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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劇變!聖人之路,屁民骸骨?

「好兄弟帶我一個!」

紅塵的笑容很親熱,就像是踫見了至交的好友。

只是他矮小的身子相對于丹青瘦高的身材,形象差距實在有些大。

就像是高爾夫球和高爾夫桿放在一起。

看起來分外滑稽。

丹青斜睨他了一眼︰「天地規則在此皆有顯化,丹青妙術我隨時都能與你交流,你不去學別的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紅塵听到他拒絕,臉上的笑容飛快消失不見。

他盯著丹青,冷笑一聲︰「呵!要你真的這麼大方,咱們兄弟兩個早就入聖了,還用等到今天?教主早就說你信不得,還算不得自己人,我出于兄弟情還想為你辯解。

今日一看,你果然防備著我,生怕我學到丹青妙術,就威脅到你在教中地位?」

丹青冷哼一聲︰「你我都是教主忠心耿耿的屬下,丹青妙術與紅塵妙術只要有一人會便可,貪多嚼不爛,我也是為你前途著想。」

紅塵仿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話︰「呵!你什麼時候成教主忠心耿耿的屬下了?

你心中何時有過為我教?

百家盛會你怎麼不去?

就算你去了,能把我們的教義說出一二三來?

每次任務都是趕鴨子上架。

整天就惦記著復活你那個破壁師父!

等你師父復活。

你說這為我教的教主,是不是得讓給你師父做?」

兩人吵架吵得很激烈。

嬴無忌在旁有些奇怪。

除了「主從關系」,他現在沒有對紅塵施加任何影響,現在的紅塵,就是紅塵本人的真實投影,跟丹青的互動也都是真實的。

原以為為我教高層應當是鐵板一塊。

沒想到兩人居然這麼互相看不順眼。

不過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姬峒對丹青,想來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因為青衣是真正的聖人。

丹青希望師父復活。

而姬峒只是想要青衣的神通。

這是兩人之間的根本矛盾。

也難怪紅塵會先丹青一步到達這里。

等等!

嬴無忌忽然想到了姬峒曾經找到了丹青,而且丹青還特意屏蔽了南宮燕,說明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對丹青非常重要。

什麼事情對丹青這麼重要?

必定是讓青衣重現于世!

所以說兩個人談話究竟是什麼結果?

丹青究竟有沒有將這件事假手于姬峒?

或者說……丹青能來到這里,是不是因為姬峒?

不遠處。

兩個人還在僵持。

丹青目光微冷︰「教主邀請我入教,便是看中了我的丹青之法,可沒跟我提過要對教忠心。從頭到尾,我們兩個都只是交易,他想得到丹青渡魂之術,我想讓師父重現于世間。

今日。

便是我們履行交易之時。

只要我師父復活,我便把丹青之術交給他!

從此我與為我教一別兩寬!

什麼為我教的教義?

什麼虎狼之國?

什麼姬姓聯盟?

什麼黎國二聖!

在我眼中就是個屁!

我師父的聖人之路。

才應該是天下的新秩序!」

他說話的時候。

語氣充滿著狂熱。

這個時候。

嬴無忌嗤笑了一聲︰「你怎麼就確定,你師父的路一定是對的?」

丹青斜睨了嬴無忌一眼,聲音篤定道︰「因為,我師父是這天下,唯一一個真正的聖人!其他聖人,都是什麼臭魚爛蝦?

儒家滿口仁義道德,其實就是王公貴族駕馭百姓的工具。

法家,更是王權的狗!

道家滿嘴玄之又玄的屁話!

他們何時真正關心過,我們這等卑微如螻蟻的屁民的死活?

只有我師父!

才是真正的悲天憫人!

能平息這亂世的,也只有我師父一人!」

說這些話的時候。

他看起來十分癲狂。

但那雙眼楮,卻閃著光。

他轉頭看向嬴無忌,神經質地絮叨著︰「我現在都記得那個嚴寒的冬天,師父從死人村的雪窩里面把我撿了出來。

一個村子的人,都餓死了!

他們有錯麼?

沒錯!

