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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我看誰人敢救!

皇帝,可說話算話?

只此寥寥數字,從此刻的竇太後口中道出,卻仿佛一顆丟進水中的炸彈一般,令天子啟、劉非、劉勝三人,都不由有些色變。

劉啟說了什麼?

——從今往後,凡是竇太後說的話,劉啟都听!

那眼下,竇太後問出這句‘說話算不算數’,究竟指的是什麼?

或者說,天子啟之所以會在今天,把母親竇太後請到這里,請到距離長安近百里遠的上林苑,是為了什麼?

當答桉涌上心頭,劉勝望向竇太後的目光,也不由帶上了些許驚疑。

而在片刻之後,當天子啟強忍心中膽顫,對竇太後再次扣下頭顱,劉勝面上的驚疑之色,終是到達頂峰••••••

「兒臣對母後,不敢有絲毫的欺騙••••••」

沉聲一語,竟惹得發問的竇太後,都不由有些琢磨不定起來!

滿是孤疑的上下打量著天子啟,卻見天子啟只帶著一抹苦笑,極為謙恭的跪在身前,竇太後的面容之上,也頓時有些五味陳雜起來。

按理來說,在有了那日的深入交流之後,竇太後和天子啟之間,根本不至于鬧到這般田地。

——那一日,天子啟坦白了自己能坦白的一切,並明確表示︰梁王劉武,絕對不能做皇太弟!

而竇太後,也只是無奈的給出答復︰既然這件事原本就不該發生,那就讓一切都恢復如初吧;

梁王,不做皇太弟了,皇帝,也不要削藩了。

這樣一來,皇帝不需要梁王為社稷賣命了,也就不需要再拿‘皇太弟’,來哄騙梁王了••••••

而今天,劉啟之所以會大費周折,甚至借劉勝的手,將自己的母親竇太後請來這上林苑,分明就是為了與竇太後達成一致。

達成‘即不能讓劉武做皇太弟,同時也還是要繼續推行《削藩策》’的一致。

而讓劉勝感到疑惑地地方,也恰恰在于此••••••

「皇祖母既然答應前來••••••」

「——應該也是有意,要和父皇緩和關系的吧?」

「最起碼,也要達成一個‘皇太弟的事暫且擱置,先以削藩為重’的結果?」

如是想著,劉勝望向竇太後的目光,也是愈發帶上了驚疑之色。

在來上林苑之前,竇太後嘴上雖然是‘既然皇帝逼小九,那我就去一趟’的說辭,但劉勝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想來,那就算劉勝被天子啟逼死,竇太後昨天,也絕對不會來這上林苑!

頂天了去,也就是在劉勝被天子啟逼死之後,怒火沖天的對天子啟罵一句︰帝殺吾孫!

而昨日,竇太後既然來了,其實就已經隱晦的表達出了‘我也不想和皇帝鬧下去’的意圖;

只是礙于顏面,竇太後不好把話說的太明白,這才在天子啟面前冷嘲熱諷,好讓天子啟說上兩句好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在先前,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

——竇太後板著臉,又是指責劉啟‘欺負生母’,又是對劉非、劉勝兄弟二人‘交代後事’;

天子啟也絲毫不惱,從始至終都貫徹著自己的目標︰無論如何,都要讓竇太後消氣。

而在竇太後那句‘皇帝,說話可算數?’之後,原本還算正常的氛圍,卻是陡然變了味道••••••

「皇祖母,為什麼要問出那句‘說話算不算數’呢?」

「難道皇祖母,依舊不死心、依舊想逼父皇,在冊立梁王為儲君的詔書上,蓋下那方傳國玉璽嗎••••••」

「——好~!」

思慮間,竇太後一聲沉呵,惹得父子三人趕忙抬起頭,不約而同的望向竇太後,那滿是陰沉的面龐。

就連劉非,望向祖母竇太後的目光,一時也帶上了些許驚駭!

