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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咱兄弟倆,不用這麼客氣

恭敬的送走申屠嘉,又隱晦的敲打了老師晁錯一番,待宣室殿內,只剩下自己一人,天子啟才終于將緊繃著的面龐放松;

輕輕坐在榻上,將衣襟隨手扯開些,趁著身子輕輕向後飄下,只仰天發出一聲長嘆••••••

「呼~~~~~~」

「總算是知道,父皇當年,為什麼會對北平侯張蒼,那般小心翼翼了••••••」

「甚至即便是在罷相之後,父皇對張蒼,也依舊是盡可能的禮遇、善待•••••••••」

在這一刻,已經年過三十的天子啟,才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什麼叫國有一老,如有一寶。

也終于明白過來,北平侯張蒼之後,為什麼會是申屠嘉,被先帝選定為丞相之位的繼任者;

明白過來在先帝駕崩的時候,申屠嘉,為什麼會成為先帝的托孤老臣••••••

「恐怕在那時,父皇就已經預料到,朕會因為《削藩策》,而犯下這樣的錯誤吧••••••」

「所以才給朕留下申屠嘉,好在一旁勸阻••••••」

滿是自嘲的說著,天子啟也苦笑著搖了搖頭,只覺得過去的自己,天真的有些可愛;

尤其是想到前些時候,自己為了推動《削藩策》,就差點把申屠嘉給算計死,天子啟的心中,更是生出陣陣苦澀。

「要不是勝那小子,朕,竟險些失去一個柱國之臣?」

「嘿••••••」

搖頭苦笑著,又稍調整了一下躺姿,發了好一會兒呆,天子啟才抬起手,示意那宦者令上前。

「那混小子,現在在做什麼?」

「帶了太後的話來,又請了丞相入宮,那小子自己怎麼沒過來?」

听聞劉啟此言,宦者令的面容之上,也下意識帶上了一抹笑容;

——甚至都不用天子啟說出後面那句話,只需要前面那一句當中的‘混小子’三個字,就已經足以讓宦者令明白︰天子啟問的,究竟是誰了••••••

「稟陛下••••••」

「帶了太後的話,又將丞相引到殿外,公子勝便徑直去了少府作室••••••」

「——作室?」

宦者令輕聲一語,卻惹得天子啟眉角一揚。

「去作室做什麼?」

卻見宦者令聞言,面上笑意更甚,語調中,更是帶上了滿滿的戲謔。

「方才,少府傳來消息,說公子勝以‘陛下恩允’為由,從少府取走了五十斤炒鋼••••••」

「——多少?!」

「——五十斤!!!」

不料宦者令低聲一語,卻惹得天子啟從御榻上跳將而起!

望向宦者令的目光中,更是寫上了滿滿的驚駭!

「五十斤鋼!」

「他是要造反嗎!!」

滿是駭然的發出一聲咆孝,天子啟只面帶駭然的站起身,目光直勾勾看向眼前,那已愣在原地的宦者令。

五十斤炒鋼,什麼概念?

——如今的少府,發動所有力量滿負荷工作一年,所得炒鋼,也才不過兩千多斤!

也就是這兩千多斤超鋼,便能在少府那些技藝高超的匠人手中,變成幾萬,乃至十幾萬枚箭頭!

而在如今,鋼、鐵冶煉技術才剛起步,大部分民用金屬,仍停留在青銅器時代的漢室,鋼、鐵,都屬于絕對意義上的軍用管制品。

結果劉勝一句‘天子恩允’,就從少府取走了足足五十斤••••••

看著天子啟愈發駭然的面容,那宦者令顯然也是慌了神;

下意識跪倒在地,才略帶驚疑的小聲‘提醒’起劉啟。

「這件事••••••」

「那日上林苑,公子勝說,要為公子非打造一副戰甲,需要從少府拿走一鋼材••••••」

「老奴記得當時,陛下說的是︰允了?」

羊裝孤疑的說著,便見宦者令又趕忙將頭一叩。

「陛下贖罪!」

「老奴這便去廣明殿,將那五十斤鋼材取回來,原封不動的送回少府!」

听聞宦者令這番提醒,天子啟也不由隨之面色一滯;

