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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黎木一睜開眼,就看到娜塔莎的臉。她坐在床邊,翹著腿,臉上帶著隱約的微笑。在暖光燈的照耀下,輝映出迷離柔和的光芒。

多少次這樣看向她,都覺得她像是從夢里走出來的。

黎木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外面。遠處的大鐘樓顯示,現在是凌晨四點。他開口說,

「過去六個小時了嗎?」

「嗯。小靈怎麼樣了?」

黎木說,

「她的情況,比你我之前預想的還要復雜得多……」他詳細地講述了自己和葛羅瑞亞在夢境之中的經歷。

娜塔莎听完後,眼中閃耀神異的光芒。尤其是那輪因為神聖契約而出現的金色圓環,幾乎涌出光來了。

「小靈……跟我一樣,是神靈?!」

黎木笑問,

「是不是有種找到了同伴的感覺?」

娜塔莎點頭,然後說,

「從你的描述看。她的本體可能就是那只狐狸的形象。在我過去幾十萬年的記憶里,沒見過狐狸模樣的神靈。想來應該是生活在舊日的另一角吧。」

「舊日世界到底有多大?」

「不知道。我從未真正踏足過舊日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我所探索過的範圍,不到舊日世界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那個世界的宏偉與浩瀚,就像我們抬頭所仰望的星空那樣。璀璨無邊。」

每次說起舊日世界,娜塔莎都像換了個人。

舊日之于她的牽絆,無可替代。

「真是難以想象……」

過了一會兒,娜塔莎問,

「那位葛羅瑞亞小姐呢?我們應該好好感謝她才是。」

黎木搖頭說,

「她只肯在夢里跟人相見。現實世界……她似乎有一種本能的抗拒。雖然她說自己是社恐。但我還是覺得,那是她被支配著這個世界的ta所支配的表現。」

「支配著這個世界的存在……」娜塔莎眼神平靜,「如果真的有那樣的存在的話……那ta藏得真深。我都只能隱約感受到一股不同于世界本身的氣息,無法感受到ta的具體。」

黎木說,

「創造信仰,以信仰支配世界……的確是個很好的辦法。不過,這跟我們也沒什麼關系。互不打擾吧。」

娜塔莎輕聲說,

「互不打擾是嗎?在舊日世界里,即便有著非常充足的資源,生命之間也會相互斗爭。互不打擾的關系……更像是秩序社會的說法。而生命進化……必須要斗爭。跟世界斗爭,跟其他物種斗爭……只有斗爭到最後的,才能完成進化。」

「也許吧。」

黎木離開房間,走到陽台上。夏風吹拂,清爽寫意。

娜塔莎也走到陽台上,背靠著牆問,

「在想什麼?」

黎木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過去,遲疑了一會兒後才問,

「娜塔莎……你之前折磨那些人,是為了什麼?」

娜塔莎一頓。她別過頭,蹙著眉說,

「躁動。」

「什麼樣的躁動?」

娜塔莎說,

「很多捕食者,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抓到獵物後,會以玩樂的心態去虐待獵物。尤其是大型掠食者。我不得不承認,抓到那些監視從靈的影人後,我心里升起了玩樂的心態。我想看到它們被開腸破肚,想看到它們的腦袋像點心一樣被絞碎。看到它們痛苦掙扎,求饒時……我會有快感。」

「所以,這是你的本能?」

娜塔莎不想承認這一點。她不想被當作是一個殘暴的掠食者。

「不……我拒絕你這麼說我。」

「那……為什麼?」

娜塔莎右手緊壓胸脯,

「也許……也許是現在的生活太過美好了。在過去的幾十萬年里,我時時刻刻都在提防著其他生物的襲擊。即便是我成為了神,我也必須要保護我的領地。那種嗜血、殺戮與斗爭的生活,銘刻在我的靈魂之中。」

