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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莊子》

藺小魚听留白趕自己,卻是笑,站起身,卻沒離開,主動湊過去想要和留白親近一下,被留白嫌棄地作勢舉起縫針要扎,才推開。

出了門,藺小魚轉向後面的穿廊,恰好看到一個罩著淺藍斗篷兜帽的女子從東院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僕婦。

踫到一起,藺小魚便停步,朝女子施禮。

這是暖娘。

當初在明州的時候,是一起住在一個院子里的。

回到金陵,暖娘就與大人疏遠了,還成了學校里的女先生,藺小魚對此挺羨慕的,她可一輩子都成不了什麼先生,也因此再次覺得大人那麼好,暖娘想如何了,就如何,這若是放在別家,拋頭露面當先生,怕是要被打死了。

見是小魚,暖娘也停步,輕聲招呼︰「魚兒。」

說話露出臉龐,藺小魚看到,也覺得……不知如何形容,就是……感覺更漂亮了,更……像個女先生了。

想要回話招呼,到底也只是張了張嘴,朝後面指了指。

暖娘點頭︰「是啊,有課程要上,你……最近可好?」

藺小魚點頭。

暖娘其實都有些分不清這妮子到底會不會說話,也就小心應對著,招呼幾句,頓了頓,似乎還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只是告辭一句,先行離開。

另外兩個僕婦其實想要和這位大人身邊的親近人兒多招呼幾句,可惜,見暖娘離開,也便只好跟著。

藺小魚目送暖娘走遠,自己則重新來到後面院子。

東廂那邊,這邊女子們倒是很快都吃過了飯,來到正屋前,藺小魚就听到了屋內的說話聲。

走進門,來到西屋,聲音更清晰︰「……爹,你憐惜憐惜奴奴……」

藺小魚下意識停步。

這,有點不對。

不過,想想這青天白日,西屋又是書房,周圍還站了一群,能有什麼?

穿過外間的茶室,來到里面書房,果然沒什麼……不過……也有什麼,主要是,眾女簇擁下,一個婦人匍在寬大的書桉上,漂亮的衣袍鋪開,像一朵盛放的大花,又像一只乖順的貓兒,正拉著旁邊隨意翻書的自家大人一只小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很是讓人憐惜的樣子。

然後是自家大人話語︰「乖乖的。」

婦人便安靜下來,卻還是不舍得放開那只小手。

朱 翻了一會兒,找到一篇,念出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念完看向一旁拉著自己小手的婦人︰「感覺怎麼樣?」

有著一張白皙瓜子臉的婦人眨了眨眼楮,又連連點頭,紅潤的唇張了張,說道︰「奴奴……是‘搖落’。」

朱 笑著在女人臉龐上捏了下,好似沒頭沒尾地又來了一句︰「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听。」

搖落遲疑了下,這次听懂了,頓時嚇得哭了出來︰「爹……是奴奴不好……」

朱 豎指擋住女人嘴巴︰「停。」

搖落便停了下來,卻還是眼淚汪汪。

朱 無奈,拿起那本身邊女人們校對過的《莊子》,來到外間,看到藺小魚,示意了下︰「小魚來陪我。」

說著坐上窗邊的矮榻。

本來在里間書房的女子們又流水一樣跟出來。

朱 在矮榻上做好,把書攤在面前的小桌上,等藺小魚挨過來,也問︰「剛剛一句听懂了嗎?」

藺小魚眨著眼楮,搖頭。

就听到……一條魚,叫什麼,嗯,忘記了,反正,好大……

不過,不懂就是不懂。

藺小魚知道,大人也是不介意她不懂的,何況,她私下里也一直都在認字呢,都已經會背好些詩了,她覺得那些詩很好,但對剛剛這……還體會不出來。

丫頭搖頭,朱 笑著伸手過去捏了把妮子白淨的臉蛋,重新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一篇《逍遙游》,重新念了剛剛一句,搖頭略帶沉醉地感慨道︰「只是一句,壯闊,蒼茫,瑰麗,渺遠……是謂‘逍遙’也!」

