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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之中,盛與盛長柏父子一坐一立,良久無言。

盛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柏兒,以你對衛辰的了解,他究竟是假意恫嚇,還是真敢如此行事?」

盛長柏認真思考一陣,沉聲道︰「興雲幼時父母雙亡,最是顧念親情,他既認衛小娘為姑母,便是以娘家人自居,自然要替衛小娘母子出頭。」

「娘家人?明明早已出了五服,要他來充什麼娘家人!」

盛頭疼不已。

娘家人,王若弗也有,而且王若弗的娘家王家比衛辰更有權勢有派頭,可盛照樣能做出寵妾滅妻之事,為何?

蓋因王家家大業大,但顧忌也多,就算王若弗受了欺負,王家頂多就是責問幾句,不可能真與盛家撕破了臉,否則王家也落不了好。

反觀衛辰,農家出身,年紀輕輕,沒有家族羈絆,偏偏還在江南士林間廣有名聲,真要豁出去和盛家作對,盛還真拿他沒什麼辦法。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衛辰也並非全無顧忌,比如他和盛維合伙開的鄔泉酒坊,比如他與盛長柏的友情,這些東西,都不是說舍棄就能舍棄的。

這種事,就看誰更繃得住。

盛當然明白這一點。

若是對方和盛一樣,是肩挑家族的一家之主,盛還可以和對方陳說利弊,大家各自權衡一番,比一比耐性。

但衛辰今年才十二歲,正是少年意氣,受不得激的時候。盛敢把盛家的家門榮辱寄托在一個十二歲少年的理性上麼?

見盛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盛長柏便知他心中已有動搖,當下趁熱打鐵道︰「父親,興雲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咱們能善待衛小娘,興雲還是願意與我們盛家交好的。」

林小娘與衛小娘不睦,善待衛小娘,言外之意,自然就是要打壓林小娘了。

思慮片刻後,盛似是下定了決心,抬頭看向盛長柏︰「柏兒,你去請衛辰過來,為父要和他談一談。」

堂堂六品通判,不久後的五品京官,居然要向一個小小生員低頭,盛心里當然是憋屈無比。

可他到底是個在官場上模爬滾打二十幾年的老油子,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說到底,他除了丟點面子,什麼損失也沒有,而且這樣做,還是為了保全更大的面子。

衛辰在書房見到盛時,盛臉上已然掛起了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賢佷,這些日子吃住可習慣啊,下面人可有什麼照顧不周到的地方?」

衛辰躬身一禮︰「謝叔父關心,叔父招待小佷周全備至,小佷心里委實惶恐。」

惶恐?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亂!

盛暗自月復誹,臉上仍是笑呵呵道︰「前段時間,你叔母忙著操辦華蘭婚事,便讓林小娘幫著管了管家,她年輕臉女敕,鎮不住下面人,犯下不少錯事,很是不成樣子。我叫你來,就是知會你一聲,往後家里還是你叔母來管,西廂房有什麼缺的,盡管去威蕤軒找你叔母,可好?」

衛辰仍是畢恭畢敬道︰「此乃叔父家事,小佷無從置喙,只要叔父覺得好,那便是好的。」

盛很滿意衛辰的懂事,不管衛辰私下對盛長柏是如何抱怨乃至于威脅的,至少此時在他面前沒有絲毫逾矩的地方。

盛當然明白衛辰是故意如此作態,但還是覺得心里舒服了不少。

「這次衛小娘生產,全靠趙媽媽忙前忙後,盛家上下感激不盡,你和長柏回江寧應考之時,記得代我好好謝過你盛伯父,他好不容易搜羅到趙媽媽這一干得力僕從,還特意送來沁雲院照顧我家小七,我定不會辜負他一番美意。」

衛辰心里好笑,你們兄弟倆之間,有話直接說就好了,要我一個外人傳什麼話?

不過他也明白這是盛在向他保證,以後不會動沁雲院的人手,自然不會不識好歹,當下就滿口答應了下來。

解除林噙霜的管家大權,長久保留沁雲院的人手,只是這兩點許諾,就已經足以表明盛對此次事件的的態度︰林噙霜強行破門有錯,沁雲院眾人護主有功。

當然,這都是雙方心照不宣的事,盛作出補償,換取衛辰的諒解,雙方皆大歡喜。

其實衛辰心里很清楚,自從衛恕意誕下盛第三子,林噙霜就再也不可能威脅到她們母子的性命了。

因此衛辰從來也沒想過盛能嚴厲處置林噙霜,他只是想讓衛恕意母子三人在盛家能夠有更加安定舒適的生存環境。

若是再逼迫下去,真的惹惱了盛,只怕衛恕意母子在盛家的日子反而會更加難過。

說到底,無論衛恕意、明蘭、還是剛出生的盛家小七,她們終歸都是盛家人,衛辰能為她們做的也是十分有限。

達成目的之後,衛辰也沒了繼續與盛虛與委蛇的心情,當下起身告辭,盛正郁悶著,巴不得衛辰趕緊滾蛋,自然不會挽留。

待衛辰走後,盛提振精神,去了林噙霜房里, 頭便問起林噙霜前幾日強行破門闖院之事。

林噙霜自還是那般說辭,只說她以為是刁僕要謀害主君子嗣,心急之下,才出此下策,結果卻是一場誤會雲雲。

盛冷聲道︰「實情如何,家里上上下下都有眼楮,不是你一張嘴說出來的,你的心思,以為我不知道?」

被盛銳利的目光盯著,林噙霜心里莫名起了一陣慌亂,沒想到素來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盛,今日竟突然明斷是非起來了。

林噙霜臉上絲毫不露,只是淚眼盈盈地望著盛,真個是我見猶憐。

若是放在往日,盛看見林噙霜這副模樣,早已忍不住與她溫存,只是他今日一肚子憋悶,不能對衛辰撒,就只能撒在林噙霜身上了。

「衛小娘臨盆那日的事就此揭過,我會勒令府中上下誰也不準提起,不過從今日起,你需得交出對牌鑰匙,後宅的事還是由大娘子管,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林噙霜花容失色,心里涼了一片,卻听盛又道︰「一樣是族親,衛小娘的族親能中小三元,詩名傳遍揚州城。你看看你的那些個族親,那日在揚州喝花酒包戲,排場竟比我這個通判還大,以後,這些混不吝的東西通通都給我攆回去,沒得敗壞我盛家名聲!」

林噙霜听見盛翻起舊賬,這才明白盛這是真動怒了,本有一肚子話要說,此時卻是不言語了,只是含著淚水連連點頭,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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