回想起前幾天,自己在上林苑親口做下的承諾,以及今天,劉勝從長樂宮里,帶回的那句‘國難當頭,家長里短先放一邊’,天子啟才憤憤不平的繃起臉,放在的擺了擺手。

「算了算了!」

「你去派人盯著些,別再讓那小子,把少府的鋼材給霍霍了!」

煩躁的一聲吩咐,天子啟卻仍不絕胸中怒火有些許平息,便也 然一拂袖,將雙手背負于身後,陰沉著臉,朝著殿後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不忘小聲發起了牢騷。

「混賬東西!」

「先帝那簡樸的性子,真是一點都沒學到!」

「——什麼樣的戰甲,能用到五十斤鋼?!」

「五十斤?!」

未央宮,廣明殿。

在未央宮的天子啟,發出‘什麼樣的戰甲,能用到五十斤鋼?’的驚呼時,在廣明殿後殿,看著劉勝抱在懷里的幾塊鋼條,皇五子劉非的面上,也同樣是一抹駭然之色。

「小九!」

「你這是,要給我做一副純鋼做的札甲?」

「不是!」

「——五十斤鋼材,父皇說給,就真給了?!」

听著劉非滿是駭然的語氣,劉勝卻只滿不在乎的點了點頭,來到自己的躺椅上坐來。

只是對于劉非提出的問題,劉勝,卻並不打算作答了。

——五十斤鋼材,在如今的這個時代,確實是極具價值。

拋開軍用管制金屬的因素,單就論市場價,這五十斤超鋼賣出去,也足以讓劉勝在還沒封王的年紀,就積攢下萬貫家財。

但比起此番,劉勝幫助天子啟勸說竇太後,給自己所帶來的風險,這區區五十斤鋼材,卻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只怕父皇把我帶去上林,又把鳳凰殿那位給氣了個夠嗆?」

如是想著,劉勝也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旋即認命般,在躺椅上躺靠了下來。

而劉非的關注點,顯然也並不在其他事上,目光只直勾勾的看著劉勝懷中,所捧著的那包鋼條,不時貪婪的舌忝舐的嘴唇。

見此,劉勝也隨即搖頭一笑,側過頭,望向滿是期待的五哥劉非。

「我做什麼樣的戰甲,五哥就別多問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反正不會是一副純鋼扎甲,讓五哥穿上,就根本動彈不得。」

輕聲道出一語,待劉勝滿是期待的嘿笑著坐,劉勝才將目光從劉非身上收回,看著手中的五十斤鋼材,暗自思慮起了自己接下來,要為劉非制作的‘無雙戰甲’。

方才,劉非所提出的札甲,其實就是如今漢室,大部分中高級軍官的甲具;

整體由前胸、後背、側肋,以及雙肩、大腿前的下擺所組成。

而這樣一具札甲的防御力,便全都依托在了那一片片二寸寬、三寸長,豎向整齊排列在札甲之上,並由針線串聯而起的皮質甲片之上。

穿著這樣一副札甲,在戰場上,也確實能提高不少生存率。

——起碼戰場上道出飛竄的冷箭,根本無法穿透這樣一副‘臨行密密縫’的皮質札甲。

倒霉到頭了,也就是箭失剛好射在甲片的交連處,將連接起甲片的線給劃斷;

在同一場戰斗中,接連倒霉好幾次,讓同一片甲片周圍的線,被多支箭失劃斷,才有可能讓這片甲片從札甲上月兌落,露出一個二寸寬、三寸長的漏洞。

但如此可觀的防御力,自然也就意味著彼此緊密相連的甲片,會極大的限制裝備者活動。

而劉勝接下來,就是要用這五十斤鋼材,為自己的五哥劉非,做出一副防御力並不比札甲弱,卻又完全不會限制裝備者活動的‘超級戰甲’。

「嗯~」

「鎖甲穿里面,外面再套一副札甲;」

「再倒霉,也總不會出意外了••••••」

如是想著,劉勝便微微一笑,又暗自考慮起如何將這些鋼材,捶打成一根根鋼絲。

——鎖甲,需要用鋼絲做成一個個小環,然後彼此串聯在一起。

而對于現在的劉勝而言,將鋼材做成鐵絲,就是最大的難題。

不過,好在時間充足;