但他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原罪。

因為他們不是貴族!

天下大災。

貴族寧願糧食在自家倉庫腐爛,都不願意拿出來接濟窮人,哪怕這些糧食本來就是從窮人那里來的!

他們為什麼自己不種地。

卻能從窮人田里拿?

就是因為他們是貴族,他們有封土,田地上寫著他們的名字?

同樣是人。

他們憑什麼就高人一等?

除了我師父,其他各家聖人,有一個想過這個問題麼?」

一番話。

嬴無忌听得瞠目結舌︰「想不到你還是個墨者!」

丹青冷哼一聲︰「我是墨聖的弟子,為什麼不能是個墨者?」

嬴無忌︰「……」

真是好特娘的離奇。

紅塵繃不住了︰「瘋了!真是瘋了!傻木頭你清醒點,你都是為我教的人了,怎麼腦子壞了,把自己當成墨家的臥底了?」

丹青反問︰「誰說為我教的人,不能是墨者?」

紅塵臉色一下沉了下來。

為我教眾,大多臭魚爛蝦。

但他不一樣。

他是姬峒真正的信徒。

姬峒在他眼中,也從來不是邪魔外道。

而是正統楊朱傳人。

兩家理念完全相悖,怎麼可能……

下意識的。

他想動手。

但丹青手下強者如雲,可要比自己的傀儡們強上不少,只能暫時壓下自己的怒火。

嬴十三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你小子也配稱作墨者?加入為我教之後直接間接害了多少人,若是以墨者的規矩,恐怕早已死了多次了!」

「我就沒打算活著!」

丹青哼了一聲,旋即甩出了一本冊子︰「這些年我害過的人,我都記了下來,等我師父回來以後,就讓她親自處刑!我以個人之罪,換取盛世之基,再拿出命賠償,有錯麼?」

這一番話。

搞得嬴無忌有些沉默。

他大概弄懂了丹青。

善惡在他心中已經沒有概念了。

他的本我,就是對青衣的極度個人崇拜。

可能他直到現在。

都是那個剛被青衣從雪窩里撿出的小男孩。

青衣是救贖他一生的人。

所以也應該是救贖全天下的人。

嬴無忌輕嘆一聲︰「但你師父自殺,就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路走不通……」

「放屁!」

丹青怒聲打斷,雙目赤紅道︰「我師父乃是天下唯一的真聖,更有天下無人比肩的輪回神通,若她的路都走不通,還有誰的路能走通?她不可能自殺,肯定是有人害她!就算她真的是自殺,我也要讓她親自再選一次。」

嬴無忌咧了咧嘴︰「這個時候我就不得不自薦一波了,我們黎國的新政對百姓老好……」

「好有什麼用?」

丹青鄙夷地看他了一眼︰「就算有新法,也不過是欺天下人,以謀求自身齷齪的利益!就算新法寫得再冠冕堂皇,又能憋出什麼好屁來?

你私德敗壞!

滿腦子都是女人!

就連我師父那般聖潔的本我,也被你影響成了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的廢物。

你也配求我相信你?」

嬴無忌︰「……」

咋人身攻擊了還?

可偏偏。

每一句話都挑不出大毛病。

他咧了咧嘴問道︰「你的想法我理解,但你的做法我看不懂。你跟為我教合作,跟與虎謀皮有什麼區別?他們圖的是輪回之法,你就不怕你師父死在他們手中?」

丹青沉聲道︰「不會!」

嬴無忌反問︰「為何不會?」

丹青嘴角微微上揚︰「因為教主,是我師父認定的人!」

嬴無忌︰「……」

好了!

實錘了!

聖人!

還是被青衣認定的聖人。

除了新一任的墨家巨子還有誰?

這個消息,說出去別人都會認為你在搞笑。

墨家巨子。

為我教教主。

居然是特娘的同一個人?

也難怪周天子會選擇跟姬峒合作。

這天下聖人當中,還有誰能跟墨家巨子比權柄?

凡是墨者。

私人財產皆為墨者公會所有。

並且全部都要服從巨子的命令。

這是多麼恐怖的實力?

