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借一本《公羊傳》!」
少年模遍全身上下,終于堪堪湊夠了六十文錢。
他將那一小袋銅錢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櫃台上。
「您點點,這里應該夠了。」
陸恆手速極快地將銅錢分為十文一組,果然剛好六十。
他將錢收到一旁,並在書籍封面上蓋了個章。
——天下書局出借。
由于自己的字太過不堪入目,陸恆選擇不在開業第一天丟人現眼,將登記冊拿給少年讓他自己填寫信息。
少年寫完之後,卻沒有立即離開。
他有些猶豫地看了陸恆一眼,道︰
「您就不擔心,我借了書不換回來嗎?」
「雖說您這里的書便宜,可畢竟是一百文錢,若我借書不還,你們也虧了四十文呀。」
陸恆笑了起來。
他拍拍少年肩膀,道︰
「我們既然賣得這麼便宜,就是想讓天下更多的讀書人能讀得起書。」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若是借了之後就再也不還回來,那麼這人從今往後就會被我們天下書局記入黑名單,不管是借書還是買書,統統不歡迎。」
「放心吧,這種人書局自有辦法對付。」
這少年是書局第一位顧客,陸恆對他尤其耐心。
而且,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人,恰巧正是不會這麼做的。
少年沖陸恆拱了拱手,道︰
「多謝,日後在下若是高中,必定知恩圖報!」
陸恆擺手笑道︰
「好好讀書去吧!」
等到這少年千恩萬謝地離去,陸恆才轉頭看向了旁邊一言不發的李承乾。
他低聲道︰
「怎麼樣,感覺還不錯吧?」
李承乾沉默半晌,目光落在牆上木板的落款。
——太子李承乾親筆。
還蓋了他的私章。
太子殿下捂住額頭,很無語。
「這就是你替我名揚天下的方法?」
「只差把‘太子所開’這四個字刻在書局牌匾上了!」
「當初讓我父皇替書局題字的時候,你怎麼不敢讓他老人家也蓋章呢!」
陸恆憨厚一笑︰
「讓他老人家蓋,那就得蓋玉璽了,這不合適吧。」
李承乾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抬起能動的那條腿,對著陸恆就是一腳!
「不敢讓父皇背這黑鍋,只敢讓我來背是吧!」
「我不管,到時候那些人找上門來砸場子,你必須出面!」
他們倆在這嘻嘻哈哈。
門口,程處默瞪大了眼楮,眼睜睜看著原本冷冷清清的書局人愈發多起來。
自從那第一個少年帶著書歡欣鼓舞地離開後,不少還在門口觀望的平民百姓都逐漸進去了。
程處默從沒見過,哪家書局能有這麼好的生意!
他喃喃出聲︰
「這就是陸兄弟口中的……卷死他們嗎?」
天下書局開業第一天,收獲頗豐。
這倒不是說賣出去了多少書,賺了多少錢,主要是名頭已經略微打響了!
現在的新聞手段還是口口相傳,信息傳遞很慢。但到傍晚之際,天下書局的門口已經有不少普通百姓前來圍觀。
這些普通百姓並不會買書,他們也不是讀書人。
可正是通過這些販夫走卒和普通百姓,天下書局的書有多便宜,才能廣而告之。
一直到宵禁開始的前一刻鐘,書局門口的人才堪堪散完。
將門給關好後。
陸恆與李承乾、程處默一起坐上了馬車。
「還真是沒想到,沒有熟人過來捧場,這開業第一天也能如此熱鬧啊!」
程處默感嘆道︰
「看來,咱們書局的名頭是真的快打出去了!」
陸恆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這根本就不算一炮而紅,最多只是在書局周邊有了些名氣而已。
「要想真正打出名頭來,咱們還差得遠呢。」
陸恆轉頭看向李承乾,問道︰
「三省六部那邊,你搞定了嗎?」
「咱們得盡快把報紙的事情弄好,首先就要他們給文書啊。」
李承乾嘆息一聲。
三省六部里,如房玄齡這等大佬他倒是認識不少,但有許多底下人都是出身世家。
不論在哪里,閻王易見小鬼難纏幾乎都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很多時候,哪怕太子辦事也要被卡脖子的。
「還沒搞定,父皇說明日早朝時,就當面跟他們吩咐一聲,想來這樣問題就應該不大了。」
陸恆挑起了眉頭。
好家伙。
李承乾之前非要拉上李二陛下時,他還不是很滿意,畢竟什麼事一旦沾上陛下,那就難免束手束腳。
可現在看來,這還挺有遠見的。
要是沒跟李世民通好氣兒,這會兒恐怕更難辦。
「干得漂亮啊高明兄!」
陸恆夸了一句,又問道︰
「估計咱們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再過兩年,朝廷里的寒門子弟就會多很多啦!」
他難得夸獎了李承乾,但後者先是欣喜,然後臉色就低落了下來。
李承乾有些抑郁地搖頭道︰
「哪有那麼簡單。」
「若光靠讀書就能科舉,寒門子弟中也不是沒有吃得苦的聰明人。」
「可寒門出身,而且現在還在朝廷里算混得好的,就只有侍御史馬周一人。」
「你知道馬周是怎麼混出頭的嗎?」
「他飽讀詩書,卻只能做個教書先生,後來被刺史嘲諷之後便不干了,去做了個游俠兒。」
「而後到長安認識了中郎將常何,寄宿在他家里,因為武將不善經學,馬周就替他上疏奏事,我父皇看出那些奏章不是常何能寫出來的,就多問了兩句,這才知道了馬周。」
「現在你知道了嗎?若不是馬周運氣好,他一身才學根本就不可能贈予帝王家!」
陸恆都給听愣了。
原來,這年頭哪怕有本事,也不一定能中舉做官啊?
那特麼開科舉還有啥意義呢?
「不是,你讓我捋捋啊……」
陸恆抬起手,震驚道︰
「我想先知道一下,為啥寒門子弟這麼難科舉?」
「這不是肚子里有墨水了嗎,憑什麼他們考不上啊,是因為有人舞弊嗎?」
李承乾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陸恆竟然對科舉之事一無所知。
這些事放在稍微有點錢財的人家,都是常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