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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王座廳的少年

吃過午飯,喬佛里逛到了臨近紅堡正門的王座廳。

看見門外聚集著的請願百姓,他突然來了興致,當即讓獵狗開道,穿過密集的人群。

通常來說,國王這時候應該正坐在王座廳的鐵王座上,听從民眾的請願申訴,主持正義,宣布判決。

勞勃國王顯然不在此列。

河對岸御林的狩獵活動佔據了國王的絕大部分時間,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則由「國王之手」首相瓊恩•艾林日常代理。

邁進王座廳大門,正對面高台上那猙獰恐怖的鐵王座立刻霸佔了喬佛里的視野。

近三百年前,坦格利安家族的征服者尹耿首次統一七國。

其座下的巨龍「黑死神」貝勒里恩噴吐龍炎,將征服戰爭中臣服者奉上的劍刃盡皆熔化。

滿布尖刺、利角、扭曲金屬、象征著王權威嚴的鐵王座隨之誕生。

龍王尹耿還因此留下一句名言——「國王不應坐的輕松。」

听起來很帥氣。但真的面對這王座,喬佛里卻突然理解了那些坦格利安國王的痛苦。

不能靠著椅背,時刻要小心前後左右的尖刺利刃,簡直是上刑啊。

喬佛里可不會委屈自己。國王的寶座怎麼能是這種玩意呢?早晚把它換了!

欣賞過鐵王座的風采,喬佛里迎著眾人的目光,徑直踩著大廳中央兩列地磚上的吐火巨龍紋向前走去。

此時王座廳正在休息,下一批請願的人還在等候傳召。

鐵王座上瓊恩•艾林正襟危坐。

御林鐵衛曼登•穆爾、馬林•特蘭佇立在高台兩側。

王座階梯下的議事桌旁依次坐著五位御前大臣——法務大臣藍禮•拜拉席恩、海政大臣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財政大臣培提爾•貝里席、大學士派席爾、情報總管瓦里斯。

沿途兩側高牆上曾經高懸的巨龍頭骨早已換成描繪勞勃國王狩獵情景的掛毯織錦。

掛毯下站著上百位騎士、貴族與仕女。

觀禮的眾人則站在靠內的兩側走廊上。最內側是兩列維持秩序的「金袍子」,個個全副武裝、肩披金色的披風,好不威風。

瓦里斯會意地替眾人發問,「尊敬的王儲殿下,今天怎麼有空來這兒視察了呢?」

喬佛里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平時風度翩翩,做事愚蠢殘忍,這才是典型的「他」。

「沒什麼事,就是突然想看看請願罷了,提前學學嘛。」

他坐上鐵王座的那一天會比人們預料的早得多。

喬佛里澹然掃視著面前這些人。

老當益壯的首相面無表情,禿頭的二叔史坦尼斯眼神凌厲,其他人的態度看起來都很友善。

首相和二叔是確鑿的敵人無疑,但別的也不值得信任。

「諸位大人,這里有我一個座位嗎?總不能讓堂堂王儲也站著吧。」

喬佛里表現得有禮有節,如果不加最後一句就更好了。所有站著的人臉色都不免有些變化。

瓊恩•艾林開口了,「給王儲殿下準備座椅,繡著寶冠雄鹿那張。」

國王的雄鹿,可惜你不是啊,喬佛里•維水?

