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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足球界的白求恩

毛家灣訓練基地這里離市區很遠,偏僻到連手機信號都沒有。

當曾政再一次見到拉德時,一眼就發現這名白發蒼蒼的老人右腿有一點瘸。

「拉德先生!」

曾政快走了兩步,伸出了雙手。

「你好啊,曾!」

拉德也主動上前,和曾政抱在一起。

曾政和國家隊某些人相互看不上眼,但並不包括這名花甲老人。

不管如何,人家拋棄了國際上的顯赫事業來到這里扶貧這麼多年,也值得尊敬了。

在問及對方為何跛腳時,拉德擺了擺手。

「前些天有些腰間盤突出,現在沒什麼事了。」

拉德嘴上這樣說,曾政卻一眼看出來,對方突出的腰椎明顯已經壓迫到大腿神經。

再這樣下去,恐怕整條腿都得廢了。

自己雖然有藥可以幫其加速痊愈,但腰間盤突出這種病除了手術以外,唯一治療方式只能靠養。

看這春節後就馬不停蹄來找自己的南國老人,恐怕讓他躺在床上休息一天都是奢侈!

「如果他不是國家隊教練就好了!」

這是曾政第一次心生這樣的想法。

並且無關中國足球強弱和竹鞋的爾虞我詐。

拗不過拉德的要求,曾政只得放緩速度,跟在拉德身邊,向訓練場走去。

一路上,曾政和拉德聊了起來。

「七年前,我也來過成都。」

「噢?也是毛家灣?」曾政好奇道。

「不是,是離這里70公里外的彭縣。」拉德回憶道,「當時我帶的是國奧隊。」

「澎縣整日不見陽光,陰冷潮濕,洗完的衣服晾上幾天也不干。屋里也沒有暖氣,與室外一樣的冷。」

听拉德回憶著這段經常在老一輩口中听到的支邊下鄉往事,曾政恍忽間覺得對方並不是一名南國人,而是一名真正的中國人。

拉德又挨個回憶了當年他曾帶過的隊員,例如楊辰、曲勝卿、謝輝等人。

直到現在,他依舊關注這批隊員們的足球生涯。

「當時中方教練組都反對把曲勝卿招進來,他們認為他沒腦子,只有一個好身體。」

「但我覺得,小曲將是個符合歐洲標準的好球員。」

曾政點點頭。

曲勝卿上賽季已經證明過自己了,否則也不會出現在現在的國家隊陣容中。

曾政甚至覺得,曲勝卿不比張玉獰差。

順著上屆國奧聊下去,拉德又回憶起他最讓他傷心的一幕。

1996年在馬來西亞,中國同南朝鮮國奧隊決戰。

「賽前我就覺得隊員們心態有些失衡,我想和隊員們說什麼,但沒有人听。」

曾政對此也深有體會。

「恐韓癥」這BUFF著實不是一般人能對抗的。

「結果上半場比賽失利,中場休息時,戚教練突然讓我對對隊員們說點什麼,並讓謝輝當翻譯。」

「看著一身汗水,滿臉疲憊的謝輝,又想到我們倆都不怎麼熟絡的英語,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思前想後,我只說了一句‘你們有什麼好怕的?他們有什麼值得你們害怕的?’」