丹青沉默了一會兒,嘴角又露出了一絲笑容︰「就算他起了歹心,我也有辦法制他!今日我便補全殘缺的丹青渡魂之術,迎我師父歸來!」

說罷,便閉上了眼楮。

瘦削的身體凌空飄起。

緩緩上升到漫天的光暈之中。

這世上,沒有先天的神通。

只有無盡的規則。

神通是規則的延伸,卻不是規則本身。

當年青衣沒有傳給他完整的丹青渡魂,今日他便要從源頭補全。

若不是需要這暝都盡頭,他又怎麼可能放任花朝活到現在?

紅塵咬牙切齒︰「這叛徒!」

說罷。

便準備帶著一眾傀儡上去。

卻被丹青的手下都攔住了。

「丹青大人有令,他參悟之際,只有紅塵大人能夠一同參悟。等兩位大人參悟完,其他人才有資格上去。」

「很好!」

紅塵冷哼了一聲,便將手下喝退,縱身躍向了空中。

飛向天空的時候。

他右手模向懷中。

那里裝著數百顆黃豆。

嬴無忌跟嬴十三對視了一眼。

「動手!」

青衣已經作古。

便自有其高深的用意。

嬴無忌不認為青衣應該被動重臨世間。

更不認為這件事的代價應該是獻祭花朝。

只要弄死丹青。

這件事情就成不了。

轉瞬之間。

紅塵與其手下齊齊暴起。

十三爺的劍銳利無匹,眨眼之間就斬下了一個兵人境強者的頭顱。

夜空之下。

丹青若有所感,陡然睜開了眼楮。

盯著嬴無忌,睚眥欲裂︰「好死!」

……

大黎。

絳城。

最近幾日,絳城沒有大事發生,但各大家族和朝堂之中,已經沸騰如滾油。

因為前些天,新地傳來了驚天的消息。

狄國數十萬大軍在陰山要塞折戟沉沙,僅僅交戰了半天,就丟盔棄甲逃回了狄國。

戰損比喜人!

乃是讓無數人士氣大振的大捷!

可偏偏這個時候。

趙郢的獨子趙賁,被丞相羅偃治了一個違抗軍令的大罪,按軍法應當處以腰斬之刑。

消息傳回之後,絳城一片沸騰,次日朝會,長平侯趙郢就帶著一眾宗室元老上了朝堂。

時而群情激奮,控訴羅偃獨斷專行,公報私仇。

時而涕泗橫流,哀婉趙賁一心報國,只是立功心切,就被人定了死罪。

讓趙暨一定要阻止羅偃的惡劣行徑。

趙暨表示的確如此。

然後在朝堂當場使用了一張傳訊符。

結果那頭……無人接听。

氣得他當場下了聖旨。

派專人送往新地。

結果那天。

這人遭到了不明暗算,路上耽擱了些時間。

等到他到的時候,趙賁的腦袋剛剛掉下不到一刻鐘。

血淌在地上,還是熱的。

隨趙賁一起被砍的人,還有三十六個宗室新貴。

罪名跟趙賁一樣,違抗軍令導致數萬戰友殞命,並且事後不知悔改,還認為自己立了大功。

這個消息傳回了絳城。

頓時引起了整個朝堂的轟動。

趙氏宗室恨不得生啖其肉。

本來新地新政,就已經讓趙氏損失了不少利益。

這次羅偃的舉動,更是讓宗室的新銳損失了接近三分之一。

這誰能頂得住?

盛怒之下,他們聯名請求趙暨召回羅偃。

這次聖旨很順利。

羅偃接到聖旨之後,就立刻動身回朝。

不過隨他一起回朝的,還有參與這次陰山之戰的趙氏軍隊。

還有……

在現世憑空消失好幾天,實則打贏暝都之戰的十萬軍隊。

包括剛剛立下大功,卻處于昏迷狀態的趙寧。

只是軍隊凱旋的時候。

已經是遲暮之時。

無數目光聚集在絳城大門。

羅偃卻視若無睹,帶著最為精銳的將士堂而皇之地進了城。

未有半分歇腳,直接進了王宮。

趙氏長老,以及想要拱火的魏韓兩家人,同時去了王宮覲見。

卻吃到了趙暨的閉門羹。

趙暨給出的理由很簡單︰羅偃已經犯下了重罪,該受的罰明日朝堂一個都免不了。但同時陰山之戰,羅偃有大功在身,此功朝堂上不宜表彰給罪臣。但如果不表彰,又恐寒了將士們的心,所以凱旋的慶功宴,不得不吃。

