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三六九章 河北巨鹿人

楊銘的失眠癥,慢慢也好了,塞外那邊也有來自楊廣夫婦的關懷信件,大意是不論如何,不能傷了身體。

楊廣說的更直白,朝會直接搬到秦王府舉行好了,不用專門往皇宮里跑。

攏共就倆兒子了,楊廣夫婦肯定不希望楊銘再出狀況,那樣的話,就不是儲位不明,而是後繼無人。

只有一件事,能讓楊廣真的害怕,那就是他沒有兒子了。

楊雄他們也同樣收到了皇帝的旨意,所以不用等楊銘開口,他們直接率領百官去了秦王府。

「吏部這邊有齊王呈報,要求論罪武安太守陳君賓失城之責,」吏部考功郎崔檜說道。

吏部有兩個考功郎,一個是房彥謙,房玄齡的爹,楊銘安排的,一個是崔檜,兩人眼下都在京。

當年楊銘任荊州總管的時候,就是這個人在柳述的吩咐下,去荊州抓江陵太守慕容三藏。

因為有楊銘護著,所以沒抓成。

楊雄听了,直接冷笑道︰「河北之亂還未結束,齊王就這麼著急問罪了?似乎時機不妥吧?」

崔檜是個從五品,就是個匯報工作的,今天的會議還輪不到他發言,于是道︰

「具體情形,下臣也不盡知曉,要不,給洛陽的吏部官員再發文詢問一下?」

楊銘擺了擺手︰「沒什麼好詢問的,張開高獎皆為盜匪,陳君賓哪來的失城之責?告訴齊王,不要著急,該問罪的,陛下將來會問罪的。」

陳君賓是陳淑儀的堂兄,關于武安郡的民亂,早有一份詳細奏報呈給了楊銘,民亂的事情怪不到人家頭上,于公于私,楊銘都不會動他。

崔檜剛要退回去,楊銘又把他給叫住了,

「涉縣縣令陳項國爾忘家,舍身取義,妻兒死于賊手,怎麼論功呢?」

崔檜嘴角一抽︰「這個,這個還沒有開始議呢。」

「自古功在過前,沒想好論功先想好問罪了?」楊銘道︰「你要是干不了,本王就換個人干。」

崔檜一頭冷汗,趕忙道︰「臣知道該怎麼做了,殿下息怒。」

接下來,楊銘與眾人議完軍情之後,去找裴淑英。

老爹楊廣有旨意,著裴淑英帶著滎陽王楊瑾,前往晉陽宮候駕,要讓裴矩提前見見自己的親外孫。

這是隆寵,也特麼是挑撥。

楊銘算是看出來了,老爹制衡朝堂,把他的家卷給牽連進去了。

裴淑英不在,據說是去了新昌坊,送楊瑾讀書去了,說是讀書,其實沒什麼好讀的。

楊瑾才多大?話都不會說,你讓他讀書?裴淑英不過是希望兒子早早適應那種學堂氛圍罷了,去了也是搗亂,而且還沒人敢管。

那個叫王通的,想必非常頭疼。

于是楊銘又去了高玥那里,高玥最近挺正常的,也許女人真的容易哄騙,她現在相信自己的隨從,確實是被安排去了隴西和弘農。

雖然她想給他們寫信,詢問近況,但是楊茵絳以事關重大為由,拒絕了。

「最近是不是很不習慣?」楊銘進屋坐下,高玥主動過來給他月兌掉靴子。

「還算適應吧,王妃安排的這些侍女,都很乖巧懂事,比我原先的要強上很多,」高玥道。

楊銘點了點頭︰「不是不讓你聯系他們,是眼下不行,兵部那邊已經查清楚了,河北那個叫高應年的反賊,確實是舊齊遺民,這麼大的事情,我不安排妥當,不僅會連累你,也會連累我。」