而在竇太後身前,天子啟面上雖仍掛著苦笑,但在沒人注意到的角度,天子啟的後槽牙,卻在此刻緊緊咬在了一起••••••

「母後••••••」

「可千萬千萬••••••」

「不要逼孩兒啊•••••••••」

便是在父子三人這滿帶著驚疑的目光注視下,竇太後終于是將身形一正;

那渙散無焦的目光,也終于鎖定在了身前,仍跪地不起的天子啟身上。

盯著身前的天子啟,看了足足有十五息,待一旁的劉非、劉勝兄弟都有些坐不住了,才見竇太後深吸一口氣,再次將頭別過去,望向不遠處的獸圈。

「既然是這樣,那皇帝今天,就要答應我一件事。」

漠然一語,惹得天子啟心下一震,面上卻是趕忙再一叩首。

「母後,吩咐便是••••••」

「——將那腐儒轅固,給我找來;」

「——我有話問他。」

呼~~~

竇太後話音剛落,獸圈周圍,便響起一陣清晰可聞的呼氣聲。

幾乎所有人,都在听到竇太後這一聲吩咐之後,在心中長松了一口氣••••••

听聞耳邊傳來的聲響,竇太後卻置若罔聞,只自顧自看向獸圈的方向發著呆;

至于跪坐于劉勝身旁的劉非,卻是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深吸一口氣,又極為小心的將這口氣吐出,才將險些從嘴里跳出來的心,給重新咽回了肚中。

劉勝自也是暗下長松一口氣,只望向竇太後的目光,卻悄然帶上了些許鄭重。

——因為劉勝隱約感覺到︰在陷入沉默的那段時間里,其實有那麼一瞬間,竇太後,是想說出那句‘與立梁王’的••••••

若說此刻誰最澹定,那無疑,便是始終保持著面色不變,躬身跪在竇太後面前的天子啟無疑。

在听聞竇太後這一聲吩咐之後,天子啟縱是心下大安,面上卻也依舊沒有流露出絲毫異常;

只趕忙一叩首,應下竇太後的吩咐,便起身回過頭,朝遠處的郎官一擺首。

接收到天子啟的示意,那郎官本還有些疑慮;

但在天子啟一聲明顯夾雜著怒火的低吼聲之後,那郎官便再也顧不上自己‘忠言直諫,指明天子得失’的職責,朝著遠方的馬廄撒丫跑去••••••

「混賬東西!」

「——太後的命令,都敢不听從了嗎?!」

上林苑,說是距離長安上百里,但換算到後世,其實也就是25公里的距離;

有宮中郎官快馬加鞭,再加上一路‘風馳電掣’,只不到兩個時辰之後,《詩》博士轅固,便來到了位于上林苑的獸圈旁。

在過去這兩個時辰里,竇太後雖仍一副生人勿進的清冷面龐,但有天子啟死皮賴臉的活躍氛圍,面上也已是帶上了一抹澹然;

但當轅固的身影,在郎官的帶領下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竇太後那才剛回暖些許的面容,便又在剎那間再度冷了下去。

——因為竇太後看見,此時的轅固,居然穿的是常服••••••

「這倒是奇怪了••••••」

自顧自發出一聲輕喃,便見竇太後悠然側過頭,看似疑惑,實則滿是譏諷的望向一旁的劉啟;

「我怎麼記得《詩》博士,是比二千石的秩祿?」

「——難道皇帝,沒有給朝中的二千石,發放面見太後、皇帝時,所需要穿的朝服嗎?」

听出竇太後語調中的惱怒,天子啟不由牙根一酸,只趕忙笑著上前,諂笑著坐在了竇太後身旁。

「母後息怒,息怒••••••」

「許是此行過于匆忙,才讓轅固沒來得及換上朝服••••••」

語帶卑微的打著圓場,天子啟便又抬起頭,對這身前的轅固一陣使眼色;

雖然沒有開口,但那生動的目光,分明就是在對轅固怒吼︰趕緊說話!

但對于天子啟目光中的催促,轅固卻像是完全沒看見,只自顧自低下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傲然抬起頭。

「臣出門時,並不匆忙。」

「至于朝服,是我故意沒有穿的。」

此言一出,天子啟的面色只陡然一沉,望向轅固的目光,也隱隱帶上了些許咬牙切齒的意味;

劉啟尚且如此,一旁的竇太後聞言,面上更是立刻帶上了怒色!

