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元聲音急促，心頭滿是苦澀。
隨著其話語落下，但見山谷內，除了他之外，還有十余人走出。
這些人中，雖說年齡各有不同，但卻均都是光赤著上身，並長滿了蘚疤。
一朵朵蘚疤在日光下五彩斑斕，鮮艷異常，看著尤其人。
不過，他們此時均都神情凝重的望向高空。
因為山谷陣法，竟然被宋川生生的撕裂了一道口子。
而當陣法浮現的水紋光柱想要重新修復裂痕時。
卻又被四塊棺材板團團圍住。
棺材板上還有雷弧跳動，汩汩而涌。
立時便將涌過來的水紋擊散，讓其不能合攏。
墨元此刻連忙又望向了另外一面。
他遙望高空，黃獸和朱雀正戰做一團，萬道火光，燎徹蒼穹。
黃獸玉境氣息濃厚，背靠青色殘月，每次出手都能讓大片靈光灑落，氣勢磅礡。
焰火朱雀雖弱上幾分，但其周身火光流淌，還有一團朦朧的混沌氣息護持。
讓其每次都能險險避開青色殘月的鎮壓，一時間竟和黃獸僵持起來。
但這卻讓墨元的神情更加凝重起來。
「大人，還請手下留情，老朽願認錯受罰，還請上大人不要破壞了這個陣法，使得所有族人，暴露在曠野之中，失去庇護。」
墨元收回目光後，又看向高空的宋川，眼神中露出一絲復雜。
但隨即就暗嘆一聲，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以一種臣服的語氣說道。
這座上古陣法和護谷神獸‘黃獸’是他們部族能存活下來的關鍵，萬萬不能被破。
墨元身後，那十余人也均都看向宋川，在他們的臉上，隱有驚恐之色。
雖每隔百年都有修士降臨，但能將法陣和護山神獸同時逼退的，他們此生還是第一次見到。
宋川掃了眾人一眼，抬起右手，向著前方一點。
頓時，葬棺上就立刻傳出道道雷弧，這些雷弧，就好似扭曲的畫布一般。
出現在宋川面前，將附近的水紋滌蕩一空，讓其徹底消失，形成了一條通道。
這通道不大，僅容一人通過，且十分不穩定，仿佛隨時都能崩潰。
但，已經足夠了。
宋川一步就踏了進去，並將焰火朱雀也收了回來。
他的目的很明確，進谷即可，沒有必要和對方死斗到底。
而黃獸正催動青色殘月御敵，靈氣氤氳，不斷流轉，無比的璀璨。
此時忽然失去對手，也讓他微微一怔。
但片刻後就見墨元不知低聲念動了什麼，隨後他就沉入了山谷中，消失不見。
至此，墨元內心也終于松了口大氣，看向宋川的目光，復雜之中也帶著一絲尊敬。
「大人，此地多有不便，還請進谷一敘。」
墨元連忙說道，隨後他還更是咬破手指，擠出一滴鮮血，一揮之下，直接落在了一旁山谷的崖壁處。
頓時，整個山谷好似一個沉睡中的巨人蘇醒了一般。
立刻便有‘轟隆隆’的聲音從其內部徐徐傳出。
與此同時，隨著那轟隆的聲音越來越大，山谷兩旁的崖壁，也忽然如湖面被劃開了一般。
從中出現一條筆直的通道，驀然延伸而出，直至眾人腳下。
「大人，請…」
墨元見通道出現，便立時微微曲身，恭敬的說道。
宋川也不廢話，對于這里，他的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了解清楚。
所以眸中青芒輕輕一閃而逝後，此刻抬起腳步，直接就踏了出去。
……
山谷內，相較山谷外明亮清明了許多，兩旁還有老樹林立，綠蔭成萌。
頗有一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且此地看起彷若凡間村落一般，密密麻麻的有著無數簡陋房舍連綿。
只是這些房舍中，宋川並未感覺到有任何修士存在。
在幾處房舍內，宋川一眼看去，其目光穿透門窗，還看到了其內部藏著數人。
幾乎每一個房舍內，都藏有人，這些人，全部都是女子與孩童。
她們的裝束，並非如男人那般，大半光赤，長滿蘚疤，而是略掩身體。
至于那些孩童，則有一些趁著其大人不在，偷偷順著窗戶以及門縫，向外面打量。
他們的目光，黑白分明，一片無暇中，露出濃濃的好奇。
只是不論是女子還是孩童，他們的身體都在逐漸變得衰老。
皮膚出現皺紋，發絲變得蒼白干枯，如一叢亂草…
這種衰老，甚至已經超過了正常生理的界限。
就仿佛有人，在背後盜取其生機一般。
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宋川腳步一頓。
眼前的一切，與他所想，差距太大。
