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總是很有沖勁的，事業上如此，喝酒上也是如此。
除了像文雅秀、俞定延這類對自己酒量有數，所以相對克制許多的選手，陸景桓家里的大部分的客人都深受李順圭毒害，痛飲下了太多自己能力範圍外的酒精。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陸景桓本人，他一開始還能監督著劉知 乖乖喝飲料，到最後已經果汁紅酒不分，一直把「葡萄汁」往小家伙嘴里灌。
喝多了的小知 也一點不老實，和同樣酒量不佳的金雪炫如入忘我之境，到處跑來跑去找人貼貼，甚至熱衷于隨機抽取一位幸運觀眾，把人家夾成三明治動彈不得。
冰山美人鄭秀晶則變成了嘴碎小話癆，噘著嘴逢人便嘮叨，都囔半天卻全是廢話，最成邏輯的居然是吐槽最近看過的破爛電視劇。
李順圭則熱衷于拉人玩德州撲克，即使自己連數字和花色都已經分辨不清。
但那又怎麼樣呢，大家都迷湖了，輸贏全憑她一張嘴，然後就是「噸噸噸」的豪飲時刻。
盧景煥和Noze不愧是兩兄妹，連醉酒後的習慣都一樣，一邊敞開了喝一邊敞開了吐，一左一右抱著馬桶不撒手，完全成為酒精的循環載體。
和他們一比，崔雪莉和趙美延簡直是頂級乖寶寶，爬到沙發上倒頭就睡，覺得冷了甚至會乖乖給自己找被子蓋。
不過她們手里的「被子」不太普通，一個直接把沙發墊扯到手中，把自己夾在沙發和沙發墊中間，像個漢堡包；一個糾纏住的是窗簾，好懸沒把陸景桓家的窗簾架都扯壞。
只有陸星材雖然酒量最差，也最正常，喝得差不多了就認慫撤退，留著精力去對付第二天一大早的行程。
也幸虧他走得早，不然見到隨機抽取幸運女觀眾吃豆腐的劉知 二人，估計會連夜爬上崆峒山。
如此殘局，俞定延和文雅秀一開始還有照顧大家的心思，但隨著夜越來深，一杯杯的混合酒下肚，她們連保持清醒都有些困難，自然無暇顧及她人。
稀里湖涂中，陸景桓不知道誰是最後一個失去意識昏昏大睡的人，只知道誰最先在第二天醒來。
因為那個人是他自己。
當他清醒過來時，只覺得頭昏欲裂，而刺眼的陽光已經照射到家中，讓地板與牆壁變得斑駁。
見家里果不其然躺了一片，陸景桓就知道肯定大半是李順圭干的好事。
他失去意識前最後一段記憶，就是那家伙還在茶幾上調炸彈酒，笑嘻嘻地大喊「大家快來」。
一個勁地灌大家也就算了，令陸景桓更上火的是，讓大家落得個橫七豎八的下場後，這人居然舒舒服服地躺在書房的床上酣睡，比誰都愜意瀟灑。
忍不住對李順圭翻了一個白眼，陸景桓伸了一個懶腰，開始處理桉發現場。
他把崔雪莉身上蓋著的沙發墊拿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抱起，輕手輕腳地輸送到李順圭躺著的床上。
然後去臥室多打了一個地鋪，把互為抱枕的金雪炫和劉知 拆開，將她們從客廳地板挪到地鋪上。
地上多了些下腳的地方，陸景桓才去往衛生間，把蜷縮在浴缸里的盧小貓Noze抱回自己臥室的床上。
至于盧景煥嘛，被他幾巴掌拍醒，催促著去看看還在以窗簾為被的趙美延。
可能是對環境不熟悉，趙美延睡得很淺，盧景煥本想叫醒她到沙發上去睡，她卻模索著起身準備告辭，說自己回去補覺就好。
臨走前，趙美延還深深地看了陸景桓一眼，表情多少有些不自在，大概是對昨天的情況有些不適應。
對此陸景桓當然有所察覺，但只當沒看見一樣，笑著將其送上計程車。
他知道，對方肯定是覺得昨天有所被冷落，所以多少產生了些情緒。
但適當的疏遠，本就是陸景桓的目的之一，如今和盧景煥已經分開，和誰深交和誰走得近，當然該由他自己說了算，而不是再拘泥于以前的老關系。
而待陸景桓回過頭來時，文雅秀和俞定延也陸續醒來。
作為昨天最清醒的兩人，她們不但沒添麻煩，還把依舊熟睡中的鄭秀晶抱到床上去，然後和盧景煥一起打掃終于沒有醉漢橫臥的客廳。
加上陸景桓一起，四人效率地把房間收拾干淨，陸景桓催促起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大家都是忙人，該補覺的補覺該工作的工作，這里也沒有多余的地方休息。
送走三人之後，陸景桓從家里翻出解酒藥放到大家的床邊，又去便利店買了些吃的在桌上放好，這才不再抑制睡意，一頭栽倒在了沙發上。
作為慶功宴的主角，他昨天是全場喝得最多的，不補覺壓根頂不住。
這一睡，就又是小半天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茶幾上的吃的少了一些，但多了好幾張字跡各異的可愛便利貼——女孩們顯然都醒了，還給他留了言才離開。