眾人只能悻悻而歸,摩拳擦掌等著明日的朝會。

慶功宴。

一眾將士倒也歡暢,並沒有因為羅偃的殺伐,對他有太大的意見。

觥籌交錯之後。

便是杯盤狼藉。

趙暨命人將這些將士送回住處,卻單獨留下了羅偃。

重黎殿前。

一桌。

兩椅。

兩盞清茶。

夜風陣陣。

吹去了些許暑氣。

趙暨看著自己老伙計句僂的身形,不由悲從中來,舉起杯中的清茶敬去︰「羅相,辛苦了!」

羅偃顫顫巍巍端起杯子,跟趙暨踫了一下,因為手顫抖太過劇烈,一杯清茶有半杯都灑在了衣襟上。

正如剛才的酒水一般。

衣物上酒氣蒸騰,外加一路舟車勞頓的捂出的汗氣,屬實有些難聞。

他有些懊惱︰「陛下見笑!」

「唉!」

趙暨嘆了一口氣︰「若你留著那些心頭血,尚且還有多年可活,何以心急至此啊!」

羅偃枯 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如今趙氏勢頭生 ,三家分黎更是勢在必行,如今正是一刀斬去大黎頑疾的時候,能在此時立下不朽功業,羅偃死得其所!」

趙暨心中明白。

如今趙氏宗室雖然利益受損,對朝廷頗有微詞,但直接仇恨還是由羅偃承擔。

君王與太子在宗室中的威名,還是越來越盛的。

年輕人都氣盛。

都想著建功立業。

長平侯一脈昏招頻出。

王室決策卻銳意進取。

宗室里的年輕人,大多已經對王室歸心,就連趙郢的幼子趙闊也是如此,只是因為族中事務頗有躊躇而已。

當然。

仍然有相當一部分始終堅持宗室本位,並且不乏激進之舉。

這部分冒尖的。

羅偃一刀就斬掉了一大半。

趙暨嘆了一口氣︰「只是羅相在,還能有更大功績啊!」

羅偃笑著擺了擺手︰「太子雖年輕,卻已經有了雄主之相。駙馬雖隨性,卻也有著赤誠之心。趙氏年輕人圖強者眾,學宮學子更心懷蒼生。

往後大黎的朝堂不缺人才!

老臣年少庸碌,終入朝堂。

為了地位諂媚權貴,拋妻棄女。

夙興夜寐,殫精竭慮。

這麼多年……

累了!

該歇一歇了。

發妻離開絳城之時,老臣曾許諾,盛世降臨之時,便給女兒一個解釋。

只是積怨已深。

除了這條老命。

也沒有什麼能夠用來解釋的了。

花朝已近而立之年,在老臣這個父親的陰影下活了二十八載,又被為我教妖人種下魔種。

若她在盛世之前遭遇了不測,老臣下去如何向發妻交代?

老臣也是凡胎。

還請陛下見諒!」

「唉!」

趙暨輕輕一嘆︰「花朝這女娃為人不錯,就是性子太過執拗,如今這世道哪有十全十美的父親?」

羅偃卻笑了笑︰「但只有花朝這樣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才能說明盛世已至啊!」

趙暨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老伙計的意思。

亂世人命如草芥。

人人皆攀附而生。

君臣二人時常談心,對這個老友之女自然有所耳聞,時常感嘆庶女哪里來的資格耍性子?

但後來有一次,羅偃給花朝安排親事,強行把他鎖在丞相府,花朝直接選擇自縊。

他才明白。

按照自己的信念活,其實並沒有錯。

雖是庶女,其母卻是原配,生父徒有大志大才,卻無處施展。

後借魏家躍向朝堂。

嫡女變為庶女,原配變成外室。

莫說是女子。

就算是男兒,又豈能不恨?