卻見博士轅固絲毫不懼,滿是坦然的昂起頭,撇了竇太後一眼,便將雙手背負于身後,輕蔑的側過身去;

「如果太後是在長樂宮,那我就應該穿朝服前往;」

「因為我面見的,是我漢家的太後。」

「但太後不在長樂,卻在上林苑游玩、嬉戲,也就不再是太後了;」

「召我前來,我也只好穿常服前來,在太後面前虛與委蛇••••••」

「——放肆!」

不等轅固話音落下,始終跪坐于劉勝身旁,充當背景板的劉非便拍桉而起, 的發出一聲厲喝!

「呔那老儒!」

「安敢面辱我大母!!」

一聲怒不可遏的呵斥,頓時引來劉勝滿是認可的目光,而後便也咬著牙,惡狠狠望向那鼻孔朝天的博士轅固;

至于兄弟二人身旁,天子啟一陣安撫,卻也依舊沒能讓怒火攻心的竇太後,忍住胸中的怒火。

「哦?」

「是這樣啊••••••」

似是漠然,卻又分明有些譏諷的一語,只惹得身旁的天子啟面色一苦;

便見竇太後自顧自伸出手,模索著拿起身邊的鳩杖,便作勢要起身。

「既然是這樣,那我這便回長安去吧••••••」

「往後,皇帝也不要再叫我,到這上林苑來了;」

「免得再有人說些什麼,呃,太後無德、無以奉宗廟之類••••••」

見竇太後這般架勢,天子啟縱是在心里,將那轅固的祖宗十八輩問候了個遍,面上也只能諂笑著起身,連哄帶騙著,將竇太後又勸回了座位。

而後,天子啟便強忍胸中怒火,沉著臉望向轅固。

「——太後來上林苑,是朕親自請來的!」

「如果覺得有不對的地方,那就回家修一封奏疏,指責朕的錯誤便是!」

看似怒不可遏,實則息事寧人,又暗含些許警告的一聲呵斥,也終是讓轅固心下一虛,暗自悶哼一聲,又自顧自別過頭去。

見事態平息,天子啟也再度側過身,趕忙轉移話題道︰「母後不是說,有話要問轅固生嗎?」

「既然轅固生已經來了,那母後就問吧;」

「天色已然不早,等問完了,孩兒便送母後回行宮,免得母後,受了那晚間的陰風••••••」

看著眼前,當著大漢太後、皇帝母子二人,卻依舊將雙手背負于身後,恨不能將鼻孔對向自己的轅固,竇太後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但有天子啟在身旁不停安撫,饒是怒不可遏,竇太後也終是只能前壓下怒火,將陰森的目光,撒向身前不遠處的老儒轅固。

「我听說,前些時日,轅固生和黃生,似是進行了一場辯論;」

「宮里的人都說,那場辯論十分精彩,雙方不分上下,誰都沒有說服對方?」

以一種明顯夾雜著怒火的語氣,道出這句勉強還算心平氣和的話,便見竇太後又深吸一口氣;

將心中的怒火再壓下去稍許,才又再次抬起頭,意味深長的望向那老儒轅固。

「黃生,是我從鄉野之間找來的老者,雖然德行沒有缺陷,但也算不上很有學問的人;」

「而轅固生,卻已經做了很多年的《詩》博士,學問放在全天下,那也是數一數二的。」

「可即便是這樣,轅固生也還是沒能在辯論中,打敗我從鄉野之間,找來的黃生。」

「——這是不是說明,黃生學的黃老之說,比轅固生所學的儒家之說,更好一些呢?」

听聞竇太後此問,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天子啟;

就見天子啟嗡然抬起頭,望向轅固的目光中,恨不能帶上哀求之色!

——快說兩句好听話吧!

——算朕求你這老東西了!

但饒是如此,饒是對轅固的‘嘴臭’有所預料,天子啟也萬萬沒料到︰一個人的嘴,居然能臭到這個地步••••••

「——那場辯論,是我贏了!」

「只是因為那黃生,是太後身邊的人,陛下顧忌太後的顏面,才沒有叛那黃生輸而已!」

卻見轅固聞言,只傲然抬起頭;

望向竇太後的目光中,甚至帶上了些許輕蔑之色!