宋川眉頭輕皺，自己費盡心神破開了陣法，卻是怎麼也沒料到，這里，原來是一處村落。
此地所有人，除了那叫做墨元的老者之外，全部，都是凡人…
不，說是養料才更為準確。
精壯男子供養苔蘚，女子和孩童則付出生機。
宋川的神識，在山谷內一掃而過。
他雖說不分正邪，一且隨心，但此刻，卻是不由得暗嘆一聲慚愧。
他隱隱明白，墨元為何如此厭惡他，並催促他離開了。
「大人，您…」
墨元見宋川停下，連忙上前站在宋川身後，苦澀的說道。
「這些都是修士所為吧，掠取你們的生機來增進境界。」
宋川轉過身，目光在墨元身後的那些凡人身上掃過。
以他此時的心智和經歷，自然瞬間便猜到了對方的目的。
「大人所料不錯…這數百年間，也有外來的修士如大人這般能破開陣法進來。」
「他們開始還表現得一片良善，為部落中做過許多好事，但漸漸發現此地出不去後，就開始暴躁起來。」
「老朽的這些族人，更是被他們當作牲口使喚，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墨元心頭苦澀，但見此時宋川已經進入谷中，倒也沒有過多隱瞞。
直接如實便說了出來，而這樣的結果，無非就是被宋川再次奴隸罷了。
在宋川和墨元交談間，附近的那些族人，有許多更是咬緊雙唇，握住拳頭。
在他們想來，此地是自己的家，為了這里，自己可以放棄一切，包括生命。
哪怕對方是不能戰勝的修士。
但宋川在沉默少頃後，他忽然手掌一翻，就出現了兩個玉瓶在手中。
「這兩個玉瓶內，白色是固本培元，紫色是伐髓強體，你每日用泉水泡一粒給你的族人喝，這樣能緩解他們的衰老之癥。」
宋川曲指一送，頓時就見兩個玉瓶飄然落到了墨元面前。
宋川此時身上丹藥頗多，除了從敵人身上收刮的外。
他在礦脈值守時，也在通寶商行那邊以妖獸尸體兌換了許多。
而正是有了這些丹藥的相助，他的進步才會如此迅速，現在可以和玉境後期修士抗衡，也不落下風。
只是，這些村落的人是凡胎，不能直接服用丹藥。
所以他只能取出兩瓶品階較低的，泡水飲之，借助其中靈氣，來緩解生機的流逝。
墨元的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兩個玉瓶。
他此刻閃爍出從未有過的精芒，上前幾步一把抓起後，就打開深深地聞了一口。
隨即便見他面色不由的為之一動，將其立刻放入了懷里，生怕宋川會突然反悔，將其收回。
同時，他還轉過身，沖著身後那些族人以另一種語言連續說了幾句。
片刻後，便見那些族人一個個點頭。
更有一些，直接便向宋川露出善意的微笑，甚至匍匐在地，當場跪拜起來。
當墨元將話全部說完後，四周所有人，更是紛紛散開，回到各自的房舍。
沒過多久，便見其中陣陣熱鬧之聲漸漸出現。
山谷內，孩童紛紛跑出，嬉笑玩耍，那些藏在屋子內的女子，也一一走出。
幾乎瞬間，山谷內，一掃之前冷寂之狀，充滿了生機。
「多謝大人賜藥…」
這一次，墨元上前數步，口中連連說道，他的表情極為真誠。
不管宋川是真心賜藥，還是如先前那些修士一般，過後會奴隸鞭笞他們。
但此刻能延緩族人的衰老，這就足夠他禮待宋川了。
宋川並未說話，他送出丹藥除了是因為那些孩童純真的目光，那些女子害怕的眼神，讓他想起很多外。
宋川對這上古陣法和墨元能催動黃獸都很感興趣。
「大人，此地偏僻，中途少有城池，你若想離開，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大城也不遲。」
墨元不敢太靠近宋川，只能在旁邊恭敬說道。
「那處大城，到底有何特別之處？」
宋川已不止一次听墨元提起過大城，此時他忽然轉身，向著對方問道。
「大人，此事說來話長，不如先去老朽房舍訴說如何？」
墨元聞言神色一正，便連忙說道。
宋川略一沉吟，隨後掃了一眼四周，便點了點頭。
……
墨元的房舍，在山谷的最深處。
這房舍成圓形，好似一個大碗扣在了地面，並還鋪上了一層茅草，遮擋風雨。
附近古木參天，還有一汪小泉緩緩流淌，顯得一派平和。
而房舍內也很簡單，只有一張木床和桌椅，四周還放著一些零碎之物。
有一面牆上則掛著一些裝飾物品，其中一處不顯眼的位置，還有一塊木板。
木板不大，不過尺許，薄薄的一片。
但此時，宋川站在房舍內，他的目光，卻望著牆壁上的木板，沉默不語。
