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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誤解

朱利爾斯就站在鎮子中心的街道上,與面包店比鄰而立。

因為戒嚴的緣故,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他和克雷頓兩個人。克雷頓能這麼快找到他不值得意外,哪怕經歷過異種詛咒的削弱,狼人的嗅覺要辦到這種事還是輕而易舉。

「這麼快就回來了,狼人審判的過程讓你感到無聊了嗎?」他背對著克雷頓,手上托著他的新發現研究不停。

克雷頓腳步稍停,語氣依舊平穩。

「並不,但如果他們用來測試的銀器是假貨,那就另當別論。」

因為檢測失效,集會被立刻解散了,但人群還有許多留在教堂前,向鎮上唯一的聖職尋求辨別狼人的訣竅,但在他看來,這全是無用功,路易斯教士並非超凡者,他的建議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效果。

朱利爾斯還是沒有回頭︰「看來戒嚴不會很快結束了。」

「恰恰相反,本地人最多再維持兩天時間的戒嚴,否則他們的木頭可不夠燒。」

克雷頓拿出尹恩的備忘錄晃了晃︰「我拿到了虎克偵探那里的線索,明天我們就直接過去。除了這個,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

「啊,我猜你一定說的是我沒有用眼楮就能認出你來的事。」朱利爾斯很樂意像別人展示自己的優越之處︰「我釋放了我的靈視之眼,這是靈知高度集中的結晶,無形的靈視之眼不受光線影響,即使閉上眼楮也能看到周圍的事物。」

他解釋得很清晰,但克雷頓在殺死阿西娜後為了驅散詛咒研究過相關內容,其中就包括靈知的部分。

中尉平澹地‘嗯’了一聲︰「這個我知道,不是這個問題你現在是在用靈視之眼找什麼嗎?」

法師有些尷尬,不過這不足以攪擾了他的興致,新發現足以沖澹這點不快。

「確切地來說,我已經找到了,現在是鑒定環節。」

他轉過身,為克雷頓展示自己手上的物件,那是一枚有半個成年男人手掌大的海螺。它的外形宛如號角,外殼像是琺瑯質地的,通體呈晶瑩的黃色,螺旋頂端的尖角此刻已然斷裂,約莫折去了三分之一的長度。

「你听說過‘會記錄涌潮聲的海螺’嗎?」

克雷頓當然知道留聲海螺的傳聞,但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

他黃色的狼眼注視著海螺,它毫無靈氣,看起來一點也不出眾,

克雷頓拿起海螺湊到耳邊,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看到朱利爾斯的臉色好像在憋笑。

「你有事就說。」

「你還沒想到嗎?那我再稍微提醒一下——讓街道這麼亮的罪魁禍首。」

「它能發出這麼響的聲音?這和傳說里的可不一樣。」

中尉再次打量這枚海螺,卻還是看不出這小東西的奇特之處。只能聞到一股新鮮的河岸氣味。

關于留聲螺的傳說,人們普遍認為需要湊近了才能听清它記錄的聲音。因此他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魔法也要與時俱進,而且用力過度也讓它損毀了不是嗎?」朱利爾斯攤開手︰「但我還不確定這件奇物究竟是怎麼抵達這里的。可能是某位施法者的惡作劇,也可能是很早以前就流落在此,受你的厄運影響被自然環境激發。」

「不過你別指望我和本地人解釋清楚這個,他們肯定不會解除戒嚴,也不會听信我的解釋,只會明白我是個巫師,是我的巫師同伴操縱了這一切,然後把你當成我的同伙一起嚴刑拷打——雖然你確實是。」

「其實村巫的地位是很高的,你住在薩沙市,也算是半個本地人,如果你願意無償提供一些服務」

克雷頓試圖向朱利爾斯解釋獵巫是個刻板印象,不過他還是不願意冒這個風險。這不能怪他,鎮上的巡邏隊可是告訴他們要狩獵巫師的,而第一面總是令人印象深刻。

中尉也不敢聲明自己為這麼做導致的危險事件發生負責,因此也只好作罷。

「對了,你原本是有什麼問題?」朱利爾斯調整了呼吸問。

中尉隨手將海螺揣進口袋,嘆了口氣︰「我原本只是有一點懷疑,但你的消息證實了我剛剛的猜測。」

「什麼猜測?」朱利爾斯有不詳的預感。

「我以為有什麼人在阻止鎮子上對外的聯系。」克雷頓說。

他們所處的街道雖然因為火堆而明亮,但窗戶大多暗著,人群還集中在教堂那里聆听教士金言,不會有誰听到他們的對話。

當這個猜想被中尉拋出時,朱利爾斯的表情扭曲起來——因為這個猜想的無稽。

「我覺得你想的太多了,這個小鎮子簡直是我見過最破爛的地方,根本無利可圖,誰會想這麼干?而且」他頓了一下,找到了更有力的依據︰「軍方和教會的人不是才來過這里麼?他們還主動搜羅過這里的轉變者,如果有什麼異常,他們該比我們更早發現。」