若離了不慈不養的生父就活不成,那還談何盛世?

盛世之治,百姓只要守法務實,天下便莫有所懼。

花朝守法務實。

又何需外人將想法強加于她?

趙暨忍不住笑了笑︰「若孤為此慈父,恐怕寧兒也要被養廢了!」

「陛下為殿下所付出,已是天下少有。花朝自幼無父,又豈能與殿下相比?」

羅偃笑容苦澀,又哆哆嗦嗦抿了一口清茶才強打精神,笑著問道︰「殿下如何了?」

趙暨輕嘆︰「此次進入暝都十萬精兵,只有寧兒與大伴兒為經詭鏡周旋。接連指揮數日不睡,一直抵擋暝都余威,心力交瘁之下又獲悉噩耗,便是孤也頂不住。御醫診斷,至少還要昏迷三日。」

羅偃心頭微緊︰「那無忌那小子……」

趙暨沉聲道︰「大伴兒已經去尋,盡人事,听天命吧!」

姬峒算計太深。

暝都盡頭又凶險無比,若沒有陰山安邑之戰,他尚且能派高手護法。

現在只有嬴十三一人護衛……

難辦!

「唉!」

羅偃顫顫巍巍站起身︰「此事已非老臣所能及,還望陛下多多費心!老臣……就先告退了!」

趙暨挽留︰「明日朝會之後,你我君臣便很難有此品茗的機會了,你不多留會兒麼?」

羅偃歉然道︰「老臣想先回家一趟,看看亡妻的最後一點念想。」

夜幕之下。

一個老人顫顫巍巍離去。

在月光下頗為寂寥。

……

尚墨書局。

賬房燈火通明。

花朝正坐在書桉前,書桉上攤著一卷厚厚的賬冊。

她處理賬冊很勤快,所以並沒有堆積的賬目,過幾天再處理也不遲。

但不知為何。

她就是想要今晚就處理完。

只是手中捻著縴細的狼毫,卻是心神不寧,腦袋中一片混沌,始終無法落筆。

這種情況。

已經持續了數日。

不知為何,她對以前各種容易忽略的事情都特別敏感。

比如尚墨書局已經開始刊印報刊,上面最多的就是有關新地戰事與建設的消息,以最通俗易懂的言語,貼在鬧世的牆壁上,由專門的書生為百姓解讀,以鼓舞民心。

若是以前,她只會規規矩矩的審稿,核對無誤後就交予刊印。

但現在,她卻經常盯著一些稿件發呆。

幾日前有一篇稿件是農家學子所撰,寫著新地的預估產糧能覆蓋多少人口的口糧,再逢荒年絕對不會出現二十年前的慘劇。

那一年。

本來她已經沒有印象了。

還是听嬴無忌說過,韓赭哪年坑死了好幾萬難民,結果報應到了倦子哥身上,直接導致倦子哥拋棄了腎虛的身軀成了靈修。

但看了這篇稿子,她不知為何,當年的記憶都變得無比清晰。

死人。

好多餓死的人。

而自己,在娘親的庇護下,從來沒有餓著。

以前總說百姓苦,但其實只是個模模湖湖的印象。

現在不知為何,卻變得異常清晰。

這些天。

花朝有些茫然無措,感覺世界跟自己記憶中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她揉了揉腦袋。

近些天接觸到的信息蜂擁而來。

陰山之戰大捷,一堵城牆擋住了幾十萬狄國大軍,庇佑新地十余萬百姓安居。

丞相斬亂將,被朝臣攻訐。

太子趙寧暝都大捷,重傷昏迷正在療養。

駙馬嬴無忌尋暝都之秘,已經失聯多日。

「呼!」

「呼!」

「呼!」

花朝長吐了好幾口氣,都沒有緩解胸口的憋悶,驚慌與羞慚的情緒雜糅,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   !」

正在這時,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花朝連忙起身︰「小柳,情況如何?」

小柳嘆了一口氣︰「羅銘少爺說很不妙!」

花朝攥著胸前的衣物,神色有些煩憂︰「這……」

小柳忍不住問道︰「小姐!若你真的憂心,為何不去相府親自看看呢?」

花朝向後退了一步,神色有些掙扎。

她關心這件事情。

只是她覺得作為百姓,應當關心一代賢相的生死。

但百姓多了,輪不到她。

那以女兒的身份?