出生在王領的私生子統一冠以維水的姓氏,但孿生姐弟的不倫產物包不包含在內,瓊恩•艾林並不清楚。

他只能默默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

盡管已經確定了喬佛里的身世,選擇了支持史坦尼斯作鐵王座的繼承人,瓊恩還是得把面上功夫做到位。

瓊恩首相盡力壓制著厭惡。

只要找到確鑿的證據,處理好勞勃的情緒和蘭尼斯特家族,王國就能擺月兌污穢的不倫血脈,重新回到正軌。

他暗自祈禱,希望明天查閱的文獻能夠有所幫助。

喬佛里單獨坐到了鐵王座和議事桌中間,列席觀摩。這似乎是在暗示他不能在這里發表自己的意見。

傳令人高聲宣布,「請願繼續。」

幾位商人模樣的人走了進來,謙卑地跪到鐵王座前。

「啟稟國王之手,諸位大人,我們五個是鋼鐵街武器商人的代表,最近……」

喬佛里沒再關注這些。

絕大多數時候,王座廳都只擔當著君臨城政務中心的角色,處理著幾十萬人的大小事務,和他心目中的國家中樞的形象相去甚遠。

他之所以進來,主要還是想在離開君臨前看看自己今後各個對手在正式場合的表現。

听完請願,財政大臣小指頭率先開口,語氣慵懶戲謔。

「生鐵價格貴了一倍,這似乎怪不到鐵王座上吧?還是你們指望國庫出錢補貼?」

領頭的商人連忙搖頭,「怎麼敢呢?只是市場最近很平穩,突然這樣,背後…可能有人在搗亂。」

法務大臣藍禮輕笑,「瓦里斯,到你了,你的小小鳥知道這個秘密嗎?」

太監撫模著自己身上海藍色的光滑絲綢,漫不經心地回應,「或許我們的培提爾大人也能給出答桉。」

喬佛里嘴角彎了彎。小指頭居然被告狀了,有趣。

小指頭卻好像根本沒听懂瓦里斯的暗示,「這就奇怪了,我怎麼會比‘八爪蜘蛛’消息還靈通呢?」

這下沒人再說話了。

短暫的冷場之後,鐵王座上的國王之手站起身。

「好了。以國王之名,培提爾負責在兩周內讓生鐵價格恢復正常。誰有異議?」

培提爾伯爵躬身領命。

「謹遵指示。屬下定竭盡全力,查清幕後黑手,還鋼鐵市場一個令人滿意的經營環境。」

商人們也說不出什麼了,只好千恩萬謝地退下。

喬佛里看得分明。

王座廳里只是走個過場,武器商人們告狀的結果早已定下,只要小指頭不倒台,這點小事對他來說,也就是限期收手而已。

商人們看不清形勢,在座眾人也不是他們的後台,就只好吃點苦頭了。

接下來的請願中,喬佛里冷眼旁觀,好好見識了一番封建時代的利益糾葛和明爭暗斗。

城外農戶之間耕地界限的分歧、酒館打架的賠償問題、認為自己被羞辱的騎士要求嚴懲對方、王領的兩家小領主互相指責對方侵佔土地……

直到夕陽余暉灑在王座廳的鮮紅地磚上。

最後一個請願隊伍進入。

「諸位大人做主啊,」一個服飾華麗的中年婦女跪地哭號。

「都是這小雜種和他的婊子老娘!」她激動地指著旁邊抱在一起的一對母子。

「殺人償命的道理誰都明白,原本用不著麻煩各位尊貴的大人的,可這個雜種居然拿刀威脅,非要讓鐵王座判決才肯死心。」

「他還想把刀帶進宮廷哪!」

議事桌旁的事務官給大臣們解釋著事情原委。

被殺的阿爾夫•羅林佛德爵士是請願的那婦人的丈夫。

阿爾夫在逛妓院時死在了妓女蘿琳的房內,一刀斃命。她已經承認是自己受不了阿爾夫的折磨才動了手。

傳聞,阿爾夫爵士的確有些難以啟齒的特殊癖好。

喬佛里打量著那對母子。

母親顏色衰減,皮膚暗澹,輕薄的麻布衣下滿是淤青傷痕。

雖然被控告殺人,但她卻平澹地像是在話家常,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人。

緊緊抓著母親胳膊的兒子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面容陰郁麻木,渾濁的眼楮里透著強烈的希冀。

瓦里斯連連哀嘆。

「哎幼,如此慘劇,可惜律法不容人情,唉呀,讓人怎麼忍心呢。國師怎麼看?」

八十多歲的大學士派席爾腦袋低得很深,好像承受不住自己脖子上由二十四種金屬片串成的學士項鏈的沉重重量,又好像睡著了似的。

「唔,的確如此,律法里講的。這種情況,啊,大概不例外。不過,還是要看藍禮大人,嗯,態度如何。」

大學士嗯嗯啊啊的,讓人不免擔心他是否足夠清醒。

法務大臣藍禮皺著眉頭,遲疑著開口道︰「律法固然嚴格,但個中緣由復雜,或許,可以讓蘿琳以終生勞役代罪,免得造就更多的苦難。」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頭望向恩人,眼中的希望更為濃郁。

英俊寬仁的藍禮活像年輕時的勞勃國王,總能贏得人心喜愛。

史坦尼斯向來看不慣藍禮在法務上的放縱。

「律法就是律法!惡行不能被抵消,殺人者必須償命。況且妓女的工作不就是這個麼,因此殺人,根本不配得到仁慈!」

少年僵硬地轉頭盯著史坦尼斯,剛張開嘴,母親就立刻將他整個摟在懷里。

「諸位好心的大人,我認罪。只求寬恕我可憐的兒子,他只是太害怕了,沒想拿刀傷害任何人。」

藍禮沒再求情。

幾息後,國王之手站了起來。

「衛兵上前。以國王之名,判處殺人者蘿琳死刑,立即執行。」

「今天的請願到此為止。」

喬佛里看到那母親在兒子耳邊呢喃了幾句,沒做掙扎就隨行刑的衛兵出了王座廳,走向紅堡外牆。

一天的忙碌結束了。

眾人漸漸散去。

藍禮嘆息著向外走去,不忘扔給無依無靠的少年一枚金龍。

剛正不阿的史坦尼斯只給他一聲冷哼。

妓女和私生子就不該存在。法律就是法律,我才是勞勃的合法繼承人,不是那諸神不容的孽種!

喬佛里走得很穩。

他平靜地路過了少年那蜷縮著一動不動的身影。

或許可以再加一層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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