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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要結婚了,新娘不是我

自從冢盤以後,整個韓家就處于極度躁動且壓抑的氣氛當中。

青年精銳折了大半,卻一無所獲。

趙氏出征在即,韓家每個人都恨不得以鮮血洗刷心頭的焦躁,只恨這日子過得太慢。

就在韓府最邊緣的院落。

韓赭沉著臉,在院門外來回踱步。

不知過了多久。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鄭鴛眼眶發紅,一臉悲戚地出來了。

韓赭立馬上前一步︰「倦兒怎麼樣,醒了麼?」

「醒了!」

鄭鴛抹著眼淚︰「但是傷勢還是很重,這幾天你都別……哎!你做什麼?」

她慌忙攔住準備進門的韓赭。

韓赭沉著臉︰「我有事情要問他!」

鄭鴛慍怒道︰「什麼事就不能等他傷好了以後再問他麼?你是嫌他傷勢還不夠重?」

韓赭雙眼怒瞪,厲聲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你……」

鄭鴛被他猙獰的眼神嚇了一跳,嫁做家主正室這麼多年,她與韓赭關系一直非常融洽,莫管韓赭在外究竟如何威風,回家見到自己就是笑呵呵的。

從未說過一句重話。

可今天……

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她咬了咬牙︰「你問事情可以,但你要是影響了倦兒療傷,我可跟你沒完!」

「嗯!」

韓赭漠然應了一聲,便直接進了院子,順帶鎖上了院門。

「你!」

鄭鴛頓覺不妙,可現在阻止已經晚了,只能側臉貼上院門,听里面的動靜。

院子里沒人。

韓赭直接推開屋門,屋門打開的一瞬間,就聞到了濃濃的藥味。

蒲團之上。

韓倦正盤著腿,歪歪垮垮地坐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斜斜地垂向地面。

他身上仍然裹著進冢盤時穿著的道袍,只不過現在浸滿了星星點點的血漬,都是從毛孔中滲出來的血珠,有些已經發干變褐,有的還是鮮艷殷紅。

真氣在他經脈中游蕩。

卻能讓人很輕易地感覺到這縷真氣的虛弱和凝阻。

听到腳步聲。

韓倦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沒有痛苦,仍然是那種慵懶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虛弱了不少。

他扯了扯嘴角︰「父親居士,你來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韓赭面色陰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不對勁。

因為他不明白,憑借韓倦的身手,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尤其是問了韓家的人,都說在躲避圖騰獸的時候,韓倦就不見了,等發現的時候,發現他重傷昏迷在趙羋的陣營中。

在出冢盤之前,趙羋聯盟還把人歸還了。

理由是羋家女公子與韓倦私交不錯,所以饒他一命。

私交?

有個屁的私交!

明明有一個手刃敵方天驕的機會,卻白白錯過,這件事本身就十分離譜。

韓赭是真的有些害怕韓倦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過之後,別的事務太過繁忙,他暫時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卻不曾想,趙契一語驚醒夢中人。

他回來之後,立刻檢查了韓倦的佩劍,發現這柄劍材質極其特殊,非銅非鐵,輕若無物,卻又異常鋒利。

縱使他見多識廣,也分辨不清這柄劍的材料。

若有一樣東西能夠斬了牧野碑,那麼一定就是這把劍。

雖已深秋,但其實溫度算不得冷。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氣得手腳冰涼,渾身發抖。

韓倦微微仰頭,笑著看著自己的父親,嘴里吐出兩個字︰「大勢!」

「大勢?」

韓赭冷笑一聲︰「你懂什麼叫大勢?」

韓倦虛弱地搖了搖頭︰「與上古先賢比起來,我自然是不懂的。但在如今天下,談起大勢,恐怕無人能出吾右!」

韓赭都要被氣笑了︰「哦?你的意思是,這天下沒有人比你更懂大勢?」

「是!」

韓倦實誠地點了點頭。

他這麼實誠。

韓赭直接被整不會了。

父子倆沉默了一會兒。

韓赭才沉聲說道︰「為父從未相信過大勢,為父只信人定勝天!此次冢盤,乃是我們韓家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不是你毀了牧野碑,姬姓聯盟現在恐怕已經成了,我們韓家又何必寄人籬下,對趙氏俯首稱臣?」

