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內的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尷尬。
大家都沒想到這事情還跟老婦人有關。
仿佛是被點破了心事,那老婦人的臉色突然一沉。
作勢便要再打。
朱武連忙命扈三娘安撫于她。
再問慧結詳情。
慧結道︰「大人容稟,此事還得從三個多月前說起。
我家鄉的好友陳規的父親離世,他為父親守孝三年,剛剛結束。
只因給父親辦喪事,花光了家里的積蓄。
他家里又沒有土地可以種植,無奈之下,便來寺中投奔于我。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他無處可歸,我自然要幫忙。
便請監寺師傅讓他暫時住在客房里。
自那之後沒兩天,正好清明,遇到一家員外辦法事。
需要人幫忙抄寫佛經,酬勞還不低。
寺里人手不夠,我就向監寺師傅推薦了陳規。」
監寺猛地一拍腦袋。
「對了,我見那書生字寫得還算周正,就同意了。」
慧結接著說道︰「那天,陳規在殿前抄書,順便記錄來客名單。
他跟小姐便是那天遇見。」
話說當日陳規正在大殿門口記錄來客名冊。
正是百無聊賴之際,卻見眼前出現了一個如春月牡丹,嬌艷欲滴,顧盼生姿的美人。
只听那小姐道︰「奴家姓岳,上溝村人氏。」
陳規卻看得痴了,什麼也沒有听到。
岳小姐拿手再陳規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來。
「哦!是岳小姐,敢問姑娘芳名?」
岳小姐笑道︰「記錄好像不用問名字吧。」
陳規還想說些什麼。
可前面卻傳來一聲叫喊︰「女兒,快些。師傅們都還等著呢!」
岳小姐連忙應承,往殿里進。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陳規卻喜歡上了這個如花般嬌艷的女子。
記錄本上留有來客的姓氏和住址。
每天工作結束之後,他都會跑上十余里地,來到岳小姐家後院的外牆。
岳小姐用完晚飯後也有在後院歇息玩耍的習慣。
陳規便在院牆外朗誦著自己寫的情詩。
每日一首,絕不重樣。
一連十余天,小姐也被他的誠意感動。
開始願意和他交流。
小姐整日呆在家里,對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
陳規雖然不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但好歹也有些閱歷。
兩人從人文說到美景,從美景說到美食,再從美食說到愛情。
岳小姐對陳規確實有一定的好感,但她絕非盲目之人。
她決定與陳規在一起,並非是因為陳規的殷勤,而是因為他的才華。
陳規出生自富農家庭,世代耕讀傳家。
白天陳父帶著陳規下地干活,累了就在田埂上用樹枝為筆,黃土為紙,教他識字。
晚上回了家里,便借著炭盆火焰的光芒,叫他研讀四書五經,學禮儀廉恥。
可陳規的才能並不在此。
從十五歲開考,到現在年近三十都沒能考上舉人。
這原本也算不了什麼,大器晚成的多了去了。
可是這些年往往是天災人禍,接連不斷。
那年大旱,父子二人到應天府親戚家中避禍,歸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名下的土地已經被劃為官田。
兩父子去找官府申訴,卻被亂棍打了出來。
陳父傷重,一病不起。
陳規剛開始還能接著給人寫信掙點潤筆費。
可時間長了,哪有那麼多信讓他寫?
