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無法治愈的傷痕
夏緣和梅方從白梅一中出來之後，來到學校對面的街道，看到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少年站在車邊上，四處張望著像是在尋找著誰。
他的老式自行車停在一邊，車頭的籃子已經嚴重擠壓變形。
見梅方夏緣兩人朝著車子靠過來，少年當即走上去，用怯生生的語氣口吻詢問道，「哥哥姐姐，請問這是你們的車嗎？」
「是……是我們的，怎麼了嗎？」
夏緣歪歪頭正疑惑著，少年當即自覺退開，向兩人展示了車門上的一道巨大劃痕。
「我剛才騎自行車的時候不小心滑倒，自行車不小心蹭到你們的車了……就是……真的很對不起。」
少年的聲音顯得相當害怕，「我知道這車肯定很貴但我不會賴賬的……你們看修復要多少錢，我、我攢錢賠給你們，就是……你們能不和我媽媽說嗎，她身體不好，知道以後會很難受。」
他說完話就低著頭等待著答復，一旁的夏緣抬頭沖梅方笑了笑，梅方當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沒事，不用你賠，這點剮蹭沒什麼的，我們自己處理一下就好了。」
听到梅方這麼講之後，少年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來了許多，但是他還是有些不確定，「真、真的不用賠償嗎？這個修補起來應該很花錢。」
「不用不用，你願意主動在這里等我們說明情況，我覺得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你是個小男子漢哦。」
夏緣也在一旁鼓勵少年，這時夏緣注意到他手上的血流不止的傷口，頓時訝異道，「你剛才摔倒受傷之後就一直在這里等嗎？怎麼不去處理下傷口呢……」
「我沒有手機……怕你們到時候來了找不到我，就——」
「你這傷口看著還挺大的，還是去醫院或者診所處理下吧！我們送你過去。」
「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不用哥哥姐姐費心了。」
「姐姐之前就在這附近念書，這邊可沒什麼診所，我們開車帶你去快一點。」
夏緣抬頭望向梅方道︰「可以的吧，阿方。」
「嗯，你先上車，自行車放這里沒事吧？」
「我就在這邊租房子住，沒關系的。」
少年遲疑了一陣後還是被夏緣梅方帶著上了車，他瑟縮著坐在後排的角落，夏緣在車上找了衛生濕巾讓他先消消毒，期間也問起少年的一些情況。
兩人通過交談得知，原來少年和媽媽姐姐一起租房住，姐姐在白梅一中讀高三，媽媽在這邊陪讀及治病。
得知少年在實驗小學讀書夏緣感到很驚喜，「這麼說我還是你學姐了！」
「姐姐小時候也在實驗小學念書的嗎？」
「是啊是啊，我和這位哥哥以前就是實驗小學的學生，對了，你這位哥哥可厲害了，考試成績經常年級前三呢！」
「哇，那哥哥真的很厲害，怪不得買得起這麼好的車……」
少年頗有些決心地說道，「我一定也會好好念書，以後和哥哥一樣厲害，然後和姐姐一起掙錢養家，幫媽媽治病。」
夏緣見狀也微微笑著鼓勵他，「加油加油，你從小就這麼有擔當，長大後一定可以的！」
梅方看到他捂著手掌一副忍耐的樣子，便提醒夏緣不要問太多話，加快速度送到了醫院。
夏緣把少年送到了臨近的診所，醫生檢查了下傷口之後表示傷口有些嚴重，要打針破傷風和吊瓶輸液，少年聞言有些慌了神，連忙問道，「破傷風……要、要多少錢？」
「不用多少，一針100，順便還要打個吊瓶消炎，觀察下避免二次感染。」
「不打……不行嗎？」
「說什麼話！當然不行了，你那傷口明顯劃到了鐵片，這種情況很危險的。」
見少年露出面有難色的表情，梅方連忙出聲道，「沒事，我幫你付一下就好。」
「那、那哥哥，可以把手機借我一下嗎？」
少年沉默了一陣，接著說道，「我要給我媽打個電話。」
「好，給你。」
梅方夏緣陪著少年在診所輸液，過了沒多久男孩的媽媽匆匆忙忙趕到了診所門口。
只見這位媽媽戴著白色的針織帽，裹著厚厚的圍巾，面色蒼白而瘦削，深陷的眼窩看著就身體很差，看到少年之後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第一件事就是連聲向梅方夏緣低頭道歉。
「真、真對不起，小伙子，我們家孩子調皮搗蛋蹭壞了你們車，還要你們幫忙送到這里來。」