劉勝,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想辦法••••••

如是想著,將這幅‘鎖甲’的事暫且藏入心中,劉勝便側過頭,望向劉非的目光,也悄然帶上了些許玩味。

「五哥來找我,不會是為了親自來看看,監督這幅戰甲的制作‘進程’吧?」

「既然有事兒要說,又為何不直接開口呢?」

見劉勝一語道破心中所想,劉非也是不由有些慌亂起來;

暗下稍一思慮,卻也終是憨笑著平靜了下來。

而後,劉非望向劉勝的目光中,便悄然涌上了一抹感激之色。

「咱們兄弟幾個,雖然都是同一個父親所生,卻因為生在深宮中,而無法像民間的百姓那樣,成為親密無間的手足兄弟。」

「從小到大,除了親哥哥老四、親弟弟老八,還有老六,跟我玩兒的最好的,就是小九了。」

「小九對我的好,哥哥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滿是誠懇的說著,劉非不由又伸出手,指了指劉勝手中,那抱著鋼條的布包。

「我說要出去打仗,小九就跟父皇,要來了這些足夠殺頭的鋼材,要給我打造戰甲;」

「甚至還帶著我去上林苑,親自跟父皇求情,讓父皇答應將來賜我將軍印,並允許我率軍出征。」

「還有皇祖母;」

「——從小到大,十幾年的時間里,我和皇祖母說過的話,都沒有那天,在上林苑說的多。」

「而上林苑,是小九帶我去的••••••」

隨著劉非愈發溫和的語調,劉勝的面容之上,也隨即涌上一抹澹澹的笑容。

只那望向劉非的目光,卻是愈發帶上了一抹坦蕩。

「五哥,這是不知道該如何對待皇祖母,才來找我的吧?」

「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程夫人提醒過後,五哥才來找我,想找我問問?」

見劉勝毫不拐彎抹角的將話題引入正軌,劉非也滿是不好意思的笑著低下頭;

自顧自哼唧了好一會兒,劉非才面帶坦然的望向劉勝,又沉沉點下頭去。

「確實是母親,讓我來尋小九的;」

「——四哥也是這個意思。」

「母親說,皇祖母的寵愛,並不是什麼人都能擁有、什麼人都能安然無憂的擁有的;」

「尤其是鳳凰殿那邊,很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對我宣明殿的兩位夫人、四位公子,而生出布滿。」

「所以母親讓我來,好問問小九,往後,我該如何對待皇祖母,以及皇祖母對我的寵愛。」

「我需不需要為了避免鳳凰殿的敵意,而謝絕皇祖母對我的寵愛呢••••••」

听聞劉勝這一番滿是擔憂的話語,以及語調中,那一抹揮之不去的局促,劉勝苦笑之余,也不由有些無奈了起來。

在尋常百姓家,祖母寵愛孫兒,可謂是在尋常不過的事;

就算是孫兒多了些,一碗水不好端平,但夜總會有個限度,並不會對其中的某個孫兒過于澹漠。

但對于生在皇家的劉勝、劉非,以及其他幾位兄弟而言,祖母竇太後的寵愛,卻是那麼的珍貴,又是那麼的令人‘受寵若驚’••••••

甚至到了現在,劉非在十四五歲的年紀,才終于得到祖母的些許寵愛,就立刻擔心起長房的大哥,會不會因此感到不滿的程度••••••

「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哦~」

「生在皇家的苦,也未必就比民間,那些生在農戶,缺衣短食的孩子,所遭受的苦難要少••••••」

暗自發出一聲感嘆,劉勝也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思慮片刻,終還是長呼一口氣,將手在大腿上一拍,順勢從躺椅上坐直了身。

