陷阱。

非要說還有什麼事,是能讓匈奴人覺得‘還好還好,情況還沒有糟糕到讓人絕望的地步’的,那也就是原先計劃在飛狐軍‘潰逃’途中伏擊的右賢王尹稚邪所部,並沒有落入這個陷阱。

但很快,尹稚邪的處境,也隨著樓煩、白羊兩部的潰散,以及折蘭部的全軍覆沒,而愈發趨于絕望••••••

「都尉!」

「都尉!」

天子勝元年秋九月三時,天邊剛出現一抹魚肚白,馬邑東北方向四十里處的飛狐大營,就已經再度安靜了下來。

在營盤外圍,不知有多少原打算拋射火箭的樓煩、白羊弓騎,被飛狐都尉的弓弩齊射,連人帶馬的扎成刺蝟,被死死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們甚至有些人,到死都還維持著挽弓欲射的姿勢;

只是再怎麼悍不畏死,他們也無法改變自己的最終結局,是被一個個手提麻袋,嘿笑上前的燕趙漢子割取首級••••••

「稟都尉!」

「此戰,我飛狐都尉部斬首足有••••••」

「——且不急。」

在張詡身著輕甲,手持長戈,沉臉出現在大營外時,一名將校便滿臉激動地走上前;

只是不等那將校匯報斬獲,張詡便沉聲打斷那將校的喜訊。

待眾人微微一愣,又稍帶不解的昂起頭,便見張詡滿臉陰沉的昂起頭,幾乎是以關二爺睥睨天下的姿態,蔑視著營盤內苟延殘喘的折蘭人。

張詡很高。

作為一個燕人,尤其還是憑借武勛,從底層一步步爬上都尉之職的逆襲典範,張詡身高足有近九尺!

和那近九尺身高相匹配的,自是那成年人都無法環抱的圓筒狀身材,以及四百斤(漢斤)往上的體重!

都不用說旁的,單就是這身板,隨便丟在漢家某支傳統悠久的常備野戰軍,都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悍卒。

更何況這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雙眸卻不時閃過陰險之色的燕人漢子,還是如假包換的現任飛狐都尉,非戰時的常備車騎將軍••••••

「折蘭王,難道還要做困獸之斗嗎!!」

張詡會匈奴語。

張詡當然會匈奴語。

作為自秦時,就被遷居燕代之交,自祖上便世代同匈奴人積怨,又在軍中和匈奴人打了這麼多年交道的高級將領,張詡當然回說匈奴語。

只是當這一聲驚雷般的咆孝,于戰斗結束之後的大營外響起時,所有忙著打掃戰場、割取首級的飛狐兵卒,都頗有些狐疑的待在了原地。

——在經受反包圍、反突襲之後,樓煩人和白羊人都並沒有做過多的掙扎,便不成建制的朝武州塞,朝草原的防線逃去。

至于剩下的折蘭人,不知是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又或是礙于自身已經處于大營之內,亦或是某種自尊心在作祟,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月兌離戰場。

于是,在作為‘射手’的樓煩人、白羊人被切後排之後,原本應該充當前排重裝戰士的折蘭人,便被飛狐都尉堵在了自己的營盤︰飛狐大營之內。

而在片刻之前,幾乎所有的飛狐將士都認為••••••

「兵法雲︰歸師勿掩,窮寇勿追,圍三缺一,以免敵向死而生。」

「怎將軍••••••」

對于麾下將帥的想法,張詡可謂心知肚明。

——可以啦~

——很不錯啦~

一場並沒有耗費太多籌謀的伏擊,便重創匈奴樓煩、白羊二部,斬首足有數千級!

再等戰後,于馬邑-武州一線來回掃蕩一番,想來也還能斬獲、俘獲千百名匈奴首級/俘虜。

這已然是前所未有之大捷!

數千級匈奴首級,尤其還是匈奴三駕馬車其二︰樓煩、白羊兩部的正卒!

單就是這份武勛,便足以讓張詡本人得侯五千戶不止!

過往十數年,張詡以車騎將軍之餃、飛狐都尉之職,滿共才撈了不到百十顆首級,而且還都是‘麾下部隊集體斬獲’,而非個人斬獲。

此戰有如此收獲,難道還不夠?

只是他們不知道——哪怕是朝夕相處的飛狐都尉本部將帥,都不知道,也不明白張詡的執念。

更不明白張詡在內的歷任飛狐都尉,在過往這數十年當中,一點點積攢下來的執念••••••

「自初代飛狐都尉︰令勉令將軍時起,我飛狐都尉部,便屢屢遭到爾僚戲耍••••••」

「見百姓就殺,見村莊就燒,見錢糧就搶,見漢卒就走••••••」

「——前後足足五十年,我飛狐都尉部,竟都沒能模到爾僚的馬尾••••••」

「哼••••••」

「哼哼•••••••••」

兩聲冷笑,大營內也終于響起一陣蹩腳的漢話。

「漲、漲將窘!」

「加藍王哈亢,又話要和將窘碩!」

•••

「漢人的老人說過︰兔子沒有了,獵狗難道不可以殺掉吃肉嗎?」

「嫌在,我們加藍人是兔子,你們飛狐人是獵狗!」

「加藍人死完了,漢人的皇帝感到饑餓,難道不會殺獵狗吃肉嗎???」

听著營內,傳出這陣極其蹩腳、極其難辨認,卻又明顯能听出焦急之情的‘漢語’,張詡只又一陣冷笑不止。

「加藍王,哈亢?」

「哼!」

「兔死狗烹的道理都說不清楚,還想跟某耍嘴皮子?」

如是說著,張詡只將薄唇抿的更緊了些,只頭更昂了昂,面上傲然之色更甚。

此舉自引得大營之內,響起一陣更焦急,也更蹩腳的漢話。

「漲將窘不要太傲氣!」

「我們加藍人,是絕對不會戰敗的勇士!」

「不放我們離開,漲將窘也不會拿到便宜!!」

「我大匈奴撐犁孤涂,是絕對不會放過殺死加藍人的飛狐人的!!!」

又一陣蹩腳至極的高呼,卻沒能打動張詡分毫。

只微眯起眼角,遠遠看向大營正中央,那高高立起的折蘭獵凋大 。

「將令!」

「引火!燒營!!」

•••

「我張詡,欠飛狐都尉部六千顆首級!!」

「若我窮盡一生,都還不清這筆債,我張氏子子孫孫,也必定會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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