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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安全屋里的玩家陸陸續續下線。

從靈也剛通關了一個單人副本,然後被強制下線了。她第一時間來到安全屋,給自己泡了杯茶,然後坐在一樓的吧台里品嘗起來,姿態放松,神情愜意。

黎木靠在二樓的開放露台上,看著她沒說話。

從靈喝完半杯茶後,才抬起頭問,

「這麼盯著我,是有什麼事嗎?」

黎木搖搖頭,

「沒什麼事,只是在想問題。」

他來到一樓說,

「R1.0版本的活躍玩家數量為7219萬。你怎麼看?」

「這麼多?」這個數字顯然也超出了從靈的預計。

「大概是公測難度降低了的緣故吧。」黎木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大俱樂部的人嗎。就沒有從哪兒得到過相關的內幕消息?」

「各國的確是統計過。但這種事不像人口普查那樣簡單,並不好做。不過,各國都有相關的模型預估。模型計算出來的活躍玩家,基本都是4000w到5000w之間。7219萬這個數字確實有些出乎意料了。」

黎木稍稍凝眉,

「無限的目標絕對不僅于此。雖然沒有強制公測玩家參與,但我想,它們的最終目標還是所有能參加的都參加。」

「但大多數人還是怕死的。除非有能讓他們無懼死亡的強大動力。只是,會有那樣的動力嗎?」

黎木沉默不語。

這個很難說。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拍拍手,語氣輕快地說,

「好了好了,無限停機了,咱們也就趁現在開個會吧。」

接著,他以精神呼喚在地下室工作的娜塔莎。

娜塔莎很快就上來了。

三人齊聚在茶室里,對R1.0版本所作的工作進行總結。

一個小時候,總結會開完了。

然後黎木跟從靈都陷入了沉默,並且臉上帶著一些慚愧。

因為,總結出來後,他們發現,這四十來天里,娜塔莎一個人包攬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公祖。

跟她相比,黎木跟從靈完全就是在劃水模魚。

「娜塔莎簡直是超人……」從靈看著娜塔莎這段時間來的工作量。屬于是一個人可以撐起一層寫字樓的程度。

不過娜塔莎卻有些不太滿意,

「抱歉,我還是犯了很多錯誤。下次我會做得更好。」

從靈嘴角抽了抽。這話如果不是娜塔莎說出來的,她肯定以為對方是在裝模作樣,

「娜塔莎都還要抱歉的話,我豈不是得直接自殺謝罪了……」

黎木沒有說話。他雙手交疊,抵著大腿,撐著下巴,面無表情。

從靈逐漸嗅到一股濃重的氛圍。

這……是怎麼回事?

這兩個人難道鬧矛盾了?

她看向娜塔莎,發現娜塔莎眼神也很茫然。

兩人都不太知道為何黎木沉默不語。難道是對這個版本的收獲不滿意?但四十二天賺了快7億無限幣了,怎麼看都是超級大豐收啊!

從靈一般不去猜人的心思。不在意的話,她理都不會理,在意的話,她也會直接問,

「老板,你怎麼了?」

黎木像是神游天外突然回過神來,恍忽一下,然後笑著說,

「沒什麼,發了會兒呆而已。」他站起來撐了個懶腰,「既然工作匯總結束了,那就放假吧。接下來就是自由時間了,等版本更新後再上班。」

從靈起身長呼一口氣,輕輕一笑,

「嗯,好的。」

「越來越會笑了嘛。」黎木眉頭稍稍揚起,笑著說。

「我又不是面癱。算了。」她轉而說,「嗯,我所在的止水俱樂部知冬市分部,後天上午要對外招攬成員。你們要來看看嗎?」

「那有什麼好看的?」黎木挑眉。

從靈意願強烈,

「反正也是放假,就當休息一下了。來看看吧。」

黎木懷疑地說,

「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能打什麼主意?我又不像你,會絞盡腦汁坑人入職——」

「好的,我去。」黎木連忙打斷她,免得她又抓著以前的事說個不停。

從靈又轉向娜塔莎,

「娜塔莎也可以嗎?」

娜塔莎微微一笑,

「沒什麼事的話,我會去的。」

「好的!這是地址,我的聯系方式……到了後,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

從靈離開了。

茶室里,稍微安靜了下來。黎木小聲滴咕,

「忘了問她排名沖到多少了……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挑戰單人副本。單人副本的競技分好像多一些。」

