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堯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離開工位……
……在全辦公室人的注目禮,以及江凌霄的死亡凝視中。
等她完全邁開步子了。
江凌霄才越過她,朝門外走去。
他走路帶風,沉著一張臉,看起來氣勢駭人。
金融部沒人知道江凌霄找雲雪堯干什麼,但所有人都覺得她凶多吉少。
就連雲雪堯,也有點子這樣的感覺……
直到,兩人來到偏僻之處。
雲雪堯站住了腳。
她不好再往前走了。
這個時候,很多部門都下班了。
長長的走廊里,只留了為數不多的燈,隔挺遠挺遠的地方亮一盞。
亮燈的地方,是部門的玻璃門,黑漆漆的兩扇,里面是空無一人的辦公區。
看起來就怪滲人的。
雲雪堯不打算逃避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她站定轉身,「你有什麼……」
身體失重般的朝前一傾,她被一股力道拉著向前,直直撞入他的胸膛。
身體被錮得生緊,耳畔也隨之落下低沉一句話,「讓我抱一抱。」
雲雪堯怔怔的,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要反抗。
可是剛剛一動,卻被他抱得更緊。
江凌霄的呼吸落在她的後頸,順著她的脊柱,一點點流下去。
「別動,再幾秒就好。」
雲雪堯安靜地等這幾秒過去。
也不知道最後究竟過了幾十秒,還是多少……
「江凌霄,」她聲音很輕,「夠了。」
「不夠。」江凌霄終于放開她,但雙手依然握著她的肩膀,「堯堯,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雲雪堯看著他的雙眼。
昏暗的光線中,灼灼如燃著火,恨不得把她點燃的火。
她搖頭,「我不要你怎麼樣,如果可以遠離的話,就最好。」
「我不是要听你這樣的話,」江凌霄的聲音急切起來,「你知道我這幾個小時怎麼過的?你突然從秋毫頂樓消失,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堯堯,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你要我做到什麼樣,才願意回來?」
就算後來知道她沒事,但他還是必須要見到她,要抱住她,才能讓慌亂的心安定下來。
江凌霄是輸了。
他現在除了卑微地懇求她,什麼也不敢做。
如果她真的沒有了,真的像雲夫人當初那樣……那他能怎麼辦?
只要想一想那樣的情形,他就覺得生無可戀。
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泯滅了。
「江凌霄,」雲雪堯低下頭,「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我,是不會回去了……」
她看向他,雙眼如一汪清水澄澈,「我所有能為你做的,在過去十三年,已經做完了。以後,就再沒有可以做的了。」
「我不需要你再做什麼,以後都我來做,好不好?」江凌霄問她,「你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都隨你高興。我只要你像以前那樣,呆在我身邊就可以……」
「以前那樣,」雲雪堯輕笑,像在自嘲,「怎麼可能還像以前那樣呢?江凌霄,離開你之後,我的世界,才從純白到彩色。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那我還可以做什麼,你告訴我。」江凌霄不肯放她走,「堯堯,你一定要把我逼到這個地步嗎?」
進一步她會退,放手她會退。
那她要他怎麼樣?
他怎麼能看著她慢慢退出他的視野?
「如果你有一天你需要我,如果你遇到危險,我不在你身邊,什麼都不知道,你讓我事後怎麼面對?」他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了,我……」
「江凌霄、江凌霄……」雲雪堯打斷他,「你听我說……我今晚上去找了華三爺!」
走廊上,霎時安靜。
隔了好一會兒,雲雪堯才又一字一頓說道,「我今晚上,去找了華三爺。」
江凌霄點頭,看著她點頭,「我也過去了。」
她果然是去找華三爺。
救她那幾個下屬去了。
「我知道他們在我會議室里放了竊听器,倉位是我故意開會的時候泄露的。」
所有事情,江凌霄都清楚。
他也知道,雲雪堯並沒有泄露倉位。
因為,她知道的數額,和最後暴露在外界的,完全不一樣。
「我安然無恙從他那里出來了,帶回了我的人。」雲雪堯說,「江凌霄,我可以保護自己。我……真的不需要你了……」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需要你,是因為愛你。
不愛了,自然就不再需要……
這些殘忍的真話,隱藏在她的台詞之下。
「我知道,你怨恨我。」江凌霄忍著眸中的裂痕,他難以形容心被她言語擊碎的那種疼痛感,
「堯堯,我知道我過去對你,很不好。」
「我也知道,你付出很多,忍受很多……那些事,能不能翻篇?我可以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
雲雪堯……長久的靜默。
她也說不清自己心里一時是什麼樣的感慨。
太復雜,太糾結……
上一次,他對她說對不起的時候,她就已經以為,這已經是江凌霄的底線。
沒想到,他一次,比一次更低……
原來,他也會認錯,也會求饒,也會低下頭學會卑微。
而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呢?
因為,她離開了他。
「原來,」她抬起頭,眼神中有怔然惆悵,「真是這樣……」
江凌霄沒听懂她的話,卻听她繼續開口下去,
「原來,真的只需要我離開,你就會對我好。」
她的眼神,一點點地回到江凌霄的臉上,「原來,想要你珍惜我,愛護我,就這麼簡單……」
她笑,眼里有淚花閃爍,「我卻用錯了方向,十三年,傻傻地朝著錯的地方走,不撞到頭破血流,還不知道回頭。」
她哭,是為她過去不值。
「江凌霄,你永遠也不知道我為你做過些什麼……」
說出這句話,有些藏在心底的東西,徹底碎了,被風吹散了。
「我曾經以為,我付出那些,都是值得的,哪怕你不懂,你不領情……可是現在看起來,它們就像是一場笑話,都是我自我感動的笑話……」
江凌霄想抓住雲雪堯,剛一抬手,她就朝後猛地一退。
「你不要過來,江凌霄,你不要再過來了,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堯堯,你做過什麼?」江凌霄問她。
他驀地感到心慌。
雲雪堯藏著他不知道的秘密,以往他刻意忽略,故意視而不見。
可是現在他想要知道,她不肯說了。
他錯過了極其重要又珍貴的信息,連現在追回她的資格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