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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潰圍

「冬!」「冬!」「冬!」

清軍大陣之中戰鼓連敲,低沉的海螺號也同時在戰場之上響徹,兩者相互交錯混雜在一起。

在經歷了排銃和火炮的連番轟擊之下,清軍前陣的軍卒幾近崩潰。

只是……在戰局進行到一半時,因為明軍火炮的原因,查蘇喀將本來應該排在前陣的輕甲弓手安排在了中間的位置,而將本應該是排在後方的跟役還有輔兵安排在了前方作為炮灰。

漢中軍這一陣的排銃和散彈,殺傷的大部分都是清軍中的跟役和輔兵,後續的輕甲弓手也受到了重創。

排在最後的死兵卻是沒有遭受太多的傷亡,而在其後的清軍護軍營也同樣沒有多少的傷亡。

排在後方的清軍死兵闊步向前,前陣軍兵的傷亡並沒有對他們的士氣造成太大的影響,他們的陣列仍然嚴密,他們的步伐仍然沉穩。

伴隨著急促的戰鼓聲,身穿著重甲,手持著兵刃的清軍死兵結成了大陣,恍若一堵牆般向著漢中軍的大陣直壓過來。

前陣的傷亡並沒有能夠嚇到後方的清軍死兵,他們常年于白山黑水之間穿行,見慣了死亡,也習慣了鮮血。

鮮血和死亡反而激起了這些女真獵人們心底里的血勇。

他們狂呼酣戰,怒聲的呼喊著,高聲的發泄著。

「殺光這些尼堪,一個不留!」

一眾身穿著重甲的清軍甲兵,猶如潮水一般漫過曠野,迎著漢中軍的大陣直沖而去,他們的眼眸之中沒有的半分的畏懼和膽怯。

從薩爾滸一戰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畏懼過這些住在南邊的明人!

此時此刻,在他們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過去,靠上前,將這些南兵一個不留全部殺掉。

這些明軍所擁有的火器讓他們畏懼,讓他們恐慌。

面對火銃火炮這類的火器,他們從小磨礪的武藝,從小鍛煉的體魄,歷經百戰的經驗都沒有絲毫的用處。

火銃打來、炮彈滾來,根本無力抵擋,最終只能落得身死命隕的下場。

漢中軍的中軍鼓點恍若雷霆般震響,密集的鼓點好似山嶺深谷之中吹起的驟雨狂風。

一眾漢中軍的甲兵跟隨著鼓點的節奏不斷的加快著腳下的步伐,長久的訓練讓他們能夠在急促的鼓點之下,仍舊保持著整齊的步伐。

他們的眼眸之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除了軍中的遼騎之外,其余漢中軍的軍兵大都是陝西人,他們世居陝西,和遼東相隔千里之遙。

清軍沒有敗過,他們又何曾敗過?!

從入伍開始,他們便幾乎沒有停過各式各樣的訓練。

千里轉戰,萬里奔波,他們曾與成千上萬的流寇在血潭之中掙命搏殺,從尸山血海之中殺將而出。

而那些軍中遼騎,他們的眼神之中也沒有半分的畏懼。

身為遼人,他們和清軍之間的仇恨幾乎是不可能化解。

在遼東的時候,他們沒有辦法,他們只是普通的軍將,他們沒有自主的權力。

他們有勇氣,但是頂上的將校卻是沒有勇氣,統兵的將帥卻是沒有勇氣。

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改變,他們的將軍並不缺乏勇氣。

隆隆的踏步聲伴隨著漢中軍大陣的推進,跟隨著昂揚的戰鼓聲向著前方席卷而去,和清軍大陣之中的喊殺聲迎頭撞在一起。

最血腥的肉搏戰即將到來!

二十步的距離,這個距離甚至連對面大陣之中人的眉眼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雙方陣中的軍兵此時都看到了對方的模樣,兩者不約而同皆是心中一凜。

「嗚————」

低沉的螺號聲自清軍的大陣後方傳來,清軍大陣的腳步再度加快。

幾乎就在同時,清軍的大陣之中陡然飛出了大量的飛斧,還有鐵骨朵等一眾投擲用的短兵。

緊隨其後的不少護軍營騎兵此時也已經是下馬步戰,抓住最後的時機射出了重箭。

「放!」

與此同時,漢中軍的軍陣之中也響起了一陣嘹亮的天鵝音。

後陣一眾下馬的步戰遼騎皆是紛紛射出了手中的重箭。

清軍的戰法陳望一清二楚,怎麼可能沒有反制的手段。

兩方陣前箭失往來、投擲物遍布,雙方陣線之中不斷有軍卒慘叫著倒下和中傷。

但是沒有任何一人停下前進的步伐。

千百人列隊而前,一齊擁進,怎能容人後退躲閃?