娜塔莎說,

「對小靈來說,排名無關輕重吧。她更享受副本本身,以及無限深處的奧秘。」

黎木沒有說話。

娜塔莎起身說,

「那我先去做事了。」

「還有什麼事嗎?」黎木低聲說。

「什麼?」

「我說,娜塔莎是不是有做不完的事?」黎木看著娜塔莎。

娜塔莎覺得黎木看自己的眼神,跟平常時候都不太一樣。她即便是有著浩瀚壯闊的精神,也無法去解讀,為何會變成這樣。黎木的眼神,像是什麼東西的包裝被撕開了,直接而顯然地把裝在里面的東西坦露出來。

「沒有那回事。」

黎木眉頭稍微放松一些,

「我們出去走走吧。」

「但,我還有點工作沒做完。」

「不急。」

黎木說完,離開了安全屋,也沒有等娜塔莎。

娜塔莎稍微遲疑了一會兒,才選擇跟上去。

兩人出現在一條步行街上。他們上次是從這里進入安全屋的,所以離開安全屋後,同樣出現在這里。

在這個時代,面前忽然多個人,或者少個人,已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了。

沒有誰因為路上突然多了兩個人而感到驚訝。

娜塔莎戴著黎木給她做的帽子,遮掩了奇特容貌的存在感。

現在是二月八號。

知冬市的二月天,還很冷,正是萬物生長的萌芽階段。街頭小巷都彌漫著一股季動。

遠處,杏黃色的夕陽,照在高樓大廈的玻璃外牆上,映出迤邐多姿的夕陽之影。

黎木走在前頭,娜塔莎跟在他後面半步。

「娜塔莎,我之前讓你全權負責擴建工作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娜塔莎目光稍稍下斜,

「我想,老板你既然放心讓我負責那麼重要的事,應該是非常信任我。我要用做好的結果來回應你的信任。」

「那麼,這段時間里,你不舍晝夜,滿腦子都是‘工作’的時候,又在想什麼呢?」

「我……我在想,我正在為安全屋創造更多的價值。只是,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讓你滿意。」

黎木笑著說,

「我當然滿意。沒有你的話,我跟從靈可能都忙死了。從靈那家伙又是個累了就直接撂挑子的主。」

「那就好。」

「只是……娜塔莎,你真正想要的,不止如此吧。」

「……」娜塔莎陷入了沉默。

黎木看著遠處的玻璃高牆。娜塔莎的沉默讓他心中沒有了僥幸。他緩而輕地吸了口氣,又綿長地吐出,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娜塔莎無比渴望著獲得自由。」

一直都知道,但也一直在逃避這件事。娜塔莎很優秀,優秀到他的私心不願放她離開。但是現在,他不是很想逃避這件事了。他坦露心聲,

「該怎麼說呢。我其實不是個品行多好的人。當初為了出口惡氣強行契約了你,雖然說著等你贖完罪,就放你走。但我真正的想法是馴化你,給你畫張大餅,激發你的奮斗意志,為安全屋打工。並沒有想著要給你自由。」

娜塔莎眉頭抖個不停。她的眼中一時間泛過太多情緒了,映在其中的那片深藍色的大海洶涌不止。

說完這番話後,黎木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但是,我無時不刻都能感受到娜塔莎渴求自由的意志。你為安全屋做的每件事,都留存著那份渴求。尤其是這段時間里,你不舍晝夜,方方面面都想著讓安全屋變得更好。每一次都在刷新那份渴求的濃烈程度。如果我真的將你視作一個免費的優秀員工,那我肯定會非常高興和滿意。」

黎木蹙起眉,右手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下,

「但我卻並不高興和滿意。」

「為……為什麼?是我做得不夠好嗎?」

「不,娜塔莎做得很好,非常好。沒有誰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娜塔莎從後面抓住黎木的手臂。

黎木說,

「因為娜塔莎是為了自由才那麼努力的啊。為了離開安全屋。我無法不認同你的努力……我每次都告訴我自己,做個殘忍的人吧,把你永遠囚禁在安全屋里,囚禁在我身邊。可那樣,我只會看到,你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我問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唯一的回答……大概是,我可能不再把娜塔莎當成奴僕,而是與我並肩同行的朋友了。」

