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政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
「隊員們,不瞞你們說。這場土倫杯決賽,很有可能是你們這20幾人聚在一起踢球的最後機會。」
現場眾人聞言,那些連大名單都沒進入、卻還是在曾政自掏腰包下來到土倫的隊員再也忍不住,淚水像決了堤似的往下流淌。
「回國之後,你們面臨的將是回到原籍,加入各地方省隊哦不,現在改叫地方俱樂部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也可能有球員已經提早知道了。」
「曾教練這麼多年的努力也沒有白費,最終還是爭取到了一半的名額。」
「這一半人將在來年和我征戰甲B,如果運氣好的話,咱們沖A成功。」
「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俱樂部解散,我去別的地方討生活,你們去轉會市場上掛牌出售。」
竹鞋規定,健力寶隊員不允許踢乙級。
若一年時間沒有率領健力寶沖A成功,曾政估計也沒有心思、精力和勇氣繼續帶隊了。
所以對曾政自己來說,唯有沖A才是希望。
「或許有的人比較幸運,可以找到一位好老板,甚至還可以出國。」
「但那又怎樣呢?」
「咱們國家和其它歐美國家不同。」
「他們那踢足球的,可以說是快樂,享受生活,興趣巴拉巴拉的,這點你們在巴西街頭也不是沒見過,他們踢個白菜幫子都能津津有味。」
「可咱們不一樣。」
「咱們的國籍不一樣,咱們體內流的鮮血也和他們不一樣。」
「咱們職業化太晚,足球知識和足球教育什麼的都跟不上世界先進水平。」
「咱們想要在足球領域上和人家一較長短,就必須先拋棄什麼愛好、個人喜惡、擅不擅長等想法。」
「所以人家的孩子踢足球,那是享受生活;你們當初踢足球,哪個不是想進國家隊,披上那件衣服為國爭光?」
說到這,曾政收起了二郎腿,站了起來。
「可只要穿上了這身衣裳,之前朱教練形容的那種環境和場合多了去了。」
「這點小事兒就應付不了嗎?」
「難道領導們來一次你們就緊張一次,腳軟一次嗎?」
「那還踢個毛足球?回家種地去算了!」
「張曉瑞,我知道你不服氣,仗著自己三腳貓的功夫,覺得國家隊那幾名前輩沒你踢得好。」
「但我告訴你,在心理素質這一塊,那些前輩們比你強多了!」
「要真到了國際A級賽場上,你連替補都不一定當!」
「要是你一直這個脾氣下去,這輩子別想進國家隊!」
深吸一口氣後,曾政的聲音漸漸緩和下來。
「大環境不行,那就要先改變自己;等自己強大之後,再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改變這個大環境!」
「你們也別不服氣,誰讓你們生在這個檔口?」
「這個時代的洪流就是這樣。」
「想想看,當年抗戰時奮勇殺敵、拼死戰場的烈士們抱怨過他們的命運了嗎?」
「咱們的和平年代,不還是他們拿命換來的嗎?」
「現在和平了,競技體育就是戰爭。」
「你們這代人要做的,就是在足球這塊領域內,在成績上不斷縮小和世界強隊之間的差距,並且一直保持亞洲領先,給後代們樹立一個正確的榜樣。」
「我曾政從來沒要求你們必須獲得過某某冠軍,但冠軍絕對是提升排名、彰顯實力的最好方式。」
說著,曾政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點出了一張張照片。
「看,這是曾頭兒新開張的花園口青訓營。」
「這些都是10多歲左右的學員,和你們當初進健力寶時年齡差不多。」
「這是第一屆冬令營全體隊員和教練的照片。」
「這是馬上要進行的夏令營的全體隊員和教練的照片。」
「看看這個小孩兒。」
「他是青訓營收的年齡最小的孩子。」
「他叫武壘,今年才7歲,還沒上小學。」
「這個青訓學校畢竟剛開,目前還沒有招這個年齡段的學員。」
「在咱出發之前,他爸特意從江蘇帶著他和三條中華找到我,好說歹說才求我把他收下。」
「你們別他鼻涕邋遢的模樣,這小子的雄心可不比你們小。」
「見到我的面第一句話就和我說,要加入我率領的國家隊,幫助中國隊奪取世界杯冠軍。」
「你們也別笑,想想93年你們入隊時說的啥?」
「張曉瑞,我記得你宿舍里貼滿了馬拉多納的照片對吧?你不是也想成為馬拉多納?」
「還有你李,你不是也想成為里杰卡爾德?隋冬亮,你不是想成為馬特烏斯?」
「你們這代人要不成為繼科、布蘭科、貝貝托、羅馬里奧、拉易,誰來成為卡福、卡洛斯、羅納爾多?」
望著面前陷入沉思和回憶的健力寶隊員,曾政看了看時間。
「下半場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還是會和上半場一樣,看著你們踢比賽。」
「除了換人調整和一些簡單的現場指揮以外,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當保姆似的伺候你們踢球了。」
「什麼時候該射,什麼時候該傳,你們自己決定。」
「你們中最大的都21歲,最小的也都19了。」
「都成年了,該學會獨當一面了。」
「別忘了國內也在現場直播。」
「這最後40分鐘是龍是蟲,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曾政揮了揮手。
茫然的隊員們剛站起身緩了緩身子,下半場比賽開始的鈴聲便響起。
首發11人相互望了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上球場。
「李建,過來,咱們一起喊一聲!」
上場後,李大聲吆喝道。
李建跑過來,將戴著手套的手放在最下方。
緊接著是李偉風,然後是王聞華
隊員們的手一層層地疊上去,直到李的手將其封頂。
「1,2,3」
「中國隊,必勝!!!」
健力寶隊員吼聲震天。
曾政瞄了一眼,所有人的狀態都變成了「堅定不移」。
這會兒朱光戶也回來了,來到曾政身邊,望著場上大吼的健力寶隊員輕聲說道︰
「小曾,怎麼樣?這幫小子下定決心了嗎?」
「還行吧,贏球輸球,也不是決心能決定的。」
「有決心就行,最起碼別像上半場最後那十幾分鐘踢的那樣連湯掛水,簡直太不像話了!」
「朱教練,你下次演戲能不能別那麼真?給我說得都直起雞皮疙瘩。」
「什麼演戲?哪有演戲?我這可是實話實說!要不給這幫小崽子打好提前量,等回到國內那些分散到地方的球員不得被人家吃咯?」朱光戶抱著胳膊,將嘴撇得和八萬似的。
朱光戶唱黑臉,曾政唱白臉。
這招五年下來,屢試不爽。
望著重新燃起斗志的健力寶隊員,四名教練在場邊站成一排,心中滿是欣慰和贊賞。
套用偉人說過的一句話。
足球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歸根到底,還是這些年輕人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