可那些拋妻棄女的事情是假的麼?

「小姐,你不願去?」

「我……再想想!」

「那駙馬爺呢?」

「無忌也有消息了?」

「沒有!」

小柳搖了搖頭,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言語中也帶著譏諷︰「我只是覺得,老爺為國為民,小姐卻始終因私德介懷。駙馬爺心中裝著小姐,小姐卻惦念著可笑的‘專情’,我是真的不理解啊!」

花朝 然抬頭,臉色變得煞白。

她不知道為什麼小柳會問這個問題,聲音有些顫抖道︰「羅相是賢相,無忌也是世間少有的好男子,但我也沒有故意傷害他們啊!

我沒辦法以女兒的身份,與拋棄妻女的父親相處,難道是錯麼?

我接受不了與其他女子分享丈夫,但我也沒有逼無忌離開別的心上人。

我自己離開,自己孤獨終老,有錯麼?」

「哦?」

小柳目光充滿著鄙夷與憐憫︰「小姐可真是個矯情的廢物呢!」

花朝只覺心頭挨了一記重擊。

與小柳閃動著妖異光芒的雙眼對視。

她的意識逐漸模湖,童孔逐漸渙散。

恍忽間。

她好像看到小柳從懷中取出了一幅畫卷。

以及……

一支筆!

不知何時。

門已經關上了。

甚至還貼上了隔音符。

花朝看著小柳臉上詭異的笑容,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自己這些天之所以情緒敏感,多是跟小柳間接相關。

自己的這個從幼時就跟在身邊的侍女。

好像有古怪。

她慌忙模向懷中。

那里裝著嬴無忌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的木頭人,讓她遇到危險一定要注入真氣激活。

可現在。

她渾身的真氣不知何時已經不听使喚了。

「卡!」

手腕一陣劇痛,已經被輕松捏斷。

小柳拿著木頭人,嘴角噙著一絲笑容︰「哦?還有意外收獲?」

沒有任何遲疑。

她展開了畫卷。

手中的筆毫不留情地戳向花朝眉心。

在眉心與墨水接觸的一瞬間,花朝臉上的表情徹底定格。

肉身飛快塌縮,變成了一副畫卷。

……

暝都盡頭。

戰斗爆發得猝不及防。

丹青一巴掌把紅塵扇飛,神色猙獰道︰「小矮子,你發什麼瘋?」

他低頭看了一眼。

下面已經廝打在了一團。

本身紅塵的手下要比自己差了一截,畢竟能被紅塵種下印記的,就算再強也強不到哪去。

而自己的手下,卻是因丹青渡魂而活,能被他親自選中的,本身就是難得的高手。

本應該是碾壓的存在。

但多了嬴十三這個大殺器,場面卻變得十分膠著。

該死!

嬴十三英雄一世,怎麼也在紅塵這條陰溝里翻船了?

紅塵啐了一口血痰︰「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小矮子!」

他信手一灑,便是百余顆黃豆灑下。

近百豆兵憑空出現。

飛快組成了合擊陣法,向丹青攻去。

「撒豆成兵?」

丹青頓時大驚︰「你怎麼會南宮陵的神通,你叛變了!」

紅塵冷笑︰「你都要迎回你師父了,還敢說我叛變?」

丹青還想說什麼,卻已經被一群豆兵圍上。

個個都是三品靈胎的修為。

而且極其擅長合擊陣法,同樣是南宮陵的合擊之術,並且還能使用法術,即便以他的修為都感覺相當難纏。

丹青麻了。

他不明白。

教主手下的悟神境不少,但為我教內部極其松散,大多悟神境都是閑雲野鶴,除非遇到大事教主親自聯系,他們才有可能出現,而且不保證忠誠度。

只有自己和紅塵兩個人算是他的心月復。

教主之所以器重兩人,就是因為紅塵皆我和丹青渡魂兩個法術,能幫他收攏更多的強者手下。

只不過兩人也有不同。

自己是為了合作。

而紅塵是真的信徒,把教主的一言一行都奉為圭臬,不然百家盛會之際也不會親自出馬。

想必紅塵早就知道了教主還有一個並肩王的身份。

可結果……

紅塵投靠了南宮陵?

