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在河北殺了三萬人,魚俱羅敢怒不敢言,高要是還活著,還能指望高頂一頂,靠他一個人頂,太得罪人。
因為誰都能看出來,人家宇文化及來河北,是拿河北人的人頭,積攢功勛來了,人家的爹剛剛立下大功,這個時候誰也不會找不自在,去跟宇文述較勁。
魚俱羅坐鎮河北已經很多年了,雖然名義上只是信都太守,但是河北一旦有戰事,朝廷首先就會想起他,所以他在河北,算是威望很高了,就像山東的張須陀一樣。
宇文化及率兵進入信都,史詳和屈突通繼續率兵南下,他們要將信都郡南邊的地界,像是過篩子一樣篩一遍,但凡今年參與過民亂的,亦或是從前線逃回來的逃兵民夫,全都要秋後算賬。
「不能這麼搞啊,」魚俱羅在大堂內好心勸說道︰「河北之亂,眼下已趨于安定,有些事情需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宇文總管如此大開殺戒,實屬不智之舉。」
宇文化及笑道︰「高唐公婦人之仁,叛賊如蛀蟲,侵蝕我山河,如若不剪除干淨,恐死灰復燃,你就是太心軟了,才使得河北的亂子鬧的這麼大。」
我入你娘啊,你殺了人,拍拍就走了,老子可是還在河北呢,到時候民怨全特麼沖著我來了,你傷天害理,我特麼扛著天怒人怨?
魚俱羅呵呵道︰「有些百姓是走投無路,受叛賊蠱惑,才得以至此,陛下有愛民之德,你這麼濫殺,陛下恐怕不會高興。」
宇文化及咧了咧嘴︰「我也不想來啊,難道我不想回京師嗎?高唐公,我可是給你擦來的,別不識好人心。」
好家伙,你這小王八蛋敢跟老子這麼說話?老子伺候高祖皇帝的時候,你特麼還不知道在哪呢,狗日子,仗著你爹,看你囂張成什麼樣了?
魚俱羅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聞言怒然起身︰
「陛下遠征之前,授我使持節,有河北專斷之權,我這便派人追回史詳和屈突通,你不是想回京師嗎?請盡早回去吧。」
宇文化及也 的起身︰「不要拿那個小節杖指派我,我是陛下親封的河北黜陟討捕大使,你現在歸我節度,魚俱羅,你弟弟的前車之鑒,可別忘了。」
魚俱羅頓時火冒三丈︰「你敢威脅我?」
「不敢不敢,您是縣公嘛,」宇文化及笑道︰「您該干什麼干什麼去吧,河北的事情現在由我說了算。」
魚俱羅雙目一眯,冷笑道︰「目無尊長,倚仗許公如此跋扈,宇文化及,我看你幾時完。」
說罷,魚俱羅拂袖離開。
勸不動宇文化及,那就去勸另外兩個,我特麼坐鎮河北,你給我捅的千瘡百孔,這副爛攤子,我將來怎麼收拾?
河北要是再出變故,朝廷只會拿我問罪。
魚俱羅看的很通透,只為保全自己,也不能任由他們這麼胡來下去。
于是他直接帶人出城,往南邊去尋另外兩位總管。
史詳和屈突通,這都比宇文化及在軍中的威望更高,但是他們的級別是一樣的,區別在于,他們倆靠的是祖上外加自身實力,宇文化及是完全靠爹。
讓這樣兩個人給宇文化及打下手,人家本來就不服氣,所以南下之後,也一直在敷衍。
平叛嘛,已經沒啥叛亂了,現在就是殺平民了,不費多大事,但是風險可不小。
兩路大軍分成了十七路南下,而史詳與屈突通,則是慢悠悠的走在最後,跟旅游差不多,打高句麗已經打乏了,兩人現在對于平叛,並不怎麼上心,時常踫頭,在一起喝幾杯。
史詳,是楊廣的人,他的弟弟史雲,是東來郡太守,跟張須陀關系匪淺,他們兄弟倆是北周小司徒史寧的兒子,也是世代顯赫。
歷史上的史詳跟著楊廣打高句麗,慘敗,被除名為民,後來拜燕郡太守,也就是遼西走廊北邊的三郡之一,鳥不拉屎的地方,後來被高開道打了下來,對他還算禮遇,派人將史詳送往涿郡,最後死在了半路上。
他這個人,是比較謹慎的,這次與屈突通踫頭之後,便閑聊起來︰
「咱們麾下的士卒,一半是關中人,一半是山西人,說實話,在河北這麼殺,將士們下不去手啊。」