「沒事沒事……阿姨，也不是弟弟的錯，冬天路滑很正常，車沒太大事，就是看他受了傷，就把他送過來處理了一下。」
「那……剛才醫藥費花了多少錢……我——」
少年的媽媽說著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包，從包里拿出皺巴巴的幾張錢來準備遞過去。
夏緣梅方連聲說著不用，這時一旁坐著打吊瓶的小男孩準確說出醫藥費的數目，幾個來回以後，最後錢還是被硬塞進梅方的手里，此後阿姨還是不停地向梅方道歉，臨別時還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留給了梅方。
「如果車子那邊有問題要花錢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聯系我不管多少錢，我們一定會賠給您……」
少年的媽媽漲紅了臉，焦急的目光里帶著誠懇的歉意，梅方和夏緣點頭確定了一陣後，這才和少年及他的媽媽道別。
夏緣跟著梅方剛走出診所，站在門口夏緣忽然拉住了梅方。
「阿方，你覺得，那孩子的媽媽，得的究竟是什麼病呀……」
「她帽子下面沒有頭發，大概率應該是做化療產生的影響。」
梅方輕聲說道，「應該是癌癥吧。」
夏緣聞言瘋狂點頭︰「嗯嗯！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所以，就這麼走了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
夏緣扒拉著梅方，有些糾結地說道，「他們的生活一定很艱難……你說我們要不要轉些錢給她？」
「這家人的性格你也看到了，連醫藥費都不讓我們墊付，直接給的話，他們肯定是不願意接受的。」
「可是……我感覺就……鼻子酸酸的。」
夏緣揉了揉鼻子，「就感覺他們過得很辛苦，忍不住想要幫幫他們……」
梅方輕輕敲了敲夏緣的腦袋，「你啊……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們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有同情心是好事，但我們不能隨隨便便否認這一點。」
「說的也是……可是，就是——」
「嗯……我稍後給阿姨發個消息，讓她有困難可以隨時聯系我，給他們留一條可以求助的渠道，你看怎麼樣？」
「嗯嗯！我們家阿方最好了！我要給你一點獎勵！」
……
夏緣摟著梅方在車上溫存了好一陣，不一會兒夏緣的手機響了，是林有兮發來的消息。
「你們見完小雪了麼？」
「唔……見完了見完了怎麼了？」
「既然有空的話，要不要來看看房子？」
林有兮在電話里說道，「順便送我和我爸媽回家。」
「行呀，我和阿方說一聲。」
夏緣掛掉電話，昂著小腦瓜望向將她摟在懷里親熱的梅方，「剛才有兮說的，你都听見了叭？」
「嗯呢。」
梅方意猶未盡地幫夏緣撥開發絲，「獎勵就這呀，還沒獎勵完吧。」
「哎呀……你討厭死了……」
梅方和夏緣開車去紫君花園的樓盤找林有兮，這邊林有兮已經看中了一套大戶型的雙層商品房，幾個人商量著討論這個大戶型的好處，梅方去上洗手間，出來時被林國川叫住。
「林叔叔，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就是昨天跟你說的那件事——」
「沒忘，我沒忘！」
梅方點點頭，「我這兩天找機會會和有兮聊聊。」
「額，我是想告訴你……有兮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啊？這麼快！」
梅方訝異道，「是不是林叔叔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一下子就暴露了？」
「這倒不是……」
林國川解釋道，「這件事是有兮自己提起來的，她問我舅舅是不是年初放出來了，問他現在怎麼樣。」
「那林叔叔你直接說了？」
「我就說了下他的情況，也沒提探望他的事情，有兮也沒繼續問，只是說知道了，就沒然後了。」
「這樣……」
「阿方，你幫叔叔分析分析，你說有兮主動提這件事，是不是自己也有見面的想法啊？」
「嗯……這也不好說，以我對有兮的了解，她也有可能只是確認下事實——」
