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等人簡單交換了一個眼神，本來他們打算一上來就表忠心的，結果姜宇卻要跟他們做學術討論？
還沒等大家徹底回過神來，姜宇已經開始提問了︰「你們在得知要離開太陽系，而且太陽系很可能會被另一個文明徹底佔領之後，心理上一定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吧？
「你們現在還記得那個變化的過程麼？」
足足過了三四秒鐘之後，「青銅時代號」武器系統軍官史耐德才道︰「統帥，我，我還記得，因為那天我做了詳細的筆記。」
姜宇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沒有過程！」史耐德道︰「在得知飛船將是我們的全部世界的那一瞬間，我們一下子就變了，好像，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姜宇追問道︰「抱歉，請原諒我的好奇心，能說得再具體一點麼？」
「就好像舊有的許多枷鎖一下子消失了。」史耐德苦笑道︰「我不知道這麼表述是不是足夠準確，總之在變化之前的所有道德、原則、思潮、宗教，都變得很遙遠。
「好像我的內心里有個聲音說，那個東西在太空里是沒用的，哦，我是指道德這類的東西。
「以前的概念都變得遙遠，新的概念重新組成了我們的意識，我們要生存、生存！」
有兩名軍官在听到「生存」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打了個冷顫。
姜宇注意到了軍官的變化︰「你們現在說起這些事，好像有不小的心理壓力。」
副艦長洛文斯基道︰「是的統帥，在我們開始返航那一刻起，我們又變回來了，原先的道德觀，原先的一切好像一下子就回來了。
「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是先處理了一下艦上的食品庫，您可能不知道，那里面有‘量子號’所有船員的尸體。
「抱歉，這些話可能會引起您的不適，但我們確實當時已經吃了將近三分之一了。
「之前一直沒有感覺到不適，可是當返航的時候，這些食物我們卻都覺得很難以下咽，甚至很讓人惡心。」
姜宇微微點了點頭︰「‘黑暗森林’的威力，遠超我的想象。」
他揮了揮手︰「好了，既然你們覺得不適，那就到此為止。哦，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吧，現在的你們，覺不覺得曾經發動黑暗戰役的自己是有罪的！」
大家面面相覷，都不敢胡亂回答。
姜宇笑道︰「我沒有套你們話的意思，不願意回答就算了。」
艦長斯科特硬著頭皮道︰「我們當然很樂意回答您的問題。」
他回答道︰「說實話，我們感覺自己返航前所做的一切是有罪的，我們攻擊並殺害了自己同胞，還把他們的尸體當做食物。
「在返航途中，這些經歷一直折磨著我們。
「讓人無奈的是，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讓大家理解我們當時……當時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才發現，我們注定解釋不清楚自己的心理狀態，我們這些人此後的人生，也注定只會生活在一座‘荒島’上。」
大家的神色都有些暗澹，顯然斯科特這番話說到了大家的心坎兒上。
姜宇卻突然眼前一亮道︰「我建議你們可以出一本書，把那個經歷描繪出來，主要是說明白在‘黑暗森林法則’下你們的心理變化。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問題替你們解釋清楚，只能你們自己想辦法把問題說明白，算是自證清白。」
斯科特等人再次面面相覷，不明白姜宇的用意。
姜宇微笑道︰「這個建議也有我自己的一些目的，到現在為止，還有很多人沒有明白‘黑暗森林法則’究竟有多麼殘酷。
「大部分人可能永遠都不明白這一點，或者不願意明白。
「人類如果想要在太空里立足，就必須讓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不願意明白也得明白！
「你們的經歷是一個很好的讓大家了解真相的桉例！」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我一直主張對外的星際殖民，只有執政府去組織殖民，永遠也無法到達大殖民時代。
「什麼時候出現了民間的殖民艦隊了，殖民時代也就距離人類不遠了。
「不過智子那混蛋在十幾年前的一些言論，讓民間殖民的想法化為泡影，你們的經歷或許能重新喚起民間殖民的熱情。
「就算一時沒有喚起大家對星際殖民的熱情，在未來也可以做為一本星際殖民的參考書。」
斯科特微微一愣才道︰「我們會認真寫好這本書，我也會嘗試著組織屬下，看能不能組織起一個星際殖民的隊伍。」
他知道這一點很難，因為在回到木星後斯科特就知道，之前他們面對深空時的所有勇氣，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像是一個經歷了一場殘酷戰爭的士兵，不管在戰場上面對敵人時他如何驍勇善戰，但在回到家鄉那一刻，所有的勇氣都會消失殆盡，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家庭和家人。
姜宇笑道︰「你想多了，我不是在暗示你這個，就是讓你們寫書的事我也是剛剛想到的。
「我想讓你們做什麼會直接說，不會用這種粗鄙的方法暗示。」
他頓了頓道︰「不過書你們一定要寫，而且還要寫好！就當是自救派出兵救你們的報酬。
「等書寫完了，會給你們自救派的國籍，你們應該早就听說過吧，自救派不發救濟金，或者國民福利金，適齡人口都要工作。
「到時候你們可以到處去看一看，想選擇什麼類型的工作盡管說，我會讓相關部門盡量滿足你們的要求。」
斯科特等人都松了口氣，從深空回來後，他們確實都不太願意再進入深空了。
姜宇的安排雖然讓他們有些忐忑，但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之後，姜宇親自向屬下交代了對斯科特等人的安排，「青銅時代號」的事件在姜宇這里也就告一段落。
至于自由陣營那邊怎麼詆毀姜宇，怎麼進行抗議，鬧得滿城風雨，那都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以前執政府還會去嘗試著引導網上的言論，保護統帥的形象，姜宇得知後，讓執政府別把資金浪費在「跟豬打架」上面。
此後自救派上下就漸漸習慣了以沉默應對抗議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