這三個地方,在華夏古代時期,聯系是非常深的,三地的大家族,也是聯姻最為頻繁的,尤其是山西和關中,就是隔著一條黃河的親兄弟。
北魏時期的四大姓,範陽盧、清河崔、滎陽鄭、太原王,這四家之間瘋狂聯姻,牽扯不斷,從而勾連起山西與河北的親近關系。
但是自從關隴集團崛起之後,河北的地位就不太行了,主要還是因為北魏時期崔浩的「國史之獄」事件,山西與河北幾個大家族,全被牽連進去了,元氣大傷。
眼下關中人對河北人,還算下得去手,但是山西不行,山西人不願意殺河北人,尤其是殺平民。
普通士卒那也是平民出身啊。
「唉這差事真難干,」屈突通很早很早之前,就跟楊銘關系很不錯了,因為他那會是永安宮的禁衛頭子,而楊銘每天都去永安宮。
「高抬貴手吧,我這幾晚睡覺都睡不安穩,殺蠻夷,我這邊不在話下,但是殺平頭百姓,唉我怕造孽啊,子孫後代怕不是也要遭受業報,太子那邊,我也不好交代。」
給獨孤加羅當禁衛頭子,肯定是信佛的,屈突通身為軍方將領,殺人是家常便飯,但是眼下這麼殺,他也有點良心不安啊。
我在高句麗都沒這麼殺。
史祥皺眉道︰「從前線逃回來的民夫和逃兵,實在是太多了,其中很多,其實都老老實實的返家了,什麼都沒做,對于這些人,是可以放一馬的,至于跟隨叛軍肆虐周邊的,把領頭的那些殺了,也就算了,我是不打算這麼殺下去了,看你吧。」
「咱倆不謀而合啊,」屈突通大喜道。
不管怎麼說,他們倆是楊廣派下來輔左宇文化及平叛的,如果敷衍對待,怕擔罪,眼下史祥願意分擔,屈突通自然高興︰
「你跟太子不熟,不了解咱們這位太子的性子,就咱們眼下干的這些事,等到回了京師,怕不是要被太子狠狠的收拾,眼下及時收手,還來得及。」
史祥嘴角一抽,他是非常怕太子的,別看他是皇帝的人,但是太子眼下要是鐵了心收拾哪個,也沒見皇帝阻攔過。
當今太子,可不是擺設,人家的權柄大了去了,九州四方,一人之下了。
「這個好說,太子若是問罪,咱倆往宇文化及身上推,這小子仗著宇文述,越發目中無人了,」史祥嘿嘿道︰「太子跟他們家本來就不對付,我倒想看看,宇文化及這次回去,能不能如願以償,封個公。」
屈突通想了想道︰「太子那關過不了,別說公爵,侯爵都別想。」
也就是這時候,外面侍衛來報,高唐縣公魚俱羅來了。
史祥頓時皺眉︰「他來干什麼?催促咱們平叛?」
屈突通搖了搖頭︰「不一定,我以前在宮里跟他有過交集,是個謹慎持重的,跟他那個弟弟,壓根就不像一個爹媽生的,我們看看他怎麼說。」
不一會,魚俱羅風風火火的就進來了,原本給他留的座位,擺好的酒食,也被他一腳踢翻︰
「你們倆想干什麼?」
史祥和屈突通下意識對視一眼,詫異道︰
「你哪來這麼大的火氣?」
魚俱羅怒道︰「你們在河北殺人,殺完拍拍就走了,給老子抹一臉的屎,立即撤兵,不然我一紙奏疏,連帶宇文化及,把你三個都告了。」
他之所以發這個大的火,是因為在來的路上,見到了史祥的兵馬正在將一車一車的尸體運至一處荒郊,挖了個大坑,就地掩埋。
魚俱羅看在眼中,肺都快氣炸了,進來之後便 里啪啦罵了兩人一頓。
屈突通臉色難看道︰「你特麼別沖我們發火啊,我們也是奉旨辦事,誰特麼願意干這種缺德事,你去找宇文化及啊。」
「他不听我的,」魚俱羅氣呼呼的坐下,朝二人道︰「可是你們倆,也是久經事故了,你們怎麼能干的出來?」
史祥趕忙道︰「好了好了,你也別發火了,我們倆剛才已經商量好了,接下來我們會謹慎處理,能不殺就不殺。」
「你還打算殺啊?」魚俱羅道︰「再殺下去,河北要是反了,我掉腦袋,也會拉上你們仨。」
屈突通呵呵道︰「說不通宇文化及,就來罵我們,我們特麼的還一肚子氣呢。」
「那正好!」魚俱羅道︰「咱們三個聯名上疏,請求陛下讓你們撤出河北。」
史祥沉吟半晌後,道︰「行,你領餃,我們倆寫個名字。」
「不妥!」屈突通趕忙抬手︰「想要洗月兌干系,還是聯名較好。」
說罷,屈突通給史祥使了一個眼色︰現成的甩鍋機會,還不把握住?
