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中,劉法坐在一棵大樹下啃著面餅子。
一個在窪地邊緣查看情況的宋軍忽然跑到他身邊︰「經略相公,今天齊軍沒來搜索,您說他們會不會已經走了。」
劉法為人謹慎,他沒有第一時間就相信。
「不要著急,再等等。」
劉法的擔心有道理。
秦明和呼延灼雖然撤了,但卻讓唐斌率領上千輕騎埋伏在了在林子去往深州的路上。
如果劉法現在出去,立刻就會被唐斌拿下。
兩天以後,劉法終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備,讓人外出查看。
此時唐斌早已經回到了真定府。
劉法再三確認安全之後,這才領人返回了深州。
翟進朱定國听到劉法回來,連忙出城迎接。
三人進到城中,朱定國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劉法。
劉法嘆道︰「多虧了你們,我險些死在那林子里。」
兩人雖然成功救回了劉法,但是先前那傲視天下的氣勢卻被打沒了。
此次他們設計埋伏秦明,反倒被齊軍利用,兵馬損失近半。
參與埋伏的一萬東京禁軍九成都被齊軍包圍俘虜。
正面阻擋項元鎮的熙河兵馬也有不小的損失。
里外傷亡已經超過了一萬,是全軍的三分之一。
軍隊戰敗,損傷慘重,士氣低迷。
現在不能再打了。
一定要先退回大名府,等待士氣重整,再圖謀進取。
否則以齊軍的戰力。
只要他們跟齊軍正面打一仗,立刻就會全軍潰敗。
說不定還要連累後方的翟明。
劉法道︰「傳下令去,明日就收拾行裝,準備撤退。」
翟進和朱定國無精打采的應了一聲。
劉法見兩人沒什麼精神,也知道了他們都在想什麼︰「你們覺得輸給齊軍很丟人嗎?
咱們這次戰敗,首要原因是情報不準,導致計策的制定出現偏差。
沒有確認吳用的情報是否準確就盲目的選擇嘗試他的計策。
這是我的問題。」
兩人連忙道︰「我們也沒提出來,我們也有問題。」
劉法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不過你們也不要覺得這次戰敗只輸在計策上。
輸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輸。」
翟進道︰「將軍,我承認我之前確實沒把齊軍放在眼里,還以為他們只是一幫賊寇,跟王慶一伙沒什麼區別。
只要我軍到達,就能輕松剿滅。
可是前幾天我親自跟他們交過了手,這才發現他們絕非是等閑之輩。
訓練有素,令行禁止。
身體強健,武藝不凡。
哪怕是最普通的軍士,放在我軍之中也能算得上是精銳。
這樣的人,絕對不是一般的賊寇。
這齊國可能要比西夏厲害數倍不止。」
劉法再看朱定國。
朱定國道︰「翟進說的都是軍事方面的,我就說些其他的。
我發現齊軍和天下其他兵馬都不一樣。
不燒殺,不搶掠。
走到哪里,百姓都是夾道歡迎。
以往我們打下一地,往往需要以高壓手段強行壓制當地的百姓。
甚至要把當地百姓全部遷走,再移來咱們境內的百姓才好控制。
齊軍就沒有這種擔憂。
他們每到一處都跟到了自己家一樣。
百姓們也很願意幫他們。
常言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齊軍有些王者之師影子。」
翟進道︰「你這話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非治你謀反之罪不可。」
朱定國笑道︰「要不是這只有經略相公跟你,我也不會開這個口。」
劉法點了點頭︰「你們既然已經清楚了咱們跟齊軍的差距,那就應該正視差距,更加小心的制定計劃。
下一次再打回來。」
兩人紛紛喊道︰「遵命!」
劉法率領部隊撤回了大名府。
翟明連忙將幾人迎進了大帳,並詢問了前線的戰況。
正說著話,一個太監走進了大帳。
他是皇帝派過來的監軍,專門督促劉法進軍,解救燕京之圍。
劉法前些天剛被他逼得進軍,沒過幾天就撤了回來,而且損兵折將。
他自然是對劉法的行為十分不滿。
「劉經略,人都說你常勝不敗,多麼厲害。
如今怎麼一遇到梁山賊寇就不靈了?