「再然後,我就只能睜睜地看著自己傾注了三年心血的隊伍被南朝鮮擊敗。」

「我的心就這樣被一片片地撕碎了。「

說到這,拉德停下來,一本正經地看向曾政。

「曾,你能在賽場上正面擊敗南朝鮮。」

「真是了卻了我一樁心願!」

曾政第一次愕然。

他沒想到,這名南國老人竟然也像國人一樣對戰勝南朝鮮有如此執念。

听到這,曾政問起了拉德的過往。

這名年過六十的花甲老人,也漸漸地陷入了回憶。

1943年,南斯拉夫的冬天異常的寒冷。

當時,雪下得很大,山巒、樹林、村莊一片銀裝素裹。

但隆隆的槍炮聲,卻讓村民沒有心思欣賞窗外的美景。

法XS正在向山上的南斯拉夫游擊隊進攻,這座村莊是必經之路。

面對敵人的進攻,全村的人都在倉促逃跑。

人群中,一名母親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落在最後。

槍炮子彈呼嘯著從兩人頭頂上飛過。

「媽媽,我實在跑不動了!」

男孩哀求道,「我想在這里休息一會兒。」

媽媽攥緊孩子的手,一臉堅決,「兒子,我們必須向前跑。如果不跑下去,我們會死在這里的!」

這個小男孩兒,就是拉德!

從此以後,那一幕就深深印在拉德的腦海里,並影響了他的一生。

二戰後南斯拉夫百廢待興,人們還在為溫飽犯愁。

年少的拉德卻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參加足球訓練!

雖然又苦又累,但最起碼可以衣食無憂。

18歲那年,拉德首次入選南斯拉夫國家隊,並且考入貝爾格來德大學經濟系。

擁有這樣的成就,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訓練、學業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曾一度打算放棄足球,但一想到年邁的母親及上大學的姐姐還需要他來供養,他腳下的足球就又滾動起來。

「曾,你也是足球人,你應該知道的,足球讓人歡樂的時間太短了!只有破門的幾秒後或是勝利後那幾分鐘。其他時間,我都生活在精神與的巨大壓力之下。」

「我或許談不上熱愛足球事業,但作為職業,我非常敬重它!」

「當我是一名足球運動員時,我從不抽煙喝酒。」

「每次訓練課我都比別人早來十多分鐘,晚走二十多分鐘。」

「就是多出來這半個小時,使我成為了南斯拉夫最出色的中鋒,幾乎每場比賽都能進球!」

一名記者問拉德,成為一名好中鋒的秘訣是什麼?

回想起媽媽的忠告,拉德回答道︰「一直向前!逮到球就往對方球門里射就對了!」

從18歲踢到36歲,18年的足球生涯讓拉德的身體滿是傷病與疲憊。

當他再也沒辦法直視那個黑白相間圓滾滾的東西時,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足球場。

懷揣著經濟學證書,拉德來到了瑞士一家大公司的辦公室。

可當他真正的告別足球時,卻發現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拉德越來越討厭西裝革履的束縛,越來越討厭從辦公桌到酒桌的單調乏味以及追逐利潤的爾虞我詐。

經過數個夜晚的們心自問,拉德最終決定去讀足球教練專業。

一連在南斯拉夫及德國拿到了兩個教練證書後,他又重返綠茵場,開始了人生第二次沖刺。

從一開始,拉德就顯出與大多數足球教練的不同。

「我是一個知識分子型的教練,和那些野蠻型教練不同!」他這樣評價自己。

大多數足球教練都是站在中央指揮著球員,他們不是朝隊員大聲吼叫「快跑!」就是「干倒他們!「

而拉德在訓練時,球場總是靜悄悄的。

無論什麼情況,他總是堅持與隊員一同跑、跳。

拉德解釋說︰「我這樣做,只是想和隊員們同呼吸,一同流汗。」

「這樣我就可以把握住他們的真正感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疲倦,什麼時候會感到厭煩。「

「UBI BERIA(拉丁語︰哪里好,哪里就是故鄉)」是拉德的座右銘。

他要做最光榮、也最艱辛的國際教練。

到異鄉與陌生人共事,要比在南斯拉夫困難一千倍、一萬倍!