高玥道︰「關于這些,王妃已經跟我講清楚了,妾身知曉利害,殿下放心好了,我不會亂來。」

「那就好,」說著,楊銘好奇道︰「那個高應年,是什麼高陽康穆王高湜的曾孫,你們倆應該怎麼論輩分?」

高玥想了想,道︰「高湜是高祖皇帝(高歡)十一子,妾身祖父世祖皇帝,是高祖第九子,那麼論起來,他應該叫我做姑母,但是高湜這一支,子嗣凋零,我沒听過高應年這個人,要麼是化名,要麼就是庶出,要麼就是冒名頂替。」

楊銘點了點頭︰「你認為,哪個可能性更大一些?」

「應該是庶出吧,如果是冒名頂替,不可能有這麼多人響應,」高玥分析的還是有道理的。

姓高的那麼多,但渤海高的族譜可是記載的明明白白,想冒名頂替也沒有那麼容易。

時值盛夏,酷暑難當,高玥端來一碗涼粥,伺候楊銘喝下,然後在一旁幫楊銘扇著扇子。

屋門是打開著的,好讓外面的涼風吹進來,兩人就這麼坐在門廊邊上聊天。

「我還沒有去過山東,以後有機會了,帶上你,好讓你重游故鄉,」楊銘笑道。

高玥笑道︰「物是人非,其實妾身已經對故鄉沒有什麼留戀了,就算去了,也是徒增傷感罷了。」

渤海高氏這個家族,非常有意思,一直在往上面追朔祖宗,目前為止,追朔到了漢太傅高裒,但後面好幾代都是空缺的,補不上去。

到了中唐時期更狠,直接追朔到了姜子牙的六代孫高傒。

真真假假,也說不清楚,但有一點是事實,那就是眼下的渤海高氏,主流房支就是高歡的後代。

史學家認為高歡高是強行往渤海高上面靠,但事實是,是人家這兩家把渤海高給壯大了。

後世一提起渤海高氏,高歡、高屬于是代表人物。

北周時期,但凡有繼承資格的高氏子弟,被殺了個精光,但並不是將渤海高殺絕了。

像這種大家族,在地方盤根錯節,是不能亂殺的,牽連太廣。

「淑儀這丫頭總是不見人,她最近一直往哪里跑?」楊銘問道。

高玥笑道︰「听說一直在太夫人那里,如今太夫人最寵她了。」

太夫人,就是長城國太夫人柳敬言,陳叔寶的媽,如今也七十八了,身體卻非常好,可知人還是活一個心態。

如今兒孫們都可以進入大興,柳敬言那里每天都很熱鬧,雖然她只有陳叔寶一個親生兒子,但人家以前是皇後,所以陳叔寶幾十個兄弟姐妹,都得管人家叫媽。

這是嫡母。

閑聊一陣後,楊銘便離開了,他想去新昌坊瞧一瞧,兒子每天都在干什麼。

不出預料。

楊瑾什麼都沒干,一幫人圍著他,在人家王通本就不大的院子里玩鬧。

王通家里的前堂,因為授學的緣故,被特意改造過,除了幾根柱子之外,里面但凡能坐人的地方,都坐了人。

裴淑英也沒有管兒子,而是與王通的夫人閑聊。

她們倆能聊一塊去嗎?

當然能,因為王通的夫人,與裴淑英同庚,王通本身,也不過才二十六歲,而且王通的生母,出自河東裴。

二十六歲,已經是河東第一儒士,這都要歸功于他爹王隆,王隆在開皇年間,做過國子監博士,後來去地方當了縣令,沒過幾年就死了。

做為長子的王通,完全繼承了父親的學說,也繼承了他父親的門生,年紀輕輕已經名氣大噪,有青出于藍之勢。

所以說,一個人一生的成就,是有限的,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你的爺爺爸爸,是否給你打好了基礎,如果你自己不行,千萬不要指望子女有多大出息,因為他們的上限,是你決定的。