史祥也是個老狐狸,立時會意︰「行,聯名就聯名。」
楊廣也不是傻子,這麼多人跟著他在山西晃悠,能把山西的樹皮都啃光了,所以能回的,楊廣已經吩咐他們提前返回各部大營,賞錢和撫恤去找太子。
他這可不是在為難他的兒子,其實于仲文已經帶著右翊衛押送著高句麗的斬獲上路了,他只要一到,朝廷缺錢的困境瞬間便可迎刃而解。
再說還有吊在車尾的吐萬緒,已經開始在賣高句麗的俘虜了,俘虜也是看成色論價,長的壯的有力氣的、漂亮的皮膚好的,雙眼皮的,肯定能賣個好價格。
高句麗外加新羅百濟,那地方的土著,都是單眼皮,這個事情就比較復雜了,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那地方是古亞洲人種,而中原是新亞洲人種,而大概在三萬年前左右,新亞洲人種對古亞洲人種有過一場大屠殺,以至于古亞洲人種全都躲到了東北亞偏遠地區。
第二種說法,蒙古高原和通古斯地區,存在「蒙古高壓」,是全球最大的寒流策源地之一,受南下的冷空氣困擾,蒙古人和東北亞人的眼楮變成了單眼皮,為的是保護眼球。
至于哪種說法靠譜,不知道,反正高句麗那邊只要看見是雙眼皮,那就是中原人的後裔,就能賣個好價錢。
人,成了商品貨物,跟騾子馬一樣,被拉到了集市上售賣,山西地區優先購買。
楊廣在晉陽是要過年的,而且過了年還不打算走,畢竟奔波一年,他也累了,還生了一場小疾,所以要在晉陽修養很久。
魚俱羅他們三個的聯名奏疏,楊廣也看到了,撤就撤吧,只要河北安穩就行了,至于三人奏疏里對宇文化及的控告,楊廣沒有當回事,這封奏疏,也只有他和門下省的官員知道。
這個時候,楊廣是不可能問罪宇文化及的。
京師,于仲文回來了,因為他是帶著錢回來的,所以觀王楊雄親自去長安驛迎接對方。
楊雄拉著對方的手,笑道︰「次武(于仲文字)此番勞苦功高,名垂青史已成定局,不要坐馬車了,咱們騎馬走朱雀大街,滿城百姓都在迎接你呢。」
于仲文哈哈笑道︰「勞觀王遠迎,次武愧不敢擔啊,只是略盡綿力而已,主要還是陛下運籌帷幄。」
他畢竟是攻打平壤的主將之一,功勞也只在宇文述和來護兒之下,自然也是要灑水淨街,彩錦點綴。
百姓夾道歡迎,坐在馬上的于仲文內心也是爽的一批。
人活一輩子,圖個啥,不就是圖個功成名就嗎?
像他這樣累代勛爵的鮮卑族出身,吃穿用度是不愁的,不圖利的時候,就圖名了。
于仲文不免有些感慨,上次離京的時候,太子還嚴厲警告他,讓他頗為擔憂,如今載譽而歸,也算是一身輕松了。
「太子在宮中?」于仲文問道。
楊雄笑道︰「在朱雀門下等著你呢。」
于仲文一愣,趕忙道︰「哎呀,怎當得太子親迎,咱們快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