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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爾等何為?欲反乎?!

碩大的側殿內,一片死寂。

除了劉勝,仍怒火沖天的昂著頭,其他的所有人,都深深底下頭去。

沒有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劉勝——要在這個年僅十四歲,且還沒被正式冊封的‘準太子’面前低頭;

只是劉勝那滿含盛怒,卻又陰沉到令人心季的音調,讓眾人下意識感覺到︰低下頭去,或許就能好受一些••••••

「沒人願意說?」

「敢叫我‘給你們一個交代’,卻不敢告訴我是什麼交代嗎?!」

「——好!」

「你們不說,我幫你們說!」

便見劉勝怒不可遏的發出一聲沉呵,旋即側過身,大踏步上前。

走到兄長劉彭祖面前,雙手 地撈起一堆竹簡,又怒氣沖沖的回過身,一把將懷中抱著的竹簡甩在眾人——尤其是舞陽侯樊市人的面前。

「兩千萬石糧食!」

「——為了平抑關中的糧價,父皇在太倉,給我準備了兩千萬石平價糧!」

「結果呢?」

「嗯?」

說著,劉勝又 地一抬手,手指直勾向身前,早已如坐針氈的舞陽侯樊市人;

那滿含盛怒的目光,卻沒有哪怕片刻,落回舞陽侯樊市人的身上。

「區區一個舞陽侯,居然就敢從我手里,買走八十萬石平價糧!」

「——八十萬石!」

「——去年的吳楚之亂,我漢家四十多萬平叛大軍,從出征到叛亂平定,歷時三月;」

「耗費的軍糧,也才不過二百余萬石!」

•••

「你們想干什麼?」

「三十七家公侯傾盡家財,買走太倉足足兩千萬石平價糧,你們想干什麼?」

「——造反嗎!!」

毫不壓抑怒火的一聲咆孝,只讓眾人齊刷刷一抬頭!

焦急的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見劉勝那滿含盛怒的面龐,卻又再次低下頭去。

「不敢••••••」

「不敢•••••••••」

「——呵!」

眾人默默低頭,口中連稱‘不敢’,卻惹得劉勝莫名一聲嗤笑。

「不敢?」

「這天底下,居然還有什麼事,是你們不敢做的?」

「——糧食的錢都敢賺,不過造反而已,于爾等又何難?!」

又是含怒幾聲咆孝,側殿之內,便再次陷入一陣漫長的寂靜。

而殿內這副景象,也讓上首主位旁的南皮侯竇彭祖,以及站在主座側後方的中尉郅都,莫名感到有些詫異了起來。

——足足三十七家公侯,氣勢洶洶的來太子宮,要劉勝給他們一個‘交代’;

此刻,這三十七人卻又無一例外的低著頭,被年僅十四歲、甚至都還沒正式獲封為太子的劉勝,罵的狗血淋頭。

眼前的這一幕,讓南皮侯竇彭祖不由想起過去,竇氏子佷犯下錯誤時,竇太後召集竇氏男丁,嚴詞訓斥的景象。

郅都則是低下頭,細細思慮一番,才終于得出結論︰過去這些年,就連天子啟,似乎都不曾有過如此舉動。

至少在郅都的記憶當中,天子啟絕不曾像此刻這般,對著幾十位元勛功侯的後代大發雷霆,甚至恨不能指著鼻子呵罵••••••

「你們真就以為,這天底下,就你們三十七個聰明人了?」

「真以為你們那點心思,不會被父皇、皇祖母,不會被我看透?」

「嗯?」

•••

「你們就不曾想過︰我一個庶九子,卻被父皇選定為儲君太子,是因為我沒你們這麼蠢?」

「——就不曾想過平抑糧價的事,關乎到宗廟、社稷的安危;」

「也關乎到你們這些‘元勛後人’,能否繼續醉生夢死,憑借封國食邑,繼續過這衣食無憂、紙醉金迷的日子?」

「你們難道就不曾想過,若是我漢家宗廟、社稷不再,你們這些‘元勛之後’,也同樣要給我漢家陪葬?」

隨著劉勝接連發起的質問,殿內眾人的頭,可謂是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到最後,眾人的下巴都要戳進前胸,劉勝也仍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坐席中,也終還是站起幾道身影,滿是心虛的對劉勝一拱手。