王通這個人是想做官的,可惜不被重用,這就叫做時運不濟,因為他的學術主張是王道,但是大隋眼下處在一個霸道轉王道的過程,這個過程,不是一下子就能走完的。

再過兩三代,這個人的學說必然會被發揚光大,他的門生也會因此受益。

楊銘來了之後,王通趕忙帶著幾十名弟子往前院拜見。

「你們繼續,我只是來看看楊瑾,不要因我打擾而中斷授業,」楊銘微笑擺了擺手。

王通哪肯放過這個機會,趕忙道︰「殿下若是不嫌棄,可于前堂旁听。」

怎麼?想給我洗腦?你的那一套或許我兒子孫子用得上,但我真的用不著。

不過楊銘沒有拒絕,而是被引入大堂,坐在王通身側位置。

王通的弟子當中,老頭子都有,而且還不少。

這就是儒家那套︰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于吾乎。

大概意思是,只要你懂的比我多,你就能當我老師,年齡不是問題。

王通坐下之後,桌子上空空如也,也沒有什麼稿子,環顧眾弟子後,繼續道︰

「天下之治,聖人斯在上矣,天下之亂,聖人斯在下矣,周亡,因聖人非君,實藏于鄉野之中的高祖皇帝,隋興,皆因聖人在朝,由此可見,天下得治,在聖人而非君王。」

楊銘沒來之前,他可不是在講這個,楊銘來了,他故意往他那套王道學說上扯,就是說給楊銘听的。

王通是在拍楊堅的馬屁,這種話可不敢讓楊廣听到,薛道衡就是例子,他就是因為太能夸楊堅,才被楊廣看不順眼。

接著,王通繼續道︰

「聖人也,才德全盡,知行完備,乃至善之人,而遷、固之下,述作何其駁雜,帝王之道因而不明,侍帝王者,為臣,子曰︰君子之事上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德,故上下能相親也,因此,君主也需明臣輔左,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方可為聖人也」

他這番話,楊銘也听明白了,大概就說皇帝要采納大臣的建議,好的听,不好的不要听,搞清楚帝王應該做什麼,就可以被稱為聖人。

他這套楊廣能接受才真是見了鬼了。

至于楊銘,就不用他說教了,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在楊銘這里,任何學術主張,不過工具罷了。

「先生大才,楊銘受教了,」楊銘笑道,他已經懶得再听了,話語明顯很敷衍。

突然,一個比王通年紀還大的年輕人起身道︰

「受教在心,不在口,希望秦王是真的听進去了。」

好家伙,刺頭啊?

大隋對于讀書人,還是寬宏的,因為對學術管控太嚴,社會就不能進步,換成官員,可不敢這麼陰陽怪氣的跟楊銘說話。

而楊銘也不會跟讀書人計較,聞言笑道︰

「剛才先生言,遷(司馬遷)、固(班固)之下,帝王之道不明,不明在哪?」

楊銘也是話術高手,你說的問題我不答,我反問你。

這下好了,堂內的人全懵逼了。

王通也是冷汗直冒,他的本意思是遷、固之後,沒人能把帝王之道講清楚,沒有說明白,都是一些混亂的雜說,但是楊銘這麼故意歪曲本意的一問,就復雜了。

就好像王通是在說,當今陛下君道不明,這尼瑪楊廣听到了,他得死。

王通連忙解釋道︰「我剛才的意思是」

「不用解釋,」楊銘笑道︰「既然史書駁雜紛亂,不能闡明,先生不妨深入探究,集百家之長,以昌明王道。」

原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啊,嚇我一跳,王通心跳逐漸平復下來,笑道︰

「畢生所求。」

「楊瑾,就交給先生了,」楊銘緩緩起身,眼神望向剛才那個挑刺的年輕人,皺眉道︰

「听你口音,是河北人?」

那人趕忙揖手︰「河北巨鹿人,魏征。」

巨鹿是秦時古稱,也就是眼下的河北恆山郡。

楊銘雙眉一凝,直視對方,好家伙,原來是你?怪不得這麼刺兒。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