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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

對于周亞夫這個說法,劉勝只覺一陣好笑。

——一場敵我雙方都心知肚明,且近乎是‘約戰’性質的戰爭,劉勝當然做了不止一手準備。

在馬邑,有郅都、程不識所率領的主力大軍,負責和匈奴人踫一踫,好向匈奴人展示展示肌肉、齜齜牙的同時,模模匈奴人的底子、漢匈雙方的戰斗力差距。

而在馬邑以外的地方,劉勝做下的布置,也堪稱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

馬邑,位處代北邊牆、漢匈實質邊境線附近,卻也位于雁門郡的南半部;

與此同時,馬邑又處在秦長城以南數百里的位置,扼守著趙長城唯一的一處缺口。

馬邑身後,是代國月復地︰太原郡。

換而言之,只要馬邑一丟,趙長城唯一的一處缺口對匈奴人而言,便將是暢通無阻。

自馬邑南下,跨過趙長城,馳掠代國月復地太原郡,乃至是繼續南下,匈奴人都將是一路暢通,再也不會遭受到太過強力的阻攔。

所以,為了保證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即郅都戰敗馬邑,乃至全軍覆沒的情況下,仍然將匈奴人擋在太原郡以北,劉勝特地調動了兄長劉彭祖的趙國兵馬,到同馬邑隔趙長城南北相望的樓煩縣暫駐。

有了這支援軍,郅都進可在戰況樂觀時,毫無後顧之憂的出城掩殺,乃至是追殺,而不用擔心身後的馬邑出現防守漏洞;

退亦可在戰況不利的情況下,做出類似放棄馬邑,乃至南撤退守的決定,將對付匈奴人的任務交給第二道防線︰樓煩縣的趙國軍隊。

除了這支預防匈奴人擴大戰果的趙國軍隊,劉勝自然也沒忘記燕國的兵馬。

——正所謂︰燕趙多康慨悲歌之士,齊魯多行俠仗義之人。

具體到軍隊,那便是燕趙多出豪情萬丈的 男,齊魯則多出各自為戰的刺兒頭。

對于燕、趙兵馬,無論是如今的漢室,還是日後更迭的華夏歷朝歷代,都從不曾減弱絲毫重視。

——漢末三國,燕人張飛的大名可謂如雷貫耳,常山(趙人)趙子龍的膽氣更天下無雙;

再到後來的魏晉、隋唐,乃至宋明,北府兵也始終是軍隊組成的重要部分。

而這一戰,劉勝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也同樣頒詔調動了燕國的邊防軍隊——其中一部分,到燕-代交接的區域暫駐。

一旦馬邑出現差池,這支部隊多的不說,至少能第一時間奔赴馬邑,盡快重新阻止起防線,不至于讓匈奴人狼入羊群般,將漢北邊境荼毒的寸草不生。

馬邑以南,有樓煩縣的趙國兵;

馬邑以東,則是暫駐燕-代邊境的燕國兵;

西北方向,劉勝也沒忘給雲中送去一份詔書,提醒這顆深深插入匈奴人月復地的釘子︰馬邑要打仗了啊,你這邊注意著點,別再被破了城。

或許明面上來看,得到劉勝‘死守城門’之授意的雲中郡,或者說雲中城,根本無法對馬邑的郅都大軍提供任何幫助;

但實際上,只要攤開地圖,觀察過馬邑和雲中之間的地理位置關系,再稍微動腦想一想就不難發現︰位于馬邑西北方向,且深深插入草原月復地的雲中城,只要保證在匈奴人的攻擊下‘城門不失’,對于馬邑之外的匈奴人而言,便已經能施加巨大的壓力了。

——馬邑所在的趙長城缺口,是趙長城往南‘凹’進去的凹口;

若說趙長城是一個碗,那馬邑就是拖住碗底的泥胚。

而雲中則位于馬邑西北方向,在地圖上,便是在‘碗’的左上方。

明白這一點,問題就簡單了。

匈奴人來攻打馬邑,必定是自北向南;

但在抵達馬邑城外之後,雲中城的位置,也同樣會處于匈奴人的斜後方。

雖然相聚數百里,且相隔崇山峻嶺,但這種安全感缺失,在戰場上往往是非常致命的。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你在和一個人干仗,兩個人都是面對面臉對臉,就是這麼堂堂正正的打;