前方的人倒下了,後方的人就踩著前方人的身軀繼續前進,後方的人倒下了,更後方的人就繼續補上,戰陣之上,便是如此,沒有半分的人情,也容不下絲毫的軟弱。

巨大的壓力沖擊著兩軍前陣軍卒的神經和意志。

「殺!!」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自漢中軍的軍陣之中迸發出來,向著前方直沖而來的清軍大陣席卷而去。

得益于長期的訓練,哪怕再不斷有人倒下的時刻,漢中軍大陣仍然平直。

直沖而來的一眾清軍甲兵也是紛紛大聲的吶喊著,他們呼喝著難懂的滿語,神色猙獰的怒吼著、咆孝著。

他們的前方,是一片又一片由長矛組成的森林,放眼望去,盡是密密麻麻的槍刺,而那些槍刺此時已經放下,向著他們直沖而來。

清軍大陣越發的急切,前排的刀盾兵弓著身軀快速的跑動著,後排的甲兵皆是紛紛放平手中的長槍和刀兵,齊聲吶喊迎著漢中軍的大陣發起了沖鋒,深藍色的直線在曠野之上演變成了曲線。

轉瞬之間,深藍色的洪流便已是撞上了席卷而來的赤潮,在山呼海嘯的喊殺聲中,兩軍已經是越過了中間的間隔短兵相接在了一起。

兩股鐵流迎面對撞,一瞬之間便已經是激起了無數的血浪,腥臭的血腥味一瞬間彌漫的到處都是。

無論古今還是中外,槍兵基本都是冷兵器時代近戰的主角。

不比于難練的刀盾,練出一名合格的槍兵要簡單的多。

而且一桿長槍和一百桿長槍並非是簡單的加減法,隨著槍兵的增多,量變也可以產生質變。

當長槍兵結成大陣,對手要想打破,往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漢中軍的前陣幾乎都是長槍兵,而清軍之中也有為數不少的槍兵。

不過清軍是發起進攻的一方,前陣大部分人都還是手持著刀盾。

很多時候兩軍接陣,是槍陣之間的相互絞殺,看哪一方能夠頂住傷亡堅持不潰。

但是刀盾也可以破槍陣,長槍的優勢在于長,但是長槍的劣勢也是在于長。

只要刀盾兵能夠沖到近前,在任何一個地方打開缺口,一陣長槍方陣很快便會支離破碎。

明軍佔據數量優勢,並且騎兵的數量極多,眼下自四面八方合圍而來。

四面合圍,是絕境。

想要絕處逢生,那麼就要趁著尚未合圍之時,搶先擊破一路。

薩爾滸之戰他們便是這麼勝的。

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

只要先破一路,便可以大減敵軍士氣。

夫戰,勇氣也。

膽氣一失,其戰必敗。

每一次他們只要擊破了一陣明軍,其余的明軍便會爭相恐後逃命,或是畏懼不前保存實力。

明軍的將校麾下能打的就是家丁,手中的家丁打沒了,官也就做到頭了。

作為明軍的對手,他們再了解不過了。

號角急鳴,戰鼓通通,兩方大陣被沖得陣勢大亂,兩軍的將校皆是高聲的呼喊著維持著軍陣。

朵朵赤紅的浪花在潮水之中不斷的泛起,刀劍的入肉聲、鈍器的錘骨聲還有淒厲的慘叫連綿不絕。

鋒利的順刀和尖銳的長槍不斷的收割著人的性命。

一名身穿著布面鐵甲的清軍刀盾兵壓低身形躲過了一桿直刺而來的長槍,而後弓著身軀欺身上前。

而後用左手盾牌的上沿頂起另外一桿長槍的槍桿,右手的順刀貼靠在前方最後一根長槍的槍頭,順推著快步向前。

清軍刀盾兵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他們打老了仗,刀盾破陣對于他們來說駕輕就熟。

那清軍刀盾手神色猙獰著往前,破陣選鋒,此戰的首功已經是被他收入了囊中!