你必須得給咱家,給皇帝一個解釋。」
劉法道︰「我一時不差,中了齊軍的詭計,這才導致了大軍潰敗。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朱定國連忙道︰「經略相公,這主意分明是那宋江出的,咱們最多是個失察之錯。
請天使明鑒。」
幾人紛紛向欽差解釋,可是欽差卻並沒有听進去。
反而認為眾人解釋的越多,就證明心里越虛。
隨後他擺了擺手︰「算了,你們不要說了。
你們損兵折將到底是為什麼,咱家並不關心。
此事我一定要向皇帝稟報,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上奏折。」
說罷他就摔門而出。
翟明道︰「經略相公,咱們怎麼辦。要不要給點。」
那監軍明明可以現在就寫奏折讓人送到東京,卻說要明天一早再送。
這明顯是留出空間,暗示劉法行賄。
就像他說的,戰敗的原因是什麼他不管。
只要給了足夠的錢,他就會幫劉法說話。
將責任推卸出去。
要是沒給夠。
此戰戰敗不管是誰的責任,都會被他扣在劉法頭上。
劉法深明此意。
京城來的官,能力不一定高,胃口卻不會小。
一兩千貫遠遠不夠。
沒有一萬貫,恐怕不能讓這天使閉嘴。
劉法從底層爬到一軍統帥之位,深知底層軍士之苦。
所以他從不貪污軍餉。
對自己手下軍官的貪污之舉也打得很嚴。
平時的俸祿都存了起來。
此時並沒有帶在身邊。
唯有找手下軍官們借點了。
他問眾人道︰「你們手邊有多少。」
翟進撓了撓頭,他平日嗜酒如命,所有的俸祿還有大部分家里給的例錢都被他買了酒喝。
讓他掏錢那是從鐵公雞身上拔毛,一根都沒有。
朱定國道︰「我這里倒是有點,經略相公稍等。」
他轉身出了大帳,從自己的營帳中取出了一個布包裹。
隨後回到大帳之中。
他將布包裹放在眾人中間,隨後快速打開。
卻見里面是十幾塊銀錠,有大有小,好賴算算能有近一百兩。
「我只有這麼多了。」
翟明從腰間掏出了一個錦囊,里面也就十余兩銀子。
眾人這是出征打仗,又不是去遠游。
誰會帶著那麼多錢出來。
帶著也沒地方花。
往日打仗都是掙錢的。
每攻下一處,都能大肆搶掠一番。
眾人都是空手前去,滿載而歸。
現在一場仗都沒打贏,軍中誰也沒有錢。
擁有軍中最高指揮權的四人竟然湊都不出一千貫來。
劉法看著手里這一百兩出頭的銀子,心中卻犯起了愁。
要是只拿一百兩銀子去賄賂欽差,人家非但不會領情,反而會以為劉法是在侮辱自己。
認為他只值一百兩。
翟進道︰「要不咱們讓軍士們去周邊的州府‘借點’?」
這種借是有借無還的。
他說得好听點是借,說得不好听,其實就是搶。
西軍劫掠也是養成了秉性,一旦開了口子,就沒那麼容易收回來了。
放任部下,讓他們在大宋境內劫掠。
劉法想想就覺得不行。
「若是在西夏或者遼國境內也就算了,這可是咱們自己的國境內。」
朱定國也道︰「你這是什麼餿主意,你怎麼不干脆把欽差干掉呢?」
翟明連忙出來打圓場︰「大家先別急。二哥你說去周邊劫掠,確實不是個好辦法。
先不說此處能不能借到足數的銀錢。
就算借到了,能不能按時回來也是問題。
現在離天黑只剩下一個時辰了。
天亮之前他們能回得來嗎?」
翟進煩躁的說道︰「那你們說怎麼辦,總不能看著那狗太監陷害經略相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