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大營，申屠帥帳
這里可以說是整個燕軍中重要程度僅次于慕雲皇帳的地方，由申屠龍伏親自坐鎮。
前線的每一條軍報都從這里發出，送達至各位將校的手中。
鑒于申屠龍伏的地位以及在草原多年征戰中建立起來的威嚴，申屠龍伏的話一向無人敢反駁，就連慕雲端康和慕雲幼這兩位皇子也是听令行事。
如今的燕軍就像一台巨大的齒輪不停轉動，而申屠龍伏就是控制齒輪轉動的那個人。
但這兩天，出現了一個了不得的刺頭人物，竟然敢于挑戰申屠龍伏的威嚴。
帥帳內，申屠龍伏正襟危坐，隨意的翻動著手里的戰報，而在帳中跪著兩個人，一老一中。
白發蒼蒼的老人就是和碩一族的族長，和碩巴扈，旁邊那位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就是他兒子，未來的族長和碩烈。
帳中沉默無言，兩人就這麼跪著，一旁的帶刀甲士始終面色不善的盯著他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申屠龍伏才念叨了一句︰
「和碩老族長，別在這跪著了，回去吧。
按軍令，明天就是你們和碩部外加徒單一族攻城了，回去準備準備。」
和碩巴扈磕頭道︰
「申屠元帥，和碩一族實在無力再戰，請元帥容將士們休息一陣。」
申屠龍伏充耳不聞，繼續翻閱著手中軍報。
腦袋磕地的和碩巴扈咬著牙說道︰
「元帥，我和碩一族已經苦戰三年，族人死傷慘重，最近又是天寒地凍之時，棉服被褥供應不足，將士們十停中有六停都生了凍瘡，連刀都拿不穩，還怎麼攻城？
我和碩一族死了這麼多人，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算是老夫求元帥了，讓將士們歇歇，等被褥棉衣到了再攻城。」
跪在父親身邊的和碩烈一言不發，但他深埋的臉龐已經滿是怒色。
申屠龍伏緩緩抬頭，看著老人的背影道︰
「老族長，你也是我大燕的老臣了，應當知道如今前線戰事焦灼，咱們決不能讓涼軍有喘息之機。
再說了，進攻的命令不是我申屠龍伏一個人下的，是陛下的聖旨。
老族長要是有膽，就去找陛下求情。」
申屠龍伏一開口就把責任推給了皇帝陛下，你有膽就去皇帳。
「砰砰砰！」
和碩巴扈接連磕了三個響頭︰
「陛下日理萬機，老臣實在不敢打攪。前線戰事皆由審圖元帥做主，老臣只能來求元帥。
五天，再歇五天就夠！」
申屠龍伏的語氣終于冷了下來︰
「前線領軍的將領大大小小上千名，士卒數十萬，怎麼只有你和碩一族有困難？
老族長，本將軍敬重你，才跟你好好說。
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到最後，申屠龍伏的臉上已經多了一抹森然。
和碩巴扈咬著牙道︰
「別人如何想如何做老臣管不到，我是和碩一族的族長，不能不替族人想。
將士們的命也是命啊。」
申屠龍伏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
「你現在退出去，整軍備戰，明天按計劃攻城，本帥就當今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你要是不退，後果自己清楚。」
一旁的和碩烈心頭一顫，趕忙悄悄拉了拉父親的衣角。
老人面色掙扎，最終還是重重磕頭道︰
「三天，三天之後我和碩一族再攻城！」
老人的底線一再降低，只想讓將士們多添幾件棉衣被褥。
申屠龍伏竟然笑出了聲︰
「呵呵，老族長真是硬氣啊，這麼多年敢跟我申屠龍伏討價還價的，你是獨一份。」
「行，給你們三天！」
出人意料，申屠龍伏竟然答應了他的請求。
「謝元帥！」
和碩巴扈大喜過望，能爭取一天的休息時間就爭取一天，總比沒有好。
「先別急著謝我。」
申屠龍伏面無表情的說道︰
「本將軍一向賞罰分明，老族長接二連三的違抗軍令，不懲罰說不過去吧？
待會下去領二十軍棍，日後再敢這樣，那你這個族長就做到頭了。」
「元帥！」一直沒有說話的和碩烈陡然抬頭︰
「父親年事已高，二十軍棍下去一條命就沒了，望將軍開恩啊！」
「拖下去，給我打！」
申屠龍伏冷喝道︰「這里是軍營，不是路邊茶館容得你討價還價！」
申屠龍伏已經徹底變了臉色，絲毫不顧及情面。
「諾！」
早就在一旁摩拳擦掌的壯漢不由分說的把兩人拖了出去，這一頓軍棍他是指定逃不掉了。
看著遠去的人影，申屠龍伏不屑一笑︰
「不知死活的老東西~」
……
「嘶∼」
「嘶嘶∼」
亮著燈光的軍帳里，和碩烈正在小心翼翼的給老父親上藥。
整整二十軍棍，打得老人皮開肉綻，要不是出身行伍，今天和碩巴扈的命就得丟了。
老人的骨頭也算硬，挨了二十軍棍愣是一聲不吭，皮開肉綻的後背讓和碩烈眼眶泛紅。
和碩烈架著老父親回來的時候那些個族人都氣紅了臉，要不是老人攔著，肯定要去找申屠龍伏討個公道。
一族之長，下這麼重的手，太過分了。
「爹！」
和碩烈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樣的燕國，為什麼還要替他們效力？
我和碩一族打了三年的仗，死了那麼多人，到頭來申屠龍伏卻如此無情，對你施這麼重的刑。」
趴在床榻上的和碩巴扈喃喃道︰
「寄人籬下，沒辦法啊。」
老人深感無力。
「父親你還不知道吧，十天前從草原送來了一批軍資，里面就有被褥棉服。
還有治療凍瘡用的草藥，在倉庫里堆成了山，數不勝數。
可這些東西全發給了五族的親軍，半點也沒到我們手里，他們的兵都是爹生娘養的，咱們的命在他們眼里連豬狗都不如。」
「竟有此事？」
老人怒目圓睜。
他一直以為是軍中沒有軍資，沒想到是不給他們。
「確鑿無疑，是兒子親眼所見！」和碩烈惡狠狠的說道︰
「我找軍需官，塞了點銀子，想要換一些棉服來，卻被指著鼻子大罵，丟人都丟干淨了。
我好歹也是少族長，小小一個軍需官都敢罵我，何其可惡！」
「混賬！」
老人被氣得面色鐵青，自己在前線拼命，後面的人卻不顧自己死活。
沒有草藥，那些凍傷的士卒就不能救治，遲早會凍壞，一輩子成了殘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