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河出養豬場大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夜漸漸深沉，他走到鄉間小路上，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村子里也安靜了下來，只有路上蟋蟀的吱吱聲，不絕于耳。
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的瞧見自己老爹跟老娘，正在門口的棗樹下搖著蒲扇，兩個人還說著話，不知道說些什麼內容。
楚大有看到楚江河捧了一張紙回來，就打招呼︰「宋教授要走了？」
顯然自己老丈人通知自己的時候，也沒忘了告訴自己老爹。
楚江河點了點頭，道︰「嗯，明天開村里的拖拉機送送這位老爺子。」
「咱們小河村能起那麼大一個養豬場，還是多虧了人家宋教授，今天晚上讓你娘準備點吃的，看看家里還有什麼可以帶的，都給宋教授帶上。」
楚大有心里明白這位宋教授能在他們小河村待一段時間，已經是小河村的福氣了，人家要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趙玉芬也是個知情達理的人，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不是小氣的時候，這就進屋準備去了。
楚江河又是點點頭，實在是宋連聲老爺子要走的事情有點倉促，沒有給他時間準備，要不然肯定會好好準備一番。
好在家里常備著吃食，只好有什麼拿什麼，等以後再準備重禮吧。
此時家門口只剩下楚江河跟楚大有兩個人，一人抽著煙桿，一人抽著香煙，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楚江河出言打破了沉默。
「爹，我準備參加今年的高考，去上大學。」
听到兒子的話，楚大有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手上的蒲扇卻停了下來。
他去大隊部的時候，經常看到兒子在大隊部看書學習，他還挺高興，沒想到兒子原來是為了參加高考。
按理說兒子願意上進，當爹的不應該阻攔，可眼下小河村剛剛起步，這位小河村的功臣就要離開。
家里還有個新媳婦，過門還沒半年，難道這小子就舍得扔在家里？
可楚大有卻知道兒子跟以前不一樣了，自己這個當爹的都有些看不透他，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過了一會，楚大有才輕嘆一聲︰「想好了？」
楚江河堅定的點了點頭︰「想好了！」
這年頭農村出身的人只有幾條出路可以走，可選擇的余地少得可憐。
一是老老實實的在家種地，現在是掙工分，雖說能吃飽飯，不過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錢。
二是進廠當工人，現在沒有私營企業的概念，對于現在的農民來說，進了廠就相當于端了鐵飯碗，他們就是打破腦袋也想進廠。
不過對于一般人來說，並不是你想進就可以進的，這其中的難度也是相當的高。
三就是當兵，對于普通人來說，真的是一條不錯的路子，不過這也有門檻，也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
高考的放開，給了農家子弟一條新的出路。
這條路對身家清白的農家子弟來說，幾乎沒有什麼門檻，雖然這條路慘烈了點，但給了很多人通過高考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楚江河望著小河村學校的方向，眼神深邃。
為什麼要重視教育，就是為了通過教育，能給小河村的孩子們多一個選擇，多一條出路。
楚大有沉默了一會，又問︰「那磚廠跟養豬場怎麼辦？」
「磚廠有鐵柱，養豬場有您跟雲芳他爹呢，只要按規定運作，就沒有什麼問題。」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做一個甩手掌櫃的，不做具體的事情，將權利全部放給下面的人，自己只是做做決策。
就是為了自己上大學走了之後，這些廠子照樣能正常運轉。
「嗯，看來你都想好了，不過還有雲芳呢？你準備怎麼安排？」
提到雲芳，楚江河也有點犯難，這也是他一直拖到現在才跟家里明言的原因之一。
自己上大學，到了京城怎麼也要想辦法置辦一番家業的，到時候安排自己媳婦過來就行了。
這安排倒是好安排，就是怎麼跟自己媳婦張口，成了楚江河犯難的事情，就怕自己媳婦不理解。
一想到自己媳婦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江河就怕了。
看兒子為難的表情，楚大有也有些不忍，道︰「你想好怎麼跟雲芳說就行，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說完拍拍自己的，這就回了屋里，留下楚江河一人在門口獨自凌亂。
楚江河鼓起勇氣進了自己屋里，卻見自己媳婦難得沒有笑臉相迎，面無表情的在那邊自顧自的忙活。
哪里不知道媳婦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心里就有些慌慌的，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柳雲芳從外面推門進來，手里還捧著臉盆和毛巾，楚江河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觸電一般躲開他的視線，一聲不吭的把臉盆毛巾擺好。
「雲芳，你沒事吧。」
柳雲芳似乎情緒有些反常，又被她強行控制住了，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忙活。
最後照常說話︰「沒事，你先洗個腳吧。」
楚江河有些心疼，看她就要給自己洗腳，心里也有些不忍，把她拉到自己懷里。
柳雲芳把自己的身子靠在自己男人身上，沉默半晌，低聲道︰「江河，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我就是個農村姑娘，沒見過多少世面，我也知道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只管放心的去考大學吧，公公、婆婆還有家里的事兒，我會照顧好的。」
這話听的楚江河心里大為感動，這個女人有著這個時代女子普遍有著的勤勞、善良、樸實等優點，能娶到她真是自己的福分。
楚江河抱著她的手不由的緊了緊，安慰道︰「你放心，最多一年的功夫，咱也在京城買個大宅子，到時候我來接你過去。他女乃女乃的，到時候咱也請七八個僕人，也嘗嘗當地主老財是什麼滋味。」
楚江河說的粗俗，柳雲芳卻突然抿嘴一笑，這一笑好像牡丹花開，要多動人就有多動人。
楚江河一時看的有些痴了。
「誰要當地主老財了，這可是犯錯誤的，你也不怕被打倒。」
「被打倒了，那咱倆就一起去掃大街」
……
兩個人說笑一番，心里倒是平靜了下來，接著沉沉睡去。
楚江河也沒想到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這就過關了。
誰讓咱媳婦善解人意呢，還是老話說的好，娶妻娶賢，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