于此同時,在你右後方的位置,你的一個伙伴在和對手的伙伴交手。

結果你和你的對手打的正酣,你的伙伴嚎了一嗓子‘打不動啊~ 了 了’,就把你丟下自己走了。

然後你看看面前的對手,根本不敢讓目光、視線有片刻偏移;

于此同時,你又無時不刻感受到在你右後方,一個對你明顯抱有敵意的大塊頭,正滿是戲謔的看向你。

就那麼站著,一動不動,甚至都沒有加入戰斗的意思;

但就是這麼站著,也足夠讓你萌生退意,不再想著干廢面前的對手,而是要想著如何從這兩個人的包夾中逃月兌了。

雲中和馬邑之間的關系,便大致是如此。

所以表面上,郅都是帶著一支主力部隊,在馬邑同匈奴人進行一場約戰式的城池攻防戰,實則卻是在劉勝無微不至的關懷、布置之下,在劉勝用軍隊圍出來的擂台之上,嘗試著和匈奴人進行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

這場較量的結果,對劉勝乃至漢室而言,並不算太重要——只要別搞個慘桉出來就好;

真正重要的,是通過這一場較量,漢室將清楚地明白自身力量發展到了怎樣的程度,在和匈奴人的對比中,大致處于怎樣的位置。

有了這些之後,再針對性的制定發展計劃,北逐匈奴,也就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乃至是幻想了••••••

「要爭氣啊••••••」

「死魚眼,可千萬不要讓先帝失望••••••」

「更不要讓朕失望••••••」

如是月復語著,劉勝終又是悠悠發出一聲長嘆,將手中棋子重重落下。

這盤棋,劉勝輸了。

輸的很慘,光是目側,就輸了不下二十目。

但劉勝不在乎。

輸一盤棋,並不會死人。

——至少在劉勝這里不會。

而在真正會死人的地方,劉勝,真的很不想輸••••••

「陛下••••••」

「——朕無妨。」

「——繼續吧。」

•••

「陛下若是擔憂••••••」

「——朕說了無妨!」

•••

•••

••••••

代北,馬邑。

幾乎是在整個已知世界的注視之下,馬邑戰役,終于漢天子勝元年年末正式打響。

沒有太多的花里胡哨,更沒有什麼膾炙人口的奇謀軌跡。

匈奴人,就那麼浩浩蕩蕩壓過來,老老實實將長梯搭上城牆,然後讓折蘭部的肌肉男們嗷嗷怪叫著沖上城頭;

至于樓煩人、白羊人,則各自背著明顯不同、明顯帶有本部族文化特色的兩種弓,伺機為正在攻城的折蘭人提供火力支援。

反觀漢室一方,也同樣是按部就班——先用滾木、壘石、金湯等投擲物,將匈奴人的炮灰奴隸消耗掉了不少;

待匈奴人派精銳部隊︰折蘭部攻城,馬邑的漢軍也愈發嚴肅、愈發認真了起來。

三百步開外的床子弩絞肉機,二百步開外的大黃弩狙殺,一百五十步開始的弓箭齊拋射,再到百步以內的弩機平射,乃至十步以內的各式守城專用投擲物。

雙方就這麼按部就班的打,匈奴人自然是沒有撈到任何偏移。

——守城,那可是漢人,乃至整個華夏民族祖傳的本領!

但攻城,卻向來是游牧民族的軟肋。

在歷史上,一直到火器出現,游牧民族才在火器的幫助,以及那位一代天驕的率領下,具備了攻城略地的能力。

在那之前,游牧民族攻打城池,尤其是堅固的華夏農耕文明城池,往往都只能通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濫手段。

什麼,收買城中的漢奸,好半夜偷偷開城門啦~

從城外開始挖地道,一直挖到城內,再半夜偷偷開城門啦~

又或是喬裝成商賈之類,先騙開成本,再奪門破城之類。

歸根結底,其實就是一句話︰作為馬背上的民族,匈奴人壓根兒就沒什麼好的辦法,能攻破漢人城池的城門。

反觀漢人,對游牧民族那些個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卻是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戰時封城門,必要時直接堵死城門,早已是漢匈邊境的常態;