待重新望向五哥劉非時,劉勝望向劉非的目光中,卻仍那抹一塵不染的坦蕩,和不帶絲毫虛偽的親近之意。

「五哥的擔憂,我明白。」

「程夫人、四哥的疑慮,弟弟我,更是親身體會過;」

「——甚至至今,都還隨時隨刻體會著••••••」

以一種自嘲的語氣說著,劉勝也不忘苦笑著昂起頭,朝鳳凰殿的方向稍昂起手;

而後,便又見劉勝溫爾一笑,伸出手,在劉非的大腿上輕輕一拍。

「但我覺得,五哥不需要因為這件事,而生出太多的疑慮。」

「——因為皇祖母,只會寵愛那些實在、忠厚,沒有太多小心思的人。」

「無論是我們這些皇子,還是朝野內外那些公卿百官、元勛功侯;」

「只要是能和皇祖母親近的,無一不是坦坦蕩蕩的君子。」

「所以,皇祖母對五哥的寵愛,也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五哥率直、爽真的性子,讓皇祖母感到喜愛。」

如是說著,劉勝又對劉非微微一點頭,待劉非面上,再度掛上那標志性的憨厚笑容,才將手從劉非的大腿上收回。

而後,劉勝便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順勢將雙手舉在了腦後,作勢要往躺椅上靠下去,腦後的手,卻不著痕跡的指向了殿前外,鳳凰殿所在的方向。

「至于‘那邊’那一家子~」

「——弟弟我原本也以為,我們得老實、本分,才能不被記恨。」

「但我的經歷,恐怕已經足以證明,‘那位’的心性,無論我們做什麼,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了吧?」

「無論我們做什麼,恐怕都無法妨礙‘那位’,憑著自己的兒子母憑子貴,就生出莫名的怒火,來遷怒我們?」

「既然是這樣,那我們與其再小心謹慎,倒還不如隨遇而安;」

「她惱,就任由她去惱;」

「反正過不了幾年,我們就都要去關東就藩了,‘那位’就算是想秋後算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呂太後的手腕••••••」

听到這里,劉非原本略帶些忐忑的面容,也是逐漸平靜了下來;

待劉勝道出這最後一句話,劉非的嘴角上,更是掛起了一抹心領神會的怪笑。

見劉非這幅反應,劉勝也是笑著長呼一口氣,重新再躺椅上躺來。

「——再~者說了;」

「比起‘那位’陰晴不定的性子,恐怕皇祖母的寵愛,才是我們兄弟幾個,能真正信任的護身符?」

「皇祖母在一天,就必然會護我們一天;」

「饒是那妒婦,氣的將鳳凰殿砸成平地,有皇祖母寵愛,我們,也不必太擔心••••••」

劉勝這最後一語,終是讓劉非徹底平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才試探著問道︰「那對皇祖母••••••」

「——在皇祖母面前,五哥就做最真實的自己便好;」

「五哥的性子,我是再了解不過。」

「只要五哥能像過去那樣率直、爽真,且時刻不忘孝順、恭敬,那皇祖母的寵愛,對你們宣明殿而言,就不會是禍患。」

「非但不是禍患,甚至,會是意料之外的福分。」

「畢竟,比起還沒住進椒房殿的‘那位’,皇祖母,可是實打實住在長樂宮••••••」

試探的話語還沒道出口,就被劉勝盡數給出答復,劉非先前稍懸起的心,也終是在這一刻徹底收回了肚中。

過去,那抹時常掛在臉上的率直笑容,也終于是在這一刻,重新回到了劉非臉上。

「明白了!」

「過幾天,我就到長樂宮去,給皇祖母問安!」

「到時候,小九可得陪我一起去?」

怎料劉非此語,卻只引得劉勝苦笑著搖了搖頭;

待劉非再次流露出忐忑的表情,劉勝才深吸一口氣,再對劉非溫和一笑。

「最近這段時間里,朝野內外,恐怕會有很多事發生。」

「倒也不是不好的事;」

「只是父皇、皇祖母,恐怕都會很忙碌。」

「所以,五哥想找皇祖母,也得等過了這段時間,等皇祖母閑下來••••••」

「——畢竟,匈奴使團,就要到長安了;」

「等匈奴使團一走,梁王叔,也大概就要回梁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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