一般這個時候,明軍的長槍兵心理的防線基本就已經崩潰了。

只要趁勢殺入軍陣之中,明軍的長槍兵就會在轉瞬之間土崩瓦解。

只是……他的願景很快便落在了空處。

就在他向前剛剛踏出一步之時,一桿長槍如毒蛇一般探出,狠狠的刺向他的胸口。

那清軍的刀盾手眼疾手快,收回了盾牌護住了胸口。

刺耳的響聲乍然響起,巨大的力道帶著那清軍刀盾手手中的盾牌的身形一歪,還未等其做出多少的反應,另外一桿長槍便又已是襲擊而來。

鋒利的槍頭迎面刺來,直接洞穿著那清軍刀盾手脖頸上的護項,刺入了那清軍的咽喉。

清軍的甲兵沖陣,幾乎都要遭到數只兵器攻擊,就算是運氣好能沖近的,也會被後陣的下馬步戰的遼騎給解決。

漢中軍的軍陣之中,密密麻麻的長槍不斷的刺出收回,長達一丈四尺的長槍組成的槍陣阻擋住了清軍大陣的沖勢。

明軍的制式長槍大部分是一丈二尺五寸,漢中衛的軍器局生產的長槍是一丈四尺,長了一尺五寸。

一寸長一寸強,更長的長槍在作戰的時候更為有利,但是對于士兵的素質和技藝的要求卻是更高。

同樣的情形在陣線的各處之上不斷的上演,槍陣之所以難破,正是因為當長槍兵聚集在一起之後組成槍陣,不僅第一排的軍兵可以使用長槍攻擊,第二排、第三排、甚至是第四排第五排的槍兵也可以參與進攻和防守。

不過多排槍兵之間的協同,需要長久的鍛煉,還有大量的實戰,否則一旦遇上老練的刀盾兵只怕是轉瞬之間便會被擊潰。

而陳望麾下的漢中軍,他們最不缺的便是鍛煉和實戰。

雖說面對清軍和面對流寇完全是兩個極端,但是長久以來的訓練還是讓他們擋下了清軍第一波攻勢。

槍刺入肉聲、金戈踫撞聲、鐵甲刺響聲不絕于耳,雙方陣線之中不斷有人倒下,兩軍陣前死者相籍、傷者遍野,流淌的鮮血在草地之上匯聚成一股股的溪流,向著低窪之處不斷的匯聚。

長達約一百多步的戰場之上,雙方的軍陣絞殺在一起,猶如一座巨大的絞肉機一般,不斷的收割著雙方士兵的性命。

清軍中陣,查蘇喀神色陰沉的望著前陣的方向。

從一開始明軍發起沖鋒的時候,他便知道這一戰只怕是很難善了。

接陣之中,在肉搏戰中明軍雖然落于了下風,但是他們卻沒有崩潰。

這支擋在他們前方的明軍,和他之前所遇到的所有明軍都不一樣。

前陣的軍兵倒下了,後陣的軍兵毫不猶豫的便補上前來。

查蘇喀的目光越過了前者的位置,看向明軍前陣的後方。

明軍的槍陣之後是一眾頭戴著明盔,身穿著明甲的甲兵,那些甲兵似乎是對標著他們軍中的護軍營設立。

他是看著那些甲兵從馬上下來,步戰結陣。

查蘇喀的目光轉向兩翼,兩翼的明軍數量極多,一開始的時候兩翼的明軍的步兵都只有千人左右,不過現在聚集在兩翼的明軍都已經是超過了三千之數。

他安排沖陣的甲兵在兩翼取得的優勢不小,但是兩翼的明軍也沒有崩潰,仍然在頑強的抵抗著。

查蘇喀面色鐵青,什麼時候明軍變得這麼頑強。

「吹嗩吶,轉攻!」

查蘇喀放下了心中的最後一絲想法,下達了新的命令。

他項上的頂戴是肯定是保不住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可能的保全麾下的部眾。

嘹亮的嗩吶聲一瞬之間傳遍了清軍的大陣,響徹在真定城外的原野之上。

嗩吶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哪怕是遠隔上百步的距離,但陳望仍然是听的真切。

清軍陣中傳來的這陣嗩吶聲極為突兀,陳望下意識的緊握住了手中的馬鞭,嗩吶聲代表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陳望舉目望向前方的大陣,但是卻沒有看到身穿著明甲的清軍白甲兵。

就在陳望的尋找之時,左側突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喧嘩聲。

陳望心中一沉,急轉頭向著右側看去。

左翼孫傳庭麾下的督標後左營大陣已經崩潰,數隊身著銀白色鎧甲的清軍白甲兵,各列長陣猶如利劍一般刺入其陣中,將其攪亂成了一團。

清軍游走在外的游騎也已經開始向著左翼的方向集結,右翼、正面的清軍猶如潮水一般退卻。

清軍中的甲騎護軍轟然出陣,開始分割戰場,掩護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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