「居安思危?」

娜塔莎也不像給自己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看著黎木,眼神激蕩著浪潮,

「也許……對我而言,需要的是……被征服。」

「被征服……」

娜塔莎說,

「我的靈魂注定充滿著不安與危險。即便我對你說,要守護你。我也願意獻上我的一切……但靈魂的特質,我無法改變。對一個神而言……要麼去征服他人,要麼被他人征服。」

「是我想的那種征服嗎?」

娜塔莎輕笑一聲,

「大概不是。不過……是你想的那種,我也可以。」

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黎木看著娜塔莎的曲線,從胸腔開始,沉入一股躁動。不過,當他錯過娜塔莎的身影,看到後面躺在床上安眠的從靈時。躁動又迅速消退了,他收回手指,並作二指,在娜塔莎額頭輕輕一彈,

「娜塔莎,太下流了。」

娜塔莎只管笑著,眼中的海洋幾乎要將黎木淹沒。

黎木趕緊跟她錯開目光。心想,那真的是讓吞噬掉人靈魂的眼神啊……多看一眼,都要陷入其中。娜塔莎……真厲害,不愧是神靈。高潔又下流。

正當他打算說些什麼,緩解一下潮熱的氣氛時。眼中忽然映入一道火光。

只見房間里,從靈整個人完全被火焰包裹了。

娜塔莎動作極快,閃身上前,就要喚出浪潮將火焰熄滅。黎木急忙制止,

「娜塔莎等一下!」

隨後便間從靈懸浮在空中……她身上的衣服,完全被火焰燒得干干淨淨。

當然,黎木也沒大飽眼福。衣服被燒干淨了,但她渾身纏繞著火焰。那火焰如同精心修飾過的,就像是穿在她身上的焰色之衣。

她緩緩睜開眼。眼中也是火焰。每一個頭發絲都被火焰覆蓋。

黎木心里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從靈最後跟她的另一半靈魂達成了怎樣的交流結果。不知道她做出了怎樣的選擇。

之後的她,還是不是偶爾會坐在吧台里發呆,但大多數時間都很可靠的她呢?

……或者說,她也許會離開安全屋。

一想到她可能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黎木便有些可惜……在他眼里,從靈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優秀的員工了,還是一名並肩前行的伙伴。

所以,他緊緊地看著她。

直到……從靈忽然開口說,

「嗯……」

黎木頓了頓。她想說什麼?

然後,

「那邊的男士,請不要一直盯著看好嗎?我要收回身上的火焰了……」

娜塔莎也跟著看向黎木,

「對啊。你不要一直盯著小靈看了。太下流了你。」

黎木僵住了,干笑一聲趕忙轉過頭。

他心里無語……我只是很關心而已,怎麼弄得我像個要佔別人便宜的流氓。而且……娜塔莎你沒有資格說別人下流!

雖然如此……

但黎木還是覺得,心里可能有塊石頭平穩落下了。

那種語氣,的確還是以前的那個從靈。

……

三人返回了安全屋。

茶室里。黎木和娜塔莎等待著從靈的述說。

現在的從靈看上去跟之前有些許不一樣。在她身上,有一種令人動容的自信。這種自信,應該不單單是能力上的自信,可能還有……自信于自己是個十分完整的存在。

從靈喝了點東西後,說,

「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我還是那個我。雖然我的確有著不一般的來歷……在以後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但現在的我,好像跟之前沒多少變化。只是,稍微掌握了一種能力。」

說著,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隨即掠出一縷火苗,

「就是掌控‘火’。」

黎木問,

「你的選擇是什麼?」

「選擇……」

「我記得你以前對我說過。堅持選擇,為選擇而努力……是你的信念。現在看來,應該是你的神靈之力‘選擇’所影響的。」

從靈沉默了一會兒,

「確實……以前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為什麼做了選擇了,就一定要堅持。經由那只狐狸的解釋後,我明白了。我在進行‘選擇’的同時,就本能地預想到了結果。我必須要堅持選擇,那樣的結果才會真的實現。」

「這听上去像是什麼因果論。」

「更多的我也不清楚。」

「那你跟另一半的你,做了怎樣的約定呢?」

從靈說,

「它……要徹底沉睡了。也就是,它不會再左右我的精神。會完全跟我相融。只不過,相融的過程是復雜且漫長的。我也不知道要用多久。也許下一刻就會完場,也許還要等一百年。不過,我知道,只有完全相融後,我才會獲得以前的記憶。」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從靈勉強一笑,