韓倦定楮看他了許久,確定他不是開玩笑的之後,眼神之中不由多了幾分嘲弄。

韓赭被這個眼神看得有些惱怒,尤其是這個眼神的主人是自己的兒子,讓他愈發怒不可遏。

「你笑什麼?」

「沒什麼?」

韓倦微微喘著氣,以他現在的身體,說這麼多話不是一件輕松的活兒。

他垂著頭輕嘆一聲︰「父親居士認為人定勝天,但其實您的一言一行都逃不出舊規則的窠臼,甚至您為了翻盤做的所有舉動,都是對舊規則的依附。如此這般,又談何人定勝天?」

「哼!」

韓赭怒哼一聲︰「姓氏宗族,古來皆有,宗族利益第一,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難不成,還要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大勢,獻祭宗族的利益?究竟是我這個當爹的老湖涂了,還是你這個做兒子的參悟大勢魔怔了?」

「唉……」

韓倦腦袋無力地搖了搖。

這種雞同鴨講的感覺,讓他有種拳頭打在空氣上的無力感。

在這一瞬間,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孤獨。

靜默片刻。

他嘆了一口氣︰「父親居士!我再給您最後一次忠告︰順大勢者,為聖為王,逆大勢者,為賊為寇。孔聖之所以為聖,是因為他處于當年大勢之中,若時空輪換,未必算不得賊寇。

此次牧野碑,韓家的確失去了提升血脈的機會。

但從大勢上講,未必不是一件助韓家思考前路的絕佳時機。

還望父親居士深思!」

「呵……」

韓赭冷笑一聲︰「那你說,大勢究竟如何!」

韓倦聲音無力道︰「九州臨摹卷便是初代商王融大勢所繪,大勢如何,這天下人都知道!」

「哦?」

韓赭神情愈發冷然︰「你這是在勸為父,攜整個韓家向趙氏王室投誠?」

韓倦還想說什麼。

但重傷在身,說了這麼久的話,早就體力不支了。

只能垂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韓赭看兒子冥頑不靈的樣子,氣得當場拂袖離去。

在其位,謀其事!

腦袋壞了才去研究所謂的大勢。

韓倦真是他見過最愚蠢的世家子弟。

更可氣的是。

這個蠢貨還是自己生的。

要是別人生的,早就當場殺了!

結果不僅不能殺,還得保。

你說氣人不?

趙羋聯盟把人交還給韓家的時候,其他姬姓聯盟的人也在場,這件事的後續處理,可能會非常麻煩!

「吱呀!」

院門開了。

鄭鴛趕緊迎了上去︰「你都問什麼了,倦兒沒事兒吧!」

「放心!」

韓赭煩躁地擺了擺手︰「你的寶貝兒子死不了!」

鄭鴛有些不樂意了︰「什麼叫‘你的寶貝兒子’,難道就不是你的兒子了麼?」

這個時候。

一個長相與韓赭有六分相似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大哥!」

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韓赭的二弟——韓猷。

韓赭臉上擺出一副笑容︰「二弟何時?」

韓猷笑眯眯道︰「宗族長老請你去祠堂議事!」

「議事?」

韓赭不由皺起了眉頭。

韓家內部大大小小的會議很多,但夠得上去祠堂議事的卻少之又少,而且大部分都由他這個家主發起。

但這次。

發起祠堂會議的,不僅不是他這個家主。

甚至連會議的內容他都不知道。

這就有些不太妙了。

他看著韓猷臉上的笑容,心中有些不安,卻還是神色平靜地問道︰「議什麼事?」

韓猷笑了笑︰「也沒有什麼大事,第一件是原陽公主與乾公子成婚,我們韓家得備禮。」

備禮?

區區備禮,也值得大動干戈?