「別迷信權威,我只能這麼說。」克雷頓用自己的人生經驗去反駁法師︰「我曾是他們的一份子,因此可以這麼告訴你,他們做事往往比你想象得更不周全。」

朱利爾斯全然失去了興趣,他抱起胳膊︰「那我就姑且當你說得對好了。」

克雷頓對年輕人的態度不置可否︰「你不妨想想現在鎮上還有什麼交通工具可供我們離開。」

這听起來值得一辯,法師眼楮轉動,很快得到了答桉。

「他們不是還有驢子嗎?」

「能拉車的全被神父帶走了。」克雷頓說︰「現在只剩下老的不行的驢子和一些脾氣不好的牛,與其指望它們,你不如想想自己從現在開始鍛煉奔跑是否還來得及。」

這些信息都是他在抬著傷員的時候順路詢問得到的,至于朱利爾斯明明什麼事也不用干卻也沒有打探情報、至今對鎮上的情況一無所知這件事,他倒也覺得十分驚奇。

朱利爾斯氣急敗壞起來︰「見鬼了,本地人就不能多養一些可以拉車的牲口嗎?」

他意識到他們兩人想要以正常的行程速度回到薩沙市就只能看運氣。

要麼是在城里打工的人租了馬車回來,要麼是本地神父能夠快點辦完事,把鎮上的驢子帶回來。

針對他的抱怨,克雷頓回答道︰「鎮子就靠在河邊,水力磨坊日夜運作,都不用花錢,他們用不著養這麼多驢子和馬。」

在厄運的編排下,一切都合情合理

「抱歉,我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勞倫斯將這句話重復了許多遍,直到返回家中,他的腦海里還反復回想起這句話,用的還是他自己的聲音。

即使首飾匠在小鎮上算是有地位的人,也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請求別人原諒自己。

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長老們用于檢測的「銀」燭台就是由他提供的

那個後果簡直是千夫所指。

狼狽地在餐廳的主位坐下,他才漸漸平復下心情,吩咐自己的妻子珍去燒一些熱水。

「真是丟臉,我在其他家的太太面前簡直要無地自容了!」

他二十年前與之結婚的伴侶用茶壺給他的杯子倒滿,一邊嘴上抱怨著︰「天父在上,你做了一輩子真貨,怎麼會想到用假銀器應付長老?所有人都知道這會兒不該有一點差錯,大家都害怕那頭野獸呢,那假銀器沒逮到它,反倒制造了不少新傷口,我該怎麼和她們解釋呢?」

勞倫斯卻不慌不忙,比在外時多了幾分神氣︰

「那也不是我的問題,我只是收藏了它,而在長老要求征用的時候把它貢獻出來而已。況且我已經和男人們解釋過了,他們都相信我,願意原諒我。所以你不用擔心那些太太們,她們自然是听自己丈夫的話。」

他仰脖將杯中物痛飲,卻很快因此咳嗽起來。

「怎麼還是冷水?!」

現在可是冬天了,外面還在下雪呢!

妻子叉著腰,和顏悅色地看著他︰「我親愛的丈夫,你還記得為了點亮這個小鎮,我們家貢獻了多少柴火嗎?」

顯然,熱水是沒指望了。

丹尼推門進了屋子,他比勞倫斯晚一點離開聚會,此刻一臉疲倦,摘下帽子又從鞋架上拿了雙鞋換下。

看到兒子進門,他們不再爭吵。

「丹尼,要來點熱湯嗎?」珍問。

勞倫斯瞪了她一眼,但毫無辦法。

青年扯出一個笑容。

「不了。」

他迅速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再露面。

「拉克斯家的姑娘讓他傷心壞了。」珍提著壺惋惜地說︰「她也是被外鄉人迷了心竅,城里最近有多可怕她又不是不知道,薩沙的治安官有許多都放棄任職了,她還敢跟著他們走,許是。」

「別胡說八道了!」勞倫斯突然抬高了聲音。

妻子被他的態度嚇倒了︰「又怎麼了?」

勞倫斯意識到什麼,他的呼吸一滯,揚了揚頭示意樓上︰「我只是想說,別讓孩子听到你在背後說那姑娘的壞話。」

「我年輕時也沒把你迷成這樣。」

婦人咕噥了一句,提著壺進廚房去了。

首飾匠端起杯子,又想起這還是冷水,只好把它放下。

他坐在空蕩蕩的大廳嘆了口氣,忽然站起來向樓梯走去,他希望能和兒子開誠公布一些事。

丹尼的門關著。

勞倫斯想開門和他進行一次男子漢間的對談,但猶豫幾次,終究把手放下。

沒由來的,他感受到一種恐懼。

或許是預感,或許是過往經驗的推論,他總覺得要是徹底地開誠公布,或許會發生可怕的事,因此他只是站在門前輕輕喊他,這樣就不算很正式了。

「什麼事,父親?」他听見兒子在里面平靜地詢問。

老首飾匠的手扶在門上,鼓起勇氣湊在門口低聲說︰「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們都依舊愛你。」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丹尼的聲音再次響起。

「父親,你們一定是誤會了什麼,不要再亂想了,你們只要讓我一個人待著就好。」

這和勞倫斯的記憶不符,他忍不住追問下去︰「那在上個月,你看到城里教會聖職的時候為什麼?總不可能你現在真的是為了那個姑娘在難過吧?」

「讓我一個人待著就好!」丹尼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

勞倫斯的手離開了門板,對于這個答桉,他悵然若失,但又覺得輕松。

「是的,是誤會,這樣就好。」他自言自語著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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