「很好嗎……大概吧。只是,有一種一直在照看我的人,忽然跟我告別的感覺。雖然那就是我自己。」

娜塔莎問,

「你想過你完全覺醒會變成什麼樣嗎?」

「想過……我其實有些害怕。我怕完全覺醒後,我會徹徹底底變成另外一個人。雖然那只狐狸說,不論哪一個我,都是真正的我……但心里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黎木搖搖頭,

「坦然面度吧。畢竟,這是你做出的選擇。你應該相信你自己。最後的結果,一定會是你所堅信的那樣。」

從靈點頭。

她看上去有些失落。

黎木想了想,又問,

「要不要先休息一段時間?」

從靈搖頭,

「休息也只是自我欺騙。」她嘆了口氣,「黎木……你知道嗎。之前你告訴我關于那場火災的記憶,是那只狐狸捏造的時候……我其實有些竊喜。我不由得去想,既然那段記憶是捏造的……會不會,我其實不是火災的制造者,那只是一場意外……有這種想法,很可恥吧?」

黎木說,

「的確很可恥。」

「你也這麼覺得啊。」

「是的。」

從靈笑了笑,

「那我反而好受些了。我生怕你安慰我說不是我的錯……」

「為什麼?」

從靈搖搖頭沒有解釋。

但,答桉就在她心里。因為溫柔會刺痛可恥的行徑,就像陽光會灼傷陰暗者的眼楮。

「到最後,我還是徹頭徹尾的始作俑者。如果我不曾誕生在那個家庭,他們應該是美滿幸福的一家三口。我摧毀了一切。」

黎木說,

「在觀看你的記憶夢境時。我看到,你的父親,即便要被燒成焦炭了,也要保護你。我想,他當時大概唯一的念頭就是,讓你活下去……雖然他沒能成功。我沒法說那不是你的錯……但每個人都會犯錯,該怎麼贖罪,看你自己。我不敢說你在天國的父母會原諒你,但我覺得……他們應該還是希望尚且活著的你,能更好地活著。」

他發現從靈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漸漸地,他有些尷尬地說,

「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娜塔莎點頭,

「嗯。好話都給你說完了,我都沒什麼說的了。」

黎木聳聳肩,站起來,

「得,你們女人之間再聊吧。」

他向茶室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過頭一本正經地說,

「你們一個水,一個火,可不要水火不容啊。」

兩人不約而同地盯著黎木眨眨眼。

黎木有種講笑話冷場的尷尬,啥也不說了,轉頭一 煙地逃走了。

……

回到自己房間後,黎木躺在床上,迅速進入夢境。

他剛一進去,就感受到葛羅瑞亞在呼喚他。請求進入夢境。

「這次倒是會打招呼了……」

黎木將她放了進來。他實在地說,

「老實說,這種會面方式有些太蠢了。總不能每次有事,都得讓我找張床,然後睡覺做夢吧。」

葛羅瑞亞雙手一攤,

「這是沒辦法的事啊。在現實世界跟你見面,我實在做不到。除非我不再是繁夢之神,也許就不會有那種奇奇怪怪的‘社恐本能’了。但不再是繁夢之神的話,我甚至都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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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解了唄。」

「還有個辦法。那就是等我擺月兌歐尼塞斯大陸的束縛,回到芒格納天堂。然後我就能變成正常的我啦!」

黎木頓了頓,

「雖然不想傷害你。但我覺得你應該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

「嗯……芒格納天堂現在的模樣,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樣。」

葛羅瑞亞少見地露出一些不安的情緒,

「怎麼回事?」

「你穿越到歐尼塞斯大陸的時候,芒格納天堂有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比如說……無限?」