——現在,輪到這三十七家功侯,給劉勝一個交代了••••••

「還請公子,稍平息一下心中的怒火。」

「——我們斷然沒有像公子所說的那般,想要破壞公子平抑糧價的事;」

「更不希望宗廟、社稷,會因為我們的舉動,而出現動搖••••••」

•••

「只是公子開倉售賣平價糧,讓我們實在是有些擔心,這兩千萬石糧食,能不能順利賣去關中各地。」

「擔心公子人手不足,無法將這些糧食,賣給關中各地的百姓,我們才出手買下了這些糧食。」

「——為的,絕對不是用這些糧食,做任何不利于宗廟、社稷的事;」

「而是想為公子,稍微分擔一下賣糧的事,想要替公子,把這些平價糧,賣給關中各地的百姓罷了••••••」

•••

「呃,當然;」

「也是想順便賺取一點‘微薄’的利潤,以補貼家用••••••」

終于有人站出身,打斷劉勝喋喋不休的斥責,還替眾人解釋了一番,殿內眾人只紛紛抬起頭;

除舞陽侯樊市人,仍面色古怪的低著頭,其他的三十五人,都無一例外的開始‘據理力爭’。

「是啊!」

「我們沒想破壞公子平抑糧價的事啊!」

「——我們真的是想幫公子啊!」

•••

「這平價糧,如果我們不買,就肯定會被商人買走!」

「起碼我們買去,再轉手賣給百姓時,不會像商人那般貪得無厭?」

「——是啊是啊~」

「——公子,實在是誤會我們了••••••」

听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將自己傾家蕩產,也要買下那兩千萬平價糧的舉動,粉飾成‘為公子好’‘為百姓好’,劉勝心中,只一陣冷笑連連。

幫忙?

——在平抑糧價這件事情上,公侯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別瞎摻和糧食的事兒、別動這國難財的念頭,就已經算是幫劉勝一個大忙了!

至于那句‘我們比商人有良心’,更是讓劉勝嗤之以鼻。

——更大概率可能出現的狀況是︰比起這些自恃‘元勛之後’的公侯,身份地位相對低微的商人們,反而可能會稍微估計一下影響。

再者,若非這三十七家公侯做榜樣,讓商人們生出‘天塌了有個兒高的頂著’的念頭,關中的商人們,也未必就有膽量,吃下劉勝手中的平價糧。

見眼前,這三十七位功侯之後,在自己把話說的那般直白之後,都還仍舊忙著為自己辯解,劉勝終也只是譏笑著眯起眼角。

深深注視著最先開口的那幾人,悠然一開口。

「好。」

「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澹然道出這句讓殿內眾人,都有些心里沒底的話,便見劉勝自顧自回過身。

重新在上首主位坐來,又面色漠然的抬頭望向眾人。

「那就這樣吧。」

「既然諸位買下太倉那兩千萬石平價糧,是為了替我把糧食賣給百姓,那諸位君侯,便去做吧。」

•••

「哦,對了;」

「差點忘記了——你們連像樣的糧倉都沒有,買下的糧食,我還幫你們存在太倉呢。」

「走吧。」

「我帶著諸位一起,去太倉,把那兩千萬石糧食調出來。」

如是說著,劉勝也不多含湖,當即便又從座位上起身,一副真要去太倉提糧的架勢。

見劉勝如此架勢,眾人卻是面面相覷的看向左右,方才還帶著委屈的面龐,瞬間又涌上一陣郁悶之色。

提糧?

把太倉的糧食提出來?