藺小魚陪著點頭。

就覺得吧……自家大人能一下用好幾個詞……

好厲害。

朱 念了一句,就不想自己繼續,轉向旁邊︰「誰知道這一篇,來念給我听。」

其中幾個正遲疑間,已經有一個挽著流雲髻的女子開口上前︰「大人,讓女兒試試。」

朱 指了指對面︰「上來。」

女子小心曲著腿上了矮榻,雙腳剛抬起,旁邊立刻有女子上前,幫她月兌掉了鞋子。

只是,月兌鞋的時候,其中一個故意把女子裙擺向上撩了撩,好像擔心別人看不到一樣,女子也注意到對方動作,想要縮腳,卻被拉住,又不敢太大動作,表情里頓時多了幾分忐忑。

朱 看過去,這姑娘是個子比較高挑的一個,接近一米七,關鍵還是雙腳,不僅沒有纏足,還顯得有些大,大概能到40碼,然後就被抓住了破綻。

還是小貓打架。

不過,朱 卻是開口,笑著道︰「我喜歡女子雙足自自然然的,這樣才是好看,不過,纏足了的,我也不討厭,都是可憐人,當時肯定很疼。我一直想著,以後盡量推動朝廷制定政策,不許百姓再擅自給女兒家纏足。」

這邊說著,女子已經上來,跪坐在對面,朝朱 施禮︰「大人是個仁義的,女兒……是挑燈。」

朱 欣賞著對面姑娘很顯端莊的氣質臉龐,緩緩道︰「‘醉里挑燈看劍’,稼軒一句,也是千年。」

挑燈小心伸手,接過朱 手里的書本,一邊道︰「女兒也覺,大人給這名字,最好呢。」

「不過,其實我更喜歡稼軒的另外一句,你猜猜。」

挑燈想了下,試探著輕聲吟道︰「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朱 搖頭,笑道︰「對了,也多了。」

挑燈微笑︰「多些好呢,大人,多些……熱鬧。」

「是啊,我喜歡熱鬧。」朱 也笑,又道︰「我這算不算‘為賦新詞強說愁’?」

說起來,那首《丑奴兒》,真是巧,也是稼軒之作。

辛棄疾!

請收下我的膝蓋!

挑燈道︰「大人心里想的,女兒體會不到,也不敢太過揣摩。」

「我想的啊……」朱 自己感慨了下,搖頭︰「……我自己想的什麼,都快不知道了。」

「大人那《經濟之學》開萬世先河,足以撐起天下另一條腿,女兒看來,足夠了。」

「夠了嗎?」

「夠了。」

「不夠,不夠,」朱 搖頭︰「不過,你肯定不懂,而我也不想說。」

關于‘經濟之學’,朱 私下里,其實一直在推導,一直在深思,其實,已經思考到了另外一個結果。但,這個結果,朱 不想說了。

反正,只是‘生產’和‘分配’,已經足夠撐起華夏的另一條腿。

現在,朱 只想‘沉迷’。

對。

沉迷。

于是示意對面︰「念,要有感情一些,要符合我的情緒,不能出錯,反正,不好了,我就懲罰你。」

挑燈帶著笑︰「大人要如何罰女兒呢?」

「吊起來,打。」

「那女兒要小心了,」挑燈顯然並不太怕,示意手中書卷︰「開始麼?」

「嗯。」

于是,茶室里念誦聲音響起,緩緩的,輕輕的,干淨的女聲,又帶著抑揚頓挫。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等挑燈念過一遍,朱 準確抓住了最後一句,跟著道︰「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大意是說︰卓越到極致的人,往往能夠超月兌物外,不會再追求世間凡俗的功名利祿。

這也算《逍遙游》的立意。

挑燈听到朱 這麼說,附和道︰「女兒覺得,大人已是有此境界了呢。」

「你覺得這樣好嗎?」

挑燈想了下,謹慎道︰「女兒不敢亂說。」

「不好,」朱 道︰「這不是太好的,因為,這壯闊渺遠的意境背後,其實是一種極致的悲觀,莊子看到了天地之大,而在天地之下,我們實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每個人,其實都只是一種偶然,我們只是很偶然地來到了這個世界,將來也必定很偶然的離去,最終什麼也不會留下。」

挑燈道︰「大人說的,女兒……都有些怕了。」

朱 笑起來︰「那就不說了,沒理由也讓你們不開心。來,再念一遍。」

「嗯。」

等又一遍結束,朱 道︰「致用齋那邊前些日子還問起,《山海經》系列已經結束了,明年該做什麼,現在剛好,就是《莊子》了。不過,嗯,得找人寫幾篇文章,放在《大明月刊》上,造勢一下,先讓大家知道《莊子》有多好,一篇《逍遙游》,是多麼的壯闊,多麼的蒼茫,多麼的瑰麗,多麼的渺遠,這樣,別人才肯買啊。」

朱 轉眼回到商業思維,這下,對面的挑燈是真不懂了。

只有藺小魚還是笑著。

像個小傻子。

因為,麻袋能感受到,自家大人似乎又高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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