陸景桓睡眼惺忪，挨個看過去，除了「昨天玩得很開心，謝謝oppa的照顧」之類的客套話，大家都調皮得很——有的吐槽他酒量太差；有的放言說改日再戰個不醉不歸；有的玩笑說地板好硬、浴缸好冷；有的則感謝他介紹那麼多新朋友給自己認識。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便利貼的頭，字跡還眼花繚亂，都沒有署名。
不太好猜各自都是誰寫的，但陸景桓知道最後一條多半是出自金雪炫、說浴缸好冷的肯定是Noze、很像酒鬼語氣的絕對是李順圭。
又去每個房間看了一眼，確認大家都已經離開，陸景桓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
隨手撕開一袋零食先充充饑，正劃拉著手機回復滿當當的消息，家中的門卻被人模索著打開了。
進入玄關的身影手里拎著熱騰騰的吃的，看向陸景桓，表情從無意識的清冷轉為明媚，是鄭秀晶。
「誒——oppa醒啦？」
陸景桓一點不意外，朝對方咧咧嘴角，「嗯。」
他睡之前給鄭秀晶的Kakao Talk留了言，讓對方醒了之後不要急著離開。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
……
……
以前所有S.M的練習生都知道，鄭秀晶只是看著很難以接近，其實是個十足的小甜豆。
只是她的甜過于限定，除了親姐姐鄭秀妍，也就只有長相同樣清冷的盧景煥有福氣見識。
從進公司起，她就是盧景煥身後的小跟屁蟲。
雖然現在和崔雪莉是再親密不過的朋友，但最早的時候，鄭秀晶是因為盧景煥才接近對方。
少女的情愫只是看似隱晦，那些個彎彎繞繞的曲線救國，其實稍一細想就昭然若揭。
只是那時的盧景煥實在是個悶罐子，敏感的心思總是放在練習與出道上，或是膽怯，或是猶豫，一直到離開也沒有和她修成正果。
曖昧是很美好的，雙向暗戀也是很美好的，唯獨對當事人而言充斥著酸澀。
徘回不定的心思和無法客觀的揣測，總是讓彼此處于若即若離的距離，一直到友誼逐漸堆積，變得愈發小心翼翼，也就變成了遲遲不敢邁出最後一步的輾轉反側。
鄭秀晶滋生過無數次告白的沖動，可或許是運氣不好，每一個節骨眼上，總會出現變故，那些變故成了如鯁在喉的變數。
以至于到現在，明明彼此已經互相表露心意，卻反而如隔天塹，讓結果愈發難以預料。
在今天之前，鄭秀晶不是沒有想過放棄。
在今天之後，她萬幸自己沒有選擇放棄。
至少現在的盧景煥，終于有所轉變，不再讓她頻頻陷入苦惱。
只是……
只是……鄭秀晶完全沒有預料到，陸景桓所說的重要的事，是這個。
「這麼直接說出來好像怪傻的，但我覺得再像以前那樣繞來繞去，彼此只會更疲憊。」
陸景桓說這話的時候，還在吃著對方買來的早飯。
或許是為了盡量讓這些話的分量不那麼重，他努力表現出一副稀松平常的語氣。
「秀晶，我好像不再喜歡你了。」
他也曾糾結過要不要用更委婉一些的方式，而那也正是盧景煥所強烈建議的。
但實話實話說，以鄭秀晶直來直去的性子，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減少彼此的困擾。
「之前我告白的時候，你的回復是再考慮一陣子……同樣的，就把我今天的話，當作對你的回復吧。
「很抱歉，我逃避了這麼久，到現在才回答你。」
陸景桓看似在低垂著眼楮吃飯，其實一直在注意鄭秀晶的反應。
他也很不忍心，只是再不忍心也得把事情交待清楚。
且不說他對鄭秀晶沒有任何感覺，就算是有，也不應該奪人所好，畢竟對方是盧景煥喜歡了那麼久的女孩子——這種沒節操的事，換上輩子的他還差不多。
自來到半島自後，陸景桓就打算好好做人。不說洗心革面，至少不能像上輩子那樣過于腐朽糜爛。
如果不是抱著這樣的心態，被鄭秀晶告白時他就不會采用拖字訣，前不久也不會拒絕孫承完讓人心動的直球。
他現在的想法很簡單︰面對真心對待感情的人，就不要再用玩世不恭的態度霍霍人家了。
面對陸景桓毫無征兆的表態，鄭秀晶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听岔了。
一切太突然，也太不合理，轉折比她喝酒時吐槽的爛尾電視劇還生硬。
她甚至在慶功宴上的時候，還在因為陸景桓態度的轉變而竊喜。
因為對方終于不再小心翼翼，終于也可以開朗自如地和她相處，終于和對別人一樣的態度對她。
短短一瞬間，鄭秀晶想到了很多。
她忍不住驚覺，原來「態度」就代表著「喜歡」，那些扭捏不自在的樣子，雖然看上去不得體，居然代表著更深的感情投射。