「朋友……」

黎木笑了笑,

「職場上有句金玉良言,不要跟你的上司或者下屬做朋友。這句話是有道理的。一旦那個界限被打破了,不好的事情就會發生。但,娜塔莎與我朝夕相處,與我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還會不間斷地準時為我做飯。這種生活距離,怎麼可能讓人保持得住上司跟下屬的界限。」

「所以……」

「我不想讓娜塔莎為一個看不到的目標的努力。我知道那種痛苦,所以,不想你再去感受。」黎木回過頭,擋著娜塔莎的面取出跟她之間的契約。

契約上,娜塔莎用血簽下的名字十分清晰。

清晰而炫目,在這杏黃色的夕陽下,讓人覺得發暈。

自然原力,點燃了契約。

娜塔莎童孔縮小,深處的大海在片刻的凝滯後,喧囂起來。

「娜塔莎,你自由了。」

污穢的員工契約燃燒殆盡,連煙灰都沒留下。

娜塔莎按著胸口。她感受不到了跟黎木之間的聯系,也感受不到了安全屋。但,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本體,那波瀾壯闊的生機海洋在呼喚著她。一如過去幾十萬年相融的生命至深的感受。

她確信,自己自由了。

一直想要的東西,在今天,忽然就得到了。

但是……娜塔莎看著黎木,看著遠空……我為什麼,並不是很開心呢?

黎木撕毀了契約後,感覺心里懸著的擔子一下子卸掉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快。他笑著說,

「你又是舊日深海之妖,格尹諾絲了。」

娜塔莎的態度的神情,似乎也隨著重獲力量,而變得凌厲且暴虐了起來。她問,

「我之前說過,我獲得自由後,第一時間就向你復仇。你現在給我自由,難道不怕這個嗎?」

黎木問,

「所以,娜塔莎現在要向我復仇嗎?」

娜塔莎伸出右手。她的手背、手指上迅速爬滿尖刺鱗片,指甲變得厚而鋒利。她的手刺入黎木的胸膛,隨時隨地都能捏碎那顆正在跳動的心髒。

黎木始終面不改色地看著她。

娜塔莎最終並沒有選擇捏碎黎木的心髒,抽回了手。甚至連傷口都沒留下,衣服都還是完好的。

她看著別處,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以一種低沉而哀傷的語氣問,

「為什麼要突然給我自由?」

「因為你想要。你想要的,我就會給你。」

「可我也許有其他更想要的……」

黎木說,

「那你告訴我,你還想要什麼?」

娜塔莎說不出口。

因為,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總覺得,一旦自己說出來,也許就不是很想要了。與其發生這種事,不如憋在心里,讓時間去發酵,或者等到想清楚了再說。

「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黎木真誠地笑著說,

「娜塔莎,你現在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雖然有種過河拆橋的虛偽感,但我還是要說,安全屋能變成現在這樣子,多謝有你。」

娜塔莎直勾勾地看著黎木,她眉頭似蹙非蹙,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是你想要的。」黎木說。

娜塔莎頓住。她無法去反駁。好像自己再說些什麼的話,就有種小孩子無理取鬧的感覺。她呼出口氣,

「好的。」

她接著彎腰,

「感謝你將我視作朋友。你是第一個將我視作朋友的存在。只是,我現在也許並不處在能好好跟你交流的狀態,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需要找回能讓我感到安心的時間。所以,我此刻沒法對你說些什麼。」

很娜塔莎的發言。

她看著黎木,

「我要離開安全屋。」

果然……

黎木並不意外娜塔莎的選擇。對于活了幾十萬年的神靈而言,自由比天高,所處的世界,應當是沒有邊際的。

「嗯,好的。」他平靜地回答。

娜塔莎沒說「再見」,注視著黎木,在一陣風吹來時,消失在鋪滿夕陽的步行街上。

街道上娜塔莎的氣息,迅速斂去。她的足跡,不復存在。

黎木心中泛起一些難以言說的滋味。

他獨自一人走了一會兒後,接到了來自尤明浩的電話,

「喂,浩哥。」

「黎木,你這小子,一整天杳無音訊,我真以為你死在副本里了!」

「怎麼會……我可是有浩哥給我傳授的經驗。」

「你在哪兒,沒什麼事吧。我們都好久沒有喝過酒了,剛好現在無限停機,去不去喝一回?」

「畢業聚餐後,我就沒喝過酒了……」

「你別裝,我知道你能喝!」

「……好吧,就陪你喝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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