陳父的傷病花光了家里的錢財。
最後也沒能救回來。
為了給父親下葬,他又不得不將家里的房子賣掉。
最後陳規一無所有,離開密州,來到了萊州。
投奔幼年好友慧結。
因為北宋末年天災不斷。
農戶百姓,累遭其害。
陳規自幼便立志,讓農田的收成再也不用看天的臉色。
于是他精研水利機械,並在這方面頗有造詣。
岳小姐也就是看中了這點,料定他將來必成大器。
這才願意和他交往。
但是老婦人畢竟是岳小姐的母親。
女兒的情況不對她馬上就看了出來。
她板著臉問小姐道︰「那野漢子是誰?」
岳小姐知道母親一心想讓她嫁個好人家,陳規現在窮的無家可歸,一旦說出來,兩人必被拆散。
「娘親說的什麼,女兒那里認識什麼野漢子。」
老婦人又豈是如此好騙。
她早就注意到女兒最近會在後院待很久,一直到快深夜才回房。
那問題就肯定出在後院。
她在後院的院牆外面蹲了一夜,才發現陳規的身影。
為了避免女兒被那些浪蕩子弟騙了。
她請了兩個村里的農戶幫忙,就說有小偷這些天晚上老在她家後院外面窺伺。
請他們幫忙將這小賊捉住打一頓。
事後自有回報。
陳規還像往日里那樣來到岳家後院。
可這次無論他怎麼呼喊,岳小姐都不會回答他。
因為她已經被自己的母親給關了起來。
陳規還在納悶,沒有注意。
被兩個收了應承的農戶從後面抓住就是一頓暴打。
「叫你偷東西,該死的小賊。」
農戶們一邊打一邊罵。
陳規畢竟從小跟著父親耕田,有把子力氣。
抓住機會抱著頭就跑了。
自那以後他每次來都是小心翼翼。
可岳小姐卻再也沒有在後院等他。
直到四月十五。
陳規實在等候不住,白天就來到了岳家牆外。
翻牆進入了岳家。
家里只有老婦人和小姐兩人。
老婦人白天要操持家務。
小姐則被她關在了房間里,閉門思過。
陳規來到房外,又念起了第一夜所寫的情詩。
小姐連忙回應︰「陳郎,你在外面嗎?」
陳規道︰「我在,小姐!這些天無法與你交流,小生心中焦慮,如火燒一般。」
岳小姐輕嘆一聲︰「陳郎如此,奴家又何嘗不是。只是我母親已經發現了咱們的事情,以後恐無再見之日。」
陳規連忙道︰「小姐切勿如此說,令堂有何要求,陳規一定盡力滿足,沒有的,我也會盡力去做。」
岳小姐道︰「家財萬貫,金榜題名,陳郎滿足哪樣?」
陳規聞言頓時沉默了。
家財莫說萬貫,他掏一百文都費勁。
金榜題名更是遙遙無期。
听著外面久久沒有回應,岳小姐便道︰「事到如今,陳郎若是想要與我結為連理,唯有一招,只是不知你願不願意做。」
陳規道︰「只要能于小姐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做。」
「好,那你就在幾天後,喬裝改扮,假裝借宿。
我娘信佛,心地善良。
你只要表現的知書達理,她就不會有太多防備。
到時候你進了門便直接來後院,我那時再跟你走。」
陳規問道︰「那我們為何不現在就走。」
小姐道︰「女兒被強盜劫走,跟與男人私奔,雖然結果差不多,但我娘要面對的壓力卻完全不同。
前者鄉里都會表示同情,後者就只有嘲笑。
我已經不孝了,別讓我娘再擔上不必要的流言蜚語。」
陳規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他當時雖然答應的很爽快,但事到臨頭心里又打起了鼓。
為了尋找肯定,他將事情告訴了自己的好友慧結。
請慧結跟他一起前去。
這事把慧結嚇了一跳。
他很早就出家,那里做過劫人的買賣。
當時就連連搖頭。
可是陳規畢竟是自己的發小,他沒辦法拒絕,于是便向自己的一個道士朋友借來了道袍,又到州城買了假發和假胡子。
要假扮賊人,山東最出名的便是梁山泊。
兩人覺得萊州反正離梁山好幾百里,就算假冒梁山對方也不會知道。
于是便照著通緝令,挑了兩個有些相像的,裝成了陸陽和朱武的樣貌。
當時天黑,光線不足,看著還有幾分相似。
他們如約來到了上溝村。
假裝客人進到了岳家。
隨後便劫出了小姐,並在逃跑途中報出了陸陽跟朱武的名號。
以此順利月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