但他始終相信自己的敬業精神與對人謙恭有禮的君子風度,可以幫助他度過任何難關。

1980年,拉德來到喀麥隆擔任國家隊教練,一干就是六年。

文明世界的米拉大叔,就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隨後,成功接踵而來。

1982年,喀麥隆隊首次進入奧運會;

1985年,喀麥隆首次奪得非洲杯冠軍。

在短短的幾年內,他把一支默默無聞的隊伍訓練成世界勁旅。

從此,他成為了一個傳奇般的教練。

與此同時,命運讓他和一個遠東的大國緊緊聯系在一起。

1992年,中國竹鞋向國際足聯請求,派一位世界級教練任國家隊主教練。

拉德因在非洲十多年的出色成績及豐富的訓練弱隊轉為強隊的經驗,國際足聯選派了他。

後來因魔都大眾提出願在財政上給予支持,但必須得請德國教練。

于是,施拉普納來了。

中國足球盡管水平低,卻一直是中國體育的第一「熱點「。

當年施大爺的到來,直接使「年年失望年年望「的億萬球迷熱血沸騰。

借體委主任之手,球迷們把自己的夢想與渴望直接寫到了施大爺的車上︰「沖出亞洲,走向世界!「

當年連施大爺的一根頭發,都能賣出五萬塊錢的高價!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1993年,尹爾比德的世界杯外圍賽,中國隊竟然輸給不入流的也門隊,痛失出線權。

消息傳回,舉國嘩然!輿論界一同聲討施拉普納。

直到這時,竹鞋只能再次把目光轉向拉德。

同一年前施大爺來的時候相比,拉德得到的條件差多了︰不能帶國家隊,只能帶由18、19歲的年青球員組成的國奧隊。

工資也只有施大爺的八分之一。

不僅如此,當時極度的失望使球迷還對洋帥產生了仇恨情緒。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是你,你會來嗎?

1993年8月26日,拉德還是應邀來到了中國。

這里的一切,令拉德欣喜。

或者說,他剛踏入這片土地時,就產生了一種親切和熟悉感。

剛到不久後的一個夏夜,拉德指著滿天的繁星深情地感嘆道;「我最想了解這里的星星。」

「在來之前,我已走遍了一百多個國家。我以為這地球上沒有我不了解的事物,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如果沒來到這里,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永遠是不全面的。「