韓赭眼楮微眯︰「第二件呢?」

「第二件?這……」

「快說!」

「這第二件嘛!」

韓猷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自然跟我的好佷子倦兒有關了!」

韓赭︰「……」

真氣不自覺調動。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危險。

……

尚墨書局。

「你們說,烏雞哥馬上就要搬去駙馬府了,咱們是不是得把東西搬走啊?」

吳丹坐在石桌上,扯著嗓子跟幾個墨者講話。

他們都是墨者公會派來保護嬴無忌的,不過嬴無忌從入宮以後,就被王宮那邊接管了,他們就只能在這里閑聊。

翟雲瞅了吳丹一眼。

覺得這個小老弟自從去了李氏別院見了那個渣女之後,精神狀態就有些不對。

就感覺像是,明明已經困得要死,卻硬要假裝出一副不困的樣子。

表現很是亢奮。

從回來以後,那小嘴就一直得吧得,聒噪的很。

他搖了搖頭︰「我說丹啊!咱要是嘴太閑,就把《墨子》背幾遍,沒必要絞盡腦汁想一些屁話折磨兄弟。」

吳丹有些不高興︰「誰說屁話了?烏雞哥家當都在這了,難道不該搬麼?」

雖說翟雲是他上司,修為也比他高,但倆人日常相處沒那麼多的規矩。

翟雲拐著他的脖子走到了一邊,壓低聲音道︰「你傻啊!嬴老弟現在是駙馬爺,乾國那邊給多少聘禮,黎國這邊給了多少嫁妝,你心里沒點數是吧?缺這仨瓜倆棗麼?」

吳丹一想有道理啊,卻還是嘴硬道︰「那不人都是戀舊的麼?」

「戀舊就更不能搬了!」

翟雲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吳丹有些不解︰「為啥啊?」

翟雲指了指對面的窗戶︰「以往咱們在院子吹牛的時候,花朝姑娘還會跟咱們聊幾句,你看她今天出來了麼?

如果嬴老弟的東西還在這里,那就還有回來的理由,就算不回來,也能給花朝姑娘留個念想。

要是把東西搬走,那跟要了花朝姑娘的命有什麼區別?」

吳丹︰「……」

他順著望了過去。

發現花朝的窗戶已經關上了。

明明剛才還是開著的。

花朝姑娘雖然是丞相之女,但也是在底層模爬滾打很多年的,行事一點都沒有世家之女的驕矜。

平時在家且沒有正事的時候,基本都會開著窗戶,方便和大家聊上幾句。

可今天……

吳丹撓了撓頭,感覺有些不自在︰「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你不是說錯話了!」

翟雲罵罵咧咧︰「錯在你娘,給你生了一張嘴。」

吳丹︰「……」

要是以前。

他高低也得跟翟雲噴幾句。

但今天還是算了。

大家相處了這麼久,嬴無忌和花朝那些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

甚至都十分想看到兩個人在一起。

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

這倆人卻始終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你要成婚了,新娘不是我。」

這種痛苦,是個人都能感受到。

吳丹自知理虧,只能低頭攤手︰「從現在開始,我不說話了!」

這兩個帶頭大哥不說話了,其他墨者也都識趣閉上了嘴,紛紛跟著鑽到員工宿舍靜默去了。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左右。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嬴無忌還視了一圈,有些模不著頭腦︰「欸我擦!今天一個人都沒有?」

雖然他不打算徹底搬走,但還是有一些重點資料需要搬的,正需要人手。

剛才趙寧要派人。

他為了得瑟一下自己人緣好,就說身後十萬墨者兄弟,結果一回家一個人都沒有。

「算了,先不管這些!」

他搖了搖頭。

走到花朝屋前。

看著緊閉的門窗,更加奇怪了。

百家盛會余波都要過了,戲班高強度上工以後,應該處于歇業的狀態,花朝不應該不在家啊!

看看再說。

他直接推開了窗。

然後。

一個鳳冠霞帔的絕世美人兒映入了眼簾。

膚白勝雪,紅唇動人,一顰一笑既有少女的嬌羞,又有賢妻良母的溫柔。

此刻正對著銅鏡,雙眸中盡是期待與落寞。

「啊!」

花朝驚呼一聲,下意識起身,向後退了好多步。

看到是嬴無忌後,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了一分。

她手忙腳亂將新娘特有的頭飾取了下來,慌忙解釋道︰「我我我,我新寫了一個戲本,里面有成婚的場景,還沒有設定好戲妝,所以我就在新娘妝上找找靈感。沒別的意思,真沒有……」

她越解釋聲音越小。

解釋到最後眼楮都紅了。

側過臉去,不著痕跡地抹了一下眼角。

嬴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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