而商人,尤其是出現在邊牆附近的商人,漢室的監管力度更是令人咂舌,自更不用提戰時的物理監管了。

至于打地洞,也已經很難逃過漢人的注意了——在城牆內側三五步的位置挖個坑,于坑中放入一頂大陶缸,讓陶缸和土壤緊密貼合,再派人全天候不間斷地蹲在缸里;

如此一來,只要匈奴人在城牆外挖掘土壤,亦或是挖牆腳、破壞城牆,原本微不可聞的響動,都會變成極為清晰的聲響,于那一頂頂位于城牆內側的‘監听缸’內響起。

有了察覺,又有了預防,即便地洞最終依舊能挖通,也很難取得什麼像樣的接過了。

——人家知道你在打洞,還在洞口等著你,你一探頭,你直接全身上下被‘紅外線’鎖定!

與其死的如此窩囊,還不如死在沖鋒陷陣,攻打城牆的路上呢!

被漢軍,尤其是郅都麾下,以北軍為班底擴建的漢軍長年累月,乃至于身經百戰所磨煉出的、精熟的守城能力弄的灰頭土臉之後,匈奴人也開始學聰明了。

攻城只拍奴隸炮灰,以消耗漢軍守城將士的體力、箭失;

折蘭部全編織撤回大營修整;

白羊、樓煩兩部于城牆外,以平行于城牆的方向來回游蕩,不時向馬邑牆頭,以及城牆之內發出拋射。

針對作戰方式做出如此‘更正’之後,匈奴人的傷亡果然減少了大半。

除了極個別被床子弩、大黃弩射中的倒霉鬼,白羊、樓煩兩部巨大部分的弓騎兵,都能憑借矯健的身姿躲過戰場上的明槍暗箭,並全須全尾走下戰場。

只是這樣一來,匈奴人就好像不是來攻奪馬邑,而像是來羊攻馬邑,好拖住馬邑城內的漢軍,不要支援其他地方了。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右賢王尹稚邪表示非常窩火,便迫切想要做出一些改變;

但在經歷過戰爭初期的巨大傷亡之後,折蘭、樓煩、白羊三部,也開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盤了。

——這場仗,漢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又是匈奴一方進攻、漢人防守的城池攻防戰;

話說難听點,除非發生什麼運氣爆棚的意外事件,否則,馬邑大概率是攻不下來的。

這樣一來,擺在三部頭人面前的問題,也就非常簡單了。

馬邑,破不了;

城內的漢人,也擺明一副打死不出城,殺不死我就算我贏的無賴架勢;

既然這樣,那大家伙還拼個什麼勁啊?

合著死的不是本部族的勇士,消耗的不是本部族的力量,最後得到的,卻只是單于庭聊勝于我的象征性‘補貼’?

于是,游牧民族歷史上第一次磨洋工,便如此機緣巧合的出現在了漢匈雙方之間的戰爭之中。

折蘭人還好些,大都是時常處于癲狂狀態的瘋子,腦容量根本顧不上想太多,只想著一個‘干’字。

白羊人卻是徹底擺爛了。

從白羊人賴以成名的‘回馬射’——先羊裝敗逃,誘敵追擊,再于‘逃亡’途中 地回身射箭,便已經能看出這個部族,可以稱得上是‘祖傳雞賊’。

如今被尹稚邪帶著在馬邑死磕,白羊人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

——拋射嘛~

——把箭射出去不就好啦?

——打不打的中人、打不打的死人,又有誰知道呢?

——反正都被城牆擋著••••••

樓煩人的心態和白羊人類似,但也沒敢做的像白羊人那麼過分,只是私下多了些類似‘保命要緊’‘命更重要’之類的非正式授意。

就這麼打了三五天,尹稚邪再也忍不下去了。

「哼!」

「什麼三駕馬車,壓根就是三個只想著自己利益的、卑賤的商人!」

一聲怒吼喊出口,都還沒來得及嘶吼出下文,尹稚邪的面色便 地一滯。

便見不遠處,正噓噓走來一漢騎,極為傲慢的在距離匈奴陣營百十步的位置停下,將一桿 虎大  地插進土壤。

「匈奴右賢王當面!」

「漢飛狐都尉,燕人張詡,問匈奴右賢王安好!」

「屠奢遠來辛苦,張將軍本欲邀宴,與屠奢對飲三樽!」

「但如今看來,恐怕張將軍只能將那三樽酒,撒在京觀頂部的那顆頭顱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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