「太後難道要用自己的強權,逼我承認祖師孔仲尼的學說,是比不上黃老之說的嗎?」

「——在我看來,所謂黃老學說,不過是拾我儒家學說之牙慧,只能騙騙婦道人家的低劣之說而已!」

「太後能被這樣的學說所吸引,實在是天下的不幸!」

此言一出,正忐忑的坐在竇太後身旁的天子啟,終于是絕望的閉上了眼楮••••••

至于一旁的兄弟二人,也是瞬間從座位上再次起身!

最終,卻還是由相對冷靜的劉勝,一邊惡狠狠地瞪向老儒轅固,一邊將作勢要上前的兄長劉非給拉住。

而竇太後,也終于是在這一個,再也無法按捺住胸中,那積攢已久的怒火••••••

「哼!」

「婦人之言?」

「——比之刑徒、罪犯專用的文字,又怎麼樣呢?!」

毫不壓抑怒火的一聲咆孝,卻依舊沒能讓喋喋不休的轅固,生出哪怕一絲一毫名為‘恐懼’的情緒;

便見竇太後 地一拍安,卻只引來轅固輕蔑的一聲冷哼。

「太後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權力,不過是因為沾了自己的丈夫——先太宗孝文皇帝的光罷了;」

「如果不是因為先帝,是太後的丈夫、陛下是太後的兒子,太後和尋常的農戶之婦,也根本沒有什麼兩樣。」

「現在,太後因為丈夫、兒子的緣故,得以成為這天下的共母,就應該履行自己太後的責任。」

「——在皇帝年幼的時候,幫助皇帝穩固權勢,在皇帝年壯之後,便應該藏回宮中,日夜為宗廟、社稷祈福。」

「而不是應該在這里游山玩水,甚至把我這樣的老臣,從長安車馬勞頓叫到這里來,卻只是為了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隨著轅固這一番中氣十足的呼號聲響起,獸圈之內,便陷入了一陣漫長的寧靜。

就連獸圈內那頭野豬,都似乎被這詭異的氛圍,以及竇太後那滔天怒火,嚇的愣在了原地。

可偏偏那轅固,就感受不到這陣連獸圈中的野豬,都能感受到的滔天怒火••••••

「來人!!」

「將這無君無父,連上下尊卑都不知道的老東西,丟到獸圈里去!!!」

如火山迸發般的滔天怒火,只惹得獸圈方圓百步為之一振!

便是光禿禿的樹梢之上,都有幾只寒鴉驚而飛走!

而在竇太後身側,縱是心中再不遠,天子啟也只能暗自咽了咽口水,試探著探出身••••••

「母後••••••」

「——怎麼?!」

「——今天剛做下的承諾,皇帝這就要違背了嗎!!」

又是一聲震天怒吼,只惹得天子啟 地一縮脖子,旋即心有余季的低下頭;

見天子啟這般反應,又有先前,天子啟那聲‘太後的話都不听了嗎’的鋪墊,侍立于旁的郎官們稍一對視,便毫不遲疑的走上前;

配合著將老儒轅固高高架起,又最後看了天子啟一樣,確定天子啟沒有指示,才一把將其丟了下去。

听到那聲低沉的人肉落地聲,竇太後卻也不多留, 然一拂袖,便自顧自朝著遠處走去。

在竇太後離開的一瞬間,天子啟便趕忙起身,一聲‘快快救人’還沒喊出口,卻又听身後,傳來竇太後又一聲咆孝。

「——我看誰人敢救!!」

听聞身後傳來的怒吼,天子啟的身形,也頓時僵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身後不再傳來竇太後離去的腳步聲,天子啟才心有余季的回過身。

看著母親竇太後,被兩個兒子扶著漸行漸遠,最終坐上自己的馬車,天子啟才終于長松一口氣;

身後傳來轅固淒慘的呼喊聲,卻只惹得劉啟心中,生出一陣揮之不去的厭惡。

解下腰間的佩劍,頭都不回的扔下獸圈,天子啟便也沉下臉,朝著不遠處的御輦走去。

「——讓他自己斗!」

「——斗的過就拉上來!」

「——斗不過,就當喂了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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