——且先不說這足足兩千萬石、堆在一起,能把整個長安城都淹沒的糧食,提出來之後放在哪;

就算大家真像劉勝所說的那樣,‘替’劉勝把這些糧食賣出去,也還是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如今,關中的糧價,才六十多錢一石••••••

糧價最高的長安城,也不過是六十五錢••••••

而這兩千萬石糧食,是這三十七家公侯,以每石一百錢的價格買下的;

如果考慮到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眾人按照‘一金折糧百石’的價格,用黃金買下的話,眾人買下這批糧食的平均成本,甚至很可能達到了三百錢每石••••••

「走啊?」

「都坐著干什麼?」

「不去把糧食從太倉提出來,諸位還怎麼‘替我’,把糧食賣給百姓?」

滿是澹然,絲毫听不出諷刺意味的一問,卻讓殿內眾人再次低下頭。

最終,也還是由先前,率先開口打斷劉勝的幾人——那幾家食邑三千戶以上的徹侯,僵笑著對劉勝再一拜。

「公子,說笑了••••••」

「我們買下這些糧食,是按一百錢,甚至數百錢一石的價格買下的;」

「而如今,長安米價,卻只有六十五錢而已••••••」

說著,那幾人不由尷尬一笑,彼此稍一對視,旋即又再次望向劉勝。

「在買下這些糧食的時候,我們原本認為,可以多少賺一些差價;」

「就算賺不到錢,至少也要把本錢拿回來。」

「但按現在的糧價,我們買下的這些糧食,如果就這麼賣出去,虧得,實在是有點多了••••••」

「嘿,嘿嘿••••••」

滿是尷尬的語調,卻只惹得劉勝漠然坐回座位。

先前那抹譏諷,也隨即回到了劉勝的面上。

「所以,你們不想虧錢,就浩浩蕩蕩跑到這太子宮,要我給你們一個交代?」

「怎麼?」

「——是我讓你們虧錢的?」

「還是我曾經,對你們許下過‘肯定不會虧錢’的承諾?」

如是說著,劉勝終是再次皺起眉,略有些不耐的深吸一口氣。

「直說吧。」

「你們來干什麼?」

被劉勝夾槍帶棒的又嗆了一頓,幾人面上神容只又尷尬了些;

又聞劉勝這句‘直說,你們來做什麼’,幾人縱是心中有些不愉,卻也不約而同的嘿笑著,對劉勝再一拱手。

「這些糧食,都是我們自己甘願買下的,我們絕對不敢因此怪罪公子。」

「只是這糧價,跌的實在是太厲害••••••」

「——有嗎?」

不等幾人說完,便見劉勝 地昂起頭。

「糧價跌了嗎?」

「六十五錢一石,比去年,可足足高了十錢。」

「——諸位應該知道關中的米價,上一次漲到六十五錢每石,可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而我,甚至都還沒有十六歲••••••」

「嗯?」

毫不留情面的一番回駁,幾人面上尷尬更甚;

但想到自己投入血本買下,至今都還堆放在太倉,價值卻已經暴跌數倍的糧食,幾人還是只能厚著臉皮,再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公子說的是;」

「關中的糧價,確實是漲了。」

「只是和我們預料當中的漲幅,稍微出了‘一’點點出入••••••」

訕笑著道出此語,幾人已是全然忘記了來時,叫嚷著‘要給我們一個交代’的自己,原本撰思出的說辭。

只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一個比一個難看的僵硬笑容;

語調中,更是隱隱帶上了些許哀求。

「我們買這些糧食,確實是希望能幫助公子;」

「但從現在的狀況來看,這個‘代價’,我們實在是有些承受不起了••••••」

「所以,希望公子看在我們,是為了幫助公子,才買下這些糧食的份上••••••」

「呃,稍微,幫幫我們?」

「就算虧,也別讓我們虧太多•••••••••」

短短幾句話,幾人本還算清晰地音量,只肉眼可見的低了下去。

說到最後,那‘別讓我們虧太多’時,更是微弱到了近乎听不見的程度。

而在幾人道出這番話之後,眾人便也各自將忐忑的目光,齊齊向上首的劉勝投去。

其實來之前,眾人原本不是這麼商量的。

來太子宮的路上,這三十七人的腦海中,只有五個字。

——日內瓦,退錢!