這樣的推測過于荒唐，可鄭秀晶越想越覺得它接近真相。
她忍不住直接對此發問，陸景桓有些心虛，但還是點頭默認。
雖然他壓根不是鄭秀晶口中那樣的人，但礙于盧景煥，也就只能瞎湖弄過去。
確認到並不十分真實的真相後，鄭秀晶整個人的神色頓時一頹。
陸景桓的一個點頭好像比昨晚的宿醉還有殺傷力，讓她一下子就變得沒精打采，眼神都暗澹不少。
陸景桓實在不忍心看，但又不敢不看著她的眼楮。
常理來說，他這時候更應該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樣才更能讓鄭秀晶死心，斷了和他在一起的念頭。
但再明白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真的面對泫然欲泣的女孩，誰又忍心做那麼絕呢？
面對持續那麼久的一段感情，鄭秀晶的表現比想象中堅強得多。
盡管臉上一直出現強行忍耐的表情，但她一直咬緊牙關，沒讓自己流露出更讓人為難的失落。
不哭也不鬧，是鄭秀晶留給這段雙向暗戀最後的體面。
她紅紅的鼻子抽動許久，才終于把眼底的淚花按捺下去，「這麼直接確實怪傻的，但我很高興oppa這麼直接告訴我。」
想了想，她還是忍不住道︰「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你當然可以問……」話是這麼說，陸景桓表情挺為難，「但感情這種事，其實再努力分析也很難捋得清楚，而我也是前不久才確認了這樣的想法，所以……」
「我明白……」
或許是表情確實很真誠，鄭秀晶沒認為他在搪塞自己。
「那……是和別的女孩子有關嗎？」
腦海里想到昨夜和自己推杯換盞的幾張可愛面孔，鄭秀晶直接道︰「雪炫，或者……定延？」
她沒來由想起陸景桓昨天提起孫承完時的尷尬，又補上了個「Wendy」。
這回陸景桓理直氣壯得多，「沒有，真沒有。」
見鄭秀晶表情莫名有些怪異，他一臉無奈地補充，「當然也不可能是雅秀nuna和小知 。
「秀晶啊，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雖然心情好不起來，鄭秀晶還是強顏歡笑，「我只是想開個玩笑，oppa不要提前給我堵上嘛。」
「這玩笑開不得，不刑的。」
「知道了啦。」
鄭秀晶猶豫了許久，還是道，「oppa知道的，我這個人很不喜歡驚喜。」
「對，所以……」
「所以oppa上次跟雪莉聊過一次之後，雪莉希望我盡早開心一些，就把你那天說的話告訴了我。」
「……」
陸景桓沒有吱聲，努力控制自己不發出嘆氣的聲音。
「然後我就知道了，oppa打算在《SMTM》結束之後跟我告白。」
鄭秀晶說起這個，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仿佛在回憶那天在化妝間听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
「……」
「從那天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很開心，而且日子越近越歡喜。
「我等呀等呀，終于等到了那天，可還沒替oppa高興多久，oppa就受傷昏迷了。
「當時肯定是什麼都顧不上的，但知道oppa並沒有什麼大礙之後，我又開始期待了起來，愈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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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等，就是到今天。」
鄭秀晶頓了頓，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可眉毛已經顰成八字，下半張臉卻還是清冷。
陸景桓終究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
「秀晶……對不起。」
鄭秀晶沒讓他再多說一句。
「oppa別說對不起，該對我說對不起的，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錯過了那麼多本該堅定不移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