這木板顏色發黃，邊角處還有些破裂和霉斑，顯然是時間太久所致。
木板上，則刻畫著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這男子身穿紫色道服，目光看向遠處，似在沉思什麼東西。
他右手則隨意的放在胸前，里面仿佛握著某件物品。
在木板的另一端，也就是這男子目光所看之處，那里是一片山脈。
險峰佇立，無窮無盡，好像和天地所連。
只不過此畫時間太久，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晰，無法看出那山脈之中，到底有何物存在。
墨元恭敬的站在一旁，時而順著宋川目光看向木板，眼中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孺慕之情。
「這山谷外的陣法，何時存在？」
宋川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木板之上。
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後，他才緩緩的沉聲問道。
「大人，此陣存在的時間太過久遠，早就已經無人記得了，我也曾翻看過部落手札。」
「據悉，是在無數年前，有一個叫做鐵血會主之人，帶著我的祖先以及族人，來到了這里，並定居下來。」
「不過…據說那個時候，這陣法便已經存在了無數歲月。」
墨元沉默了少頃後，才緩緩說道。
「鐵血會主…可是此人？」
宋川的目光，始終落在那木板上。
「是的，他便是鐵血會主大人。」
墨元眼中的孺慕之情更濃，連聲音都恭敬了幾分。
「鐵血會主，竟然是他…」
宋川眼中露出奇異之芒，許久後，他才輕輕一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川好似忘掉了一旁的墨元，其目光，始終沒有從那木板上移開半點。
他第一次听說此人，還是在眼珠世界時，此人建立了平遙城三大勢力。
後來則是此人幫助黃牛，以精血秘法，讓李柔兒復生。
不過此人雖然一直都很神秘，但和宋川並未有太多聯系。
所以他本不會對這畫卷如此好奇。
而讓宋川真正好奇的，還是此人樣貌。
那木板上的男子，相貌堂堂，頗有仙風道骨的感覺。
可細看之下，就會讓宋川想到另外一人…熊瞎子。
這是宋川在平遙城的紅葉山莊時，接觸最多之人，所以對他印象很是深刻。
此時經他再三辨認，熊瞎子除了體魄健壯過此人數倍外，其樣貌越看越相似。
可此人和熊瞎子如此相似，為何紅葉山莊的高層當初沒有發現？
不過宋川很快便釋然過來，那位鐵血會主一向行蹤神秘，少有外人見到。
所以其平時用的別的樣貌也很有可能。
而這也解釋了，為何熊瞎子很少修煉，但境界卻一直沒有落後他的原因。
當初，在得知熊瞎子在丫環床上突破石境時，宋川為此還很是郁悶了一陣。
現在想來，怕就是這位鐵血會主做的手腳了。
只是不知這兩人，到底有什麼關系，宋川眉頭輕皺。
「大人…莫非你認識鐵血大人不成？」
墨元見宋川一直不說話，他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宋川默然不語，他望著那塊木板，眼中不知不覺的露出了一絲追憶。
他的心神，好似越過了這片山谷，這片星空，回到了眼珠世界。
他在那里雖然待的時間不長，但畢竟是他第一個落腳的地方。
當初曾傳聞，眼珠世界即將腐朽，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還有紅葉山莊、青衣樓、白骨灘的那些熟人…
同時，還有他最熟悉的熊瞎子、黃牛和李柔兒夫婦。
這是他在眼珠世界時，最熟悉的朋友，也可以說是值得信任的人。
現在兀然發現熊瞎子的蹤跡，也不知道黃牛夫婦怎麼樣了？
不過，在平遙城的鐵血會主只有石境修為。
與眼前木板之人，雖說相貌一樣，但恐怕絕非一人。
宋川略一沉吟，心中念頭就驀然轉動起來。
能破開這山谷的陣法，最少也要玉境的實力。
此人能帶著墨元的部族進入此地，就已然說明了此人實力不俗。
眼珠世界的鐵血會主、熊瞎子，還有此地的鐵血大人都相貌相同…此事處處透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