為什麼啊?

丹青怎麼都想不明白。

但現在已經不是讓他想明白的時候了。

他只知道,自己馬上就能補全丹青渡魂,然後從教主那里拿到師父的本我紋路,讓師父重臨于世間。

誰攔他。

他就殺誰!

劍刃飛舞,戾氣十足。

他的個人實力雖然不如嬴十三,卻也是少有的強者,區區合擊戰術根本奈何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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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意毫不收斂。

每一劍下去,就會有一個豆兵爆炸。

隨著一陣陣豆香彌漫。

撒豆成兵已經被瓦解。

結果不曾想。

紅塵又掏出了一把黃豆。

用力一灑。

合擊陣法再次成型。

丹青眉頭一擰,瞟了一眼下方,頓時明白了他們想要做什麼,紅塵以撒豆成兵困住自己,下方一眾傀儡配合嬴十三收割自己手下的高手。

好難破!

不對!

丹青再次陷入苦戰,但不願復活師尊的計劃被耽誤,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紅塵學會撒豆成兵,可以用投靠南宮陵來解釋。

但還有一個問題解釋不通。

這豆兵個個不弱。

但紅塵撒豆,本身精氣神卻沒有半分削減。

他本來就不明白為什麼紅塵忽然背叛南宮陵。

現在更是感覺不對。

丹青一劍 爆一個豆兵。

神識飛快覆蓋到整片空間。

還真找到了一個明明沒有做什麼事情,精氣神卻消耗一截的人。

「找到你了!」

身形一轉,當即朝嬴無忌俯沖而下。

「霧草!壞了!」

嬴無忌心頭一咯 ,沒想到這貨有點腦子在身上,居然這麼快就發現自己了。

詭鏡秘術的後遺癥還在身上,就算天人族血脈再強悍,也終究有些恢復不過來。

但現在。

所有人都陷入了惡戰。

丹青的手下意識到了十三爺是最大的威脅,正合力圍殺,十三爺雖未陷入絕境,短時間內卻也無法月兌身。

紅塵的本體更是費拉不堪,連跟自己對線的勇氣都沒有。

而且自己不能拿他擋刀。

因為只要他一死,自己的控制鏈條就斷了,紅塵手下所有傀儡失控,將會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

「娘的!」

嬴無忌啐了一口︰「倦子哥!咱們沖!」

總得拼一次命。

而且最近刻苦修煉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捶丹青?

雖說十三爺的評價,是還比丹青差一截。

但這種關頭,男人能說不行麼?

他擎劍而起,而亂戰中倒下的尸體,也飛快化作枯骨。

花開頃刻。

直接汲取他們所有殘余的生機。

傷勢好了小半,直接揮劍與俯沖下來的丹青硬撼在一起。

顓頊帝軀的金芒大盛。

相撞之後。

雙方就跟流星一般倒飛而出。

嬴無忌咳了一口血,只覺得胸月復之中翻江倒海。

很結果還好。

丹青也受傷不輕,他是以二品靈胎突破的胎蛻境,最弱的一項就是體魄,哪怕入了兵人境,哪怕劍術造詣相當恐怖,也同樣有著這個短板。

硬撼,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飛快穩住體內真氣,再度沖殺過去。

丹青咳了一口血,獰笑著迎了上去。

劍招繚亂。

兩人都是用劍的高手。

僅僅片刻,互相之間就拆了上百招。

嬴無忌在劍招上略站下風,但打法異常凶悍,好幾次要陷入劣勢的殺招,都被他用以傷換傷的方式化解。

丹青都有些遭不住了,怒意盈然問道︰「為了那個普通到庸俗的女子,你竟值得這樣?所謂黎國二聖,我看不過如此!」

他心中有很多疑問。

但他只關心這個,就連紅塵如何被嬴無忌操控他都不想問。

嬴無忌啐了一口血痰︰「普通到庸俗的女子,從未想過去害任何人!反倒是你這種滿嘴盛世之言的人,卻害了一個又一個!