從那之後,拉德逢人便說自己原是中國人。

他開始學習用快子吃飯,夾花生米成了拉德最好的專項練習。

文化的踫撞、溝通、融合,讓拉德為此著迷。

他努力學漢語口語,盡量讓自己僵硬的舌頭變軟,甚至還要給自己加上兒化音。

1994年10月廣島亞運會之後,竹鞋決定讓拉德改任技術顧問一職,戚誤生接替為國奧主教練。

一夜之間,他倆的位置發生了互換。

「當時互換的原因好像是兩點。」拉德伸出兩根手指。

「當時國奧幾場友誼賽表現不怎麼好。」

「第二個則是有些人覺得我帶隊的訓練量有些小。」

曾政點點頭,直到現在,國內還有某些教練遵循高強度訓練出精英的信條。

「那您是怎麼回應的呢?」

「我受國際足聯指派來到中國,目的是幫助竹鞋完成其所有工作,而不是為了榮譽和金錢。」

「在我的任期內,我會完成竹鞋各項指令的。」

曾政也嘆了口氣。

可能這也是現在竹鞋某些人喜歡用拉德的原因。

然而,真正適應這一轉變卻是艱難的。

以前無論在哪個隊,拉德一直都是主教練,是自己思想的執行者。

但成為顧問後,每堂訓練課他只能在旁邊站著,不能插手。

為了不干擾戚誤生工作,他盡量避免直接與隊員打交道。

而一旦他發現問題或有什麼意見,也會找戚誤生交流。

拉德這樣做,並不是故意忽視球員。

恰恰相反,他認為一支隊伍里最重要的不是教練而是全體隊員。

因為教練的水平再高,也不能親自上場比賽,他必須依靠場上的11名隊員,靠他們流汗、甚至流血去贏得比賽。

這一點,曾政也非常贊同。

足球隊里各種性格的人都有,但他們有一個共性︰非常敏感。

「我從不和隊員發生直接沖突!」拉德說,「即便有時候他們的表現氣得我的腸子都打結了。」

說到這,拉德回憶道。

「在喀麥隆時,有個球員在睡覺前必須把自己的肚子撐得鼓鼓的才能入睡;另外一個隊員在比賽前一定要請巫師來佔卜。如果巫師說不宜上場的話,他死活都不會出場。」

曾政听得津津有味,「拉德先生,那您是怎麼處理的呢?」

「很簡單,說服教育就行了。」拉德微笑道,「一遍不行我就說十遍,十遍不行我就說一百遍,反正我有的是耐心!」

曾政啞然。

這一點,自己還真做不到!

「拉德先生,中國球員有讓你生氣的嗎?」

「沒有。」拉德依舊是搖頭,「只不過有一次在訓練時,我看一名球員動作不咋規範,當時我就要求他再做一遍。」

「可是那名隊員認為我是故意刁難他,一氣之下直接把球踢飛了,還說了幾句他那的方言。」

「我雖然听不懂,但知道他是在罵我。」

「我看了他幾秒鐘後就走開了。」

「訓練結束後,那隊員一臉惶恐的找到我道歉。」

「我和他說,訓練時我的話就是法律,你必須執行。如果你想罵人的話,放在肚子里罵就行了,最好別吱聲。」

听到這,曾政終于知道為什麼拉德一來到這里就不想走了。

他比一個中國人還中國人!

溫、良、恭、儉、讓在拉德身上體現得淋灕盡致。

哪怕到現在為止他依舊在承受竹鞋的不公,被竹鞋當成棋子,他依舊默默付出,勤勞肯干。

而這,恐怕也是他雖然成績斐然,品格高尚,卻一直默默無聞,郁郁不得志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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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背地里,連沉祥福都覺得拉德太軟弱和窩囊。

1995年2月,當時國奧要去HK打「登喜路」杯,竹鞋突然臨時決定由一位竹鞋官員頂替拉德出發。

「這實際上是針對我的打擊,是想讓我顧而問不上,但我只能服從。」拉德嘆了口氣。

因為這件事兒,當時拉德的翻譯都看不下去了,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辭職。

而拉德在沒有翻譯的情況下,繼續留任到了1996年8月。

兩年後,當拉德的翻譯結束駐馬其頓使館的任期回國後,听到的最吃驚的消息是——拉德還在國內!

當時拉德並沒有為竹鞋效力,而是來到京城的一所普通的足球學校擔任總教練。

听到這,曾政也十分好奇。

「同竹鞋的合同中止後,我曾接到幾個甲級俱樂部和其他國家的邀請。」

「但我已經搞了45年的職業足球,無論是作為一個球員,還是一個教練,該得到的我都已經得到了,金錢和榮譽對我來說,全都無所謂了。」

「出于對這里的喜愛和尊重,又考慮到自己的年齡,我想留在這里再干幾年,為自己的足球生涯劃一個圓滿的句號。「

說到這,拉德雙眼一亮。

「曾,你知道嗎?根據國際基因學最新研究出的成果,非洲人和中國人其實是同一祖先!」

曾政嘎巴嘎巴嘴。

這還真觸及到了他知識盲區。

就在考慮對方為什麼要說這個時,拉德繼續說道︰「你知道嗎,非洲人和中國人的肌肉類型、動作協調性和反應能力都非常相似。」

「這也就說,在中國完全可以培養出一百個‘米拉’,一百個‘比耶克’!」

「唉!」

「但願這其中有幾個是我培養出來的。」

听到這,曾政忍不住動容。

看樣子,拉德是不準備回家了。

「拉德先生。」曾政拉住拉德的雙手,「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來幫助我!」

「我發誓,我絕對可以實現你的這個願望!」

這一刻,曾政終于下定決心。

哪怕是為了面前這名南國老人,也要將主教練一職「搶」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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