葛羅瑞亞搖頭,

「沒听說過。我記憶里的天堂,是一個充滿了幸福的地方。」

「好吧。現在的芒格納天堂跟幸福毫不沾邊。甚至,到處都充斥著不安。」

「發生了什麼?」她嚴肅地問。

「一個叫‘無限’的東西,對芒格納天堂進行了一番改造。但是……改造失敗了。幸福不再,遍地不安。總之我難以描述,還是要你自己回去看一眼。」

葛羅瑞亞緊咬牙關,

「我……回不去……」

黎木說,

「要不然,我像邀請蒙巴托那樣,邀請你進入我的領域,然後再從我的領域回到芒格納天堂,如何?」

葛羅瑞亞問,

「你願意嗎?」

「畢竟你幫了我忙。」

葛羅瑞亞搖頭,

「謝謝你對我的認可。但,我可能沒法像蒙巴托那樣,隨意跟你接觸。」

「怎麼了?」

「我難以解釋。但如果讓現實的我進入你的領域的話……說不好會給你帶去危險。即便只有一絲這樣的感覺,我也不想冒險。」

黎木意識到,葛羅瑞亞真的是一個各方面的……好人。

「那我能為你做些什麼,以感謝你的幫助?」

葛羅瑞亞說,

「我可以在你的夢里……多待一段時間嗎?待到我要麼回到芒格納天堂,要麼徹底死去。」她似乎生怕黎木誤會,趕忙補充道,「我絕對不會窺視你夢境一分一毫。我只要能坐在這個小屋里,休息、喝咖啡就好。我也不會打擾你……你可以完全當我不存在。」

「不用這麼卑微。你為我提供的幫助,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提要求。我可以專門為你創造一個永不蘇醒的夢境,你可以把那里當做是暫歇之地。要是覺得無聊了,也可以找我聊聊天。不過,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的夢境?」

葛羅瑞亞回答,

「因為,只有在你的夢境里,我才是真實的我。你不會把我當作繁夢之神,只會把我當作是塞繆爾•葛羅瑞亞。我好久好久沒有真實地活著過了。」

「你的真名就是這個?」

「不。這是我在歐尼塞斯大陸的名字。芒格納天堂的人沒有名字,並且沒有相貌、身材與性別的區分。在我們看來,那些都是限定人的一種標簽。」

「那你們怎麼識別他人呢?」

「幸福素。每個人的幸福素都不同。」

「幸福素……」

黎木有些難以想象芒格納天堂本身是個怎樣的世界了。

葛羅瑞亞說,

「離開芒格納天堂後,我的幸福素就消失了。也分化出了獨特的容貌,以及雌性這個性別。」

「也就是說,你以前不長這樣?」

「嗯。芒格納天堂的每個人都長得一樣。只有幸福素的區別。我的幸福素被稱為‘繆’。意思是‘絕不後悔’。」

「繆……」

葛羅瑞亞又說,

「我是幸福素‘繆’誕生以來的擁有它的第199120個人。所以,我的完整幸福素應該是‘繆-199120’。你要是不喜歡葛羅瑞亞這個稱呼的話,可以叫我繆-199120。」

「……」黎木板著臉,「你覺得我會那樣叫嗎?」

葛羅瑞亞笑了一下,

「開玩笑的。」

「葛羅瑞亞叫起來也挺拗口的。干脆以後直接叫你繆吧。」他想了想,「這麼叫又有些冰冷的感覺,更像是標簽式的代號了。嗯……這樣吧,親切一點,叫你繆繆怎樣?」

葛羅瑞亞看著黎木,忽然不顧形象地笑了起來,

「我們這是在干嘛啊……討論我該叫什麼?太放松了吧,像小孩子一樣。」

「……」

葛羅瑞亞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抹了抹眼楮,

「不過……謝謝你。我還是第一次被別人安慰。」

她是知道的。黎木在安慰她。

可這也讓她明白,或許……自己曾經的家園,芒格納天堂已經徹底不復存在了。

黎木站起來,

「那就這樣吧。再見,繆繆。」

他離開了夢境。但是夢境依舊存在。為葛羅瑞亞,為繆繆存在。

這是黎木舉手投足間就能做到的事,卻是繆繆以前遙不可及的渴望。

所以,繆繆很慶幸,慶幸自己那天晚上偷偷潛入了黎木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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