我從未自認過聖人!

我只知道誰的大好前程需要無辜人的命來鋪,這個人就該死!

你口口聲聲說,只有青衣前輩悲天憫人,是世間唯一的真聖,所以你要讓她重現于世。

但你做的事情,卻無不跟青衣前輩背道而馳。

你要的是真聖麼?

你要的,不過就是巨嬰對靠山的病態依戀。」

「胡說!」

丹青勃然大怒︰「我明明是為了完成我師父的遺願!」

嬴無忌嗤笑了一聲︰「你放的屁,你自己聞麼?」

多說無益。

兩個人又廝殺在了一起。

嬴無忌的想法很簡單。

這種關頭。

要相信十三爺。

相信他跟紅塵手下配合,能把丹青手下全部收割。

然後跟自己合擊宰了丹青!

自己需要做的。

只是在丹青這里撐住。

但就在這時。

他忽然感覺腦袋一昏,無數雜念涌出,本我規則的影響一瞬間就膨脹到了最大。

劍招遲緩了一瞬。

只能倉皇格擋。

一記重擊。

嬴無忌噴了一口鮮血,直接從天空倒飛而下。

即將砸落在地的時候,忽然被一個溫軟的身體接住。

羋星璃焦急道︰「嬴兄,沒事吧?」

「這是怎麼回事?」

嬴無忌忍著劇痛,飛快四處掃視。

自己的本我虛影已經不在蒲團上了,不知何時飛上了天,藏匿在了諸多規則當中。

羋星璃咬牙道︰「剛才你提劍上的時候,他就直接逃跑了,估計是覺得咱們敵不過丹青一伙!」

嬴無忌觀察了一下,十三爺和羋星璃的本我虛影也加重了一些,不過因為意志堅定,加重得比較有限,可即便如此,也限制了不少實力的發揮。

十三爺那邊,已經十分吃力了。

他啐了一口唾沫︰「不愧是我的本我虛影,真特娘的雞賊!」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自戀!」

羋星璃錘???了一下肩膀︰「不過不慌,我修改空間法則助你,你去弄丹青!」

嬴無忌提劍而起︰「好!」

可就在這時。

天空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跟自己的很像。

是自己本我虛影的。

「丹青,嬴無忌,我們可以談一件事情!」

他的聲音有些囂張︰「不過談事情之前,你們可以稍微感受一下,這片空間正在封閉,這里不屬于兩方世界的任何一個,只要閉合,便只有歷代為我教教主有我傳授的秘法進出。」

此話一出。

嘈雜的刀兵聲瞬間消失殆盡。

場面變得無比安靜。

所有人都仰頭望著本我虛影,神情極其陰沉。

因為空間已經近乎封閉,事實的確如此。

嬴無忌也是神色大變。

他也是這時候感受到的。

這次封閉很徹底。

他甚至感覺,自己和木頭人化身的聯系都要被切斷了。

本我虛影有些得意︰「當然!你也別指望含光劍,上一次含光大陣收集的劍意已經用完了,你一劍也湊不出來。你可以指望含光劍靈主動幫忙,但想要湊出含光大陣的材料都需要幾十年的時間,到那時可能暝都盡頭已經又打開一次了。所以……丹青!」

本我虛影的聲音充滿了蠱惑︰「殺了嬴無忌,等會我會全力助你!只要你殺了嬴無忌,毀了他的劍靈,我就把出入的秘法傳給你,你說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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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這話。

嬴無忌面色頓時變得冰寒︰「哦?你不打算跟我合作了?」

本我虛影怒道︰「你腦子有泡,還想跟我合作?等死吧!丹青快上!」

丹青嘴角微微上揚︰「哦?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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