梅方話音未落，林有兮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阿方，你和我爸在聊什麼呢？」
這可把梅方和林國川嚇得一激靈，林國川咳嗽著望向別處不打算接話，梅方稍微頓了頓便急中生智解釋道︰「我，我啊，我在跟林叔叔聊今年亞洲杯國足的出線情況呢，你們房子看得怎麼樣了？」
「除了復式戶型值得買之外，其它的也就一般般，我們在這邊還是只買一套自己住著先。阿方你們家和我們一起住的房子可能還要再看看……沒關系吧？」
「沒關系，當然沒關系，反正我也只是臨時起意，我爸媽不見得想這邊呢！」
「我打算買的這個復式戶型跟緣緣家的新小區房子差不多大，要是沒有特別好的房子買的話，你們回白梅縣也可以住我們的新家。」
夏緣這時也跟著林有兮過來，听了林有兮的話她稍微有點吃醋，「那……既然差不多大，住我家不也一樣？」
「緣緣家過年有很多客人要招待吧？像是我們家就沒有了，因為小時候家里窮，基本上也沒什麼親戚來往，比不上你們家人丁興旺，熱熱鬧鬧……」
「有兮，別、別當著緣緣面說這種話呀你……」
林國川听了覺得很不好意思，「以前哪有說沒親戚來往只是親戚們都比較忙。」
「爸，你自欺欺人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掉？」
林有兮突然間變得很憤怒，「爺爺女乃女乃去世早，大伯倒插門怕老婆，二伯一家又嫌貧愛富從小就看不起我們家，哪還有幾個親戚來往了？你非要說知道我成名之後過來巴結的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梅方頓時也認真起來，「有兮，這就是你不對了，我要說說你，不要對你爸爸這麼說話，有點沒禮貌。」
「家里的情況不一樣，這個你沒有經歷過，無法理解很正常。」
林有兮和梅方成年後很少在公開場合產生分歧，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彌漫開來，
這時一旁的林國川笑著說道︰「沒事，沒事……有兮說的也對……我有的時候是有點自欺欺人——」
「只是有一點嗎？你不是還想讓我去見游小兵！我真搞不明白，你都被他折磨多少年了，為什麼到現在還執迷不悟？跟那種人渣有和解的必要嗎？是還嫌他吸血不夠多嗎？」
一提到舅舅游小兵這個話題，林有兮的情緒突然間就變得很激動，就差把不共戴天寫在臉上了。
見狀不妙的夏緣想要上去拉拉林有兮，「有兮……話不能這麼說，你爸爸肯定不是這個意思，他也是不想你太難做——」
「緣緣，這里沒你的事，以你的境遇是絕對不可能理解我的。」
林有兮說著強行撥開了夏緣緊握的手，完全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這麼陌生的有兮夏緣已經很久沒見到了。
對于自己因為游小兵的話題產生的失態行為，林有兮發完脾氣也沒有解釋而是徑自往門外走去，一旁的梁美娟更是踫也不敢踫林有兮，想要拉住林有兮的手又縮了回去。
「有兮，等下我！」
梅方和大家表示自己先去陪陪有兮，夏緣本來說也要跟上，但被梅方叫住了。
「我一個人和她說說，緣緣要不你把林叔叔梁阿姨帶到你家吃午飯吧？這里離你家比較近。」
「嗯……好。」
夏緣攥著梅方的胳膊，表情認真且懇切，「好好和有兮說說……連我的份。」
「我有分寸，你放心好了。」
「嗯，我相信你。」夏緣點點頭，然後便目送著梅方前往追逐林有兮的身影去了。
林有兮在大多數人心中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成熟穩重的高冷女神，校園里的超級學霸，C站無所不能的技術宅大小姐。
但她亦有著桀驁難馴的，作為野孩子的那一面。
這幾乎是只有最親近的人，包括梅方和夏緣才知道的一面。
對于與林有兮共同經歷過許多心碎時刻的梅方來說，尤為如此。
盡管林有兮現在的生活被幸福填滿，依然很難掩蓋幸福之下伴隨一生的傷痕。
對于林有兮童年中不幸的一面，作為父親的林國川確實負有很大責任。
但他的抱歉對于林有兮來說是非常蒼白無力的。
對于林有兮而言——
對于梅方的戀人林有兮而言——
學會和自己的過去和解，也是她的成長之路上必須經歷的，必須去面對的一環。
邁向真正的大人，邁向真正的成長與成熟。
最近是緣緣生日，今天會為了緣緣加更一章（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