但現在,眾人卻也根本顧不上責備那幾人,替大家做出‘別虧太多’的讓步了••••••

「一金二百石。」

短暫的沉默之後,劉勝,終還是面呈若說的昂起頭,漠然望向眾人。

「你們存在太倉的糧食,我可以按一金二百石的價格買回來。」

「願意賣,就上前簽字畫押,而後一同隨我去少府內帑。」

「若不願意賣,就去太倉,把自己的糧食領回去。」

幾乎沒做什麼思考,劉勝便直言不諱的,開出了自己的價碼。

——一金二百石;

只有先前,這三十七家公侯買入時的一半價格。

但讓一旁的南皮侯竇彭祖、皇七子劉彭祖,乃至中尉郅都都有些難以置信的是︰在劉勝開出價碼之後,殿內絕大多數人,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容。

誠然,一金一百石買入,一金二百石賣出,眾人買糧的成本,直接虧損了一半。

但換個角度想想,一金二百石的價格,如果折算成錢,也已經是將近每石二百錢了。

——這也怪不得劉勝。

畢竟先前買糧時,‘一金折錢一萬’的比例,是眾人點頭答應的。

而此刻,眾人心中也非常確定︰除劉勝之外,普天之下,都絕不會有第二個人,願意出這個價錢,買眾人手中的糧食。

再加上劉勝,願意以黃金支付••••••

「能不能••••••」

「——不能。」

剛有人開口,劉勝便冷聲將其打斷。

「一金二百石,沒得商量。」

「賣,就去內帑拿錢;」

「不賣,就去太倉提糧。」

見劉勝態度如此強硬,眾人也只能認命。

各自走上前,次序趴在劉勝身側的桉幾前,在契約上簽下名諱,便聚在了殿側,等著劉勝帶大家伙去內帑拿錢。

不是眾人沒脾氣,又或是不敢和劉勝作對;

實在是這次的事,讓眾人實在無法從劉勝身上,抓住絲毫的把柄。

——開倉買糧,劉勝明碼標價,大家自願買入;

至于沒有錢貨兩清,則是劉勝願意替眾人,把糧食繼續‘存’在太倉,也確實為眾人解決的一個大難題。

至于現在,糧價沒有‘如約’暴漲,倒確實是因為劉勝的緣故。

但眾人對此,又能說什麼呢?

從最開始,劉勝一直在做的,就是平抑糧價的事。

要怪,也只能怪這眾人,真的以為劉勝是傻子、真的以為關中的糧價,會在今年迎來暴漲。

非要說,還有哪里不服,或是還有什麼不解••••••

「呃,有一事,想要公子替我解惑••••••」

簽好了字,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先前站出身,代表大家和劉勝交涉的幾人當中,便有一人呵笑著走上前,來到劉勝身前。

「我們原本以為,公子手里沒了糧食,糧價,就肯定會暴漲;」

「但直至今日,公子手里,好像也依舊有糧食,在源源不斷的往外賣?」

「咳咳••••••」

「——不知公子,能否為我們,解答一下這個疑惑呢?」

「上林倉的七百萬石糧食,分明一石都沒有少;」

「但公子在關中各地,已經連續賣了一個多月的糧食,且至今都不曾停止。」

「這些糧食,公子,是從哪里得來的呢?」

耳邊傳來這隱隱有些不甘的一問,卻並沒能引得劉勝側過身。

只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仍舊低著頭,坐在席間的那三五道身影。

舞陽侯樊市人,站了起來。

但起身之後,卻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到一旁的桉幾前簽字;

而是目光深沉的看了劉勝一眼,便回過身,大步朝著殿外走去。

有樊市人做榜樣,其余幾人也沒多糾結,各自起身。

對劉勝敷衍的一拱手,便也跟隨樊市人的腳步,退出了側殿••••••

「舞陽侯樊市人••••••」

「嘿!」

「好;」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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