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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死不滅不毀不傷

何遜心有暗傷,「不勝」二字,一直是他的心病,長年累月的縈繞在心頭,消散不掉。

早年間,何遜是一名尋常寺廟里吃齋念佛的僧人,因寺廟為當地山匪踏破,僥幸活下來的何遜便一門心思決意習武,要為死去的恩師以及師兄弟們討一個公道。

他跑去了西北猿猱山青泥寺,要拜師一衲禪師,大師點明其六根尚且不淨、紅塵未了,拒絕了他拜入師門的請求,但準許其在寺內修行練武,藏經閣里的大部分武學都可以隨意研習,為期半年時間。

那半年里,何遜苦心練習佛教武藝,每日堅持只睡兩個時辰,其余時間都用來練功練功還是練功,日夜不輟,堪稱嘔心瀝血。

等到期限到了的時候,他已經基本把閣樓內的大多秘籍里的文字都背了下來,有沒有學會另說,但至少都已被他「拓印」到腦海之中,隨「身」攜帶著,只要功法秘訣在胸,總有用得上的機會。

離開青泥寺後,何遜開始跑去各種拳法宗門,冒著被打斷手腳、挑斷筋脈的風險,偷師各門各派的武功,將諸多秘術武學之精髓融為一爐,化為自己的東西。

那一年,何遜躋身四階洗髓境大圓滿,儼然已是一名響當當的拳法宗師,自認拳腳功夫和近身搏殺之術算得上是不同凡響,于是他獨自前往了仇人所在之地,準備幫師門復仇。

豈料尚未趕到山頭,在山腳下遇到了個叫王迎鵬的年輕人,那人說是奉旨帶兵上山剿匪,要去端了那伙兒草寇賊人的老窩。

何遜自然不樂意,為了能夠親手報仇,他和武夫王迎鵬起了不小的沖突,並大打出手。

那一戰打得並不激烈,因為全程都是何遜在被吊著打,幾乎就連踫到王迎鵬都無法做到,被狠狠痛毆拾掇了一頓。

落敗後,何遜痛定思痛,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開始咬著牙,悶著頭閉關。

大概二十年前,出關以後躋身為凝丹境修士的何遜宣告武林,自己的槍術技藝之高,乃百年一出的奇才,不服來戰!

然後就相當淒慘的輸給了那個時候還不是「狼煞」的魏魁。

魏魁非常輕松的就戰勝了苦修多年的何遜,那一場敗北,令何遜自信心大跌,覺得這些年來的辛苦全都沒有意義,都是在做無用功罷了。

但心焰仍在,意氣尚存,他又舍棄了長槍,改行去練刀。

接下來又是十年。

其中種種心酸苦楚,皆不可一言概之,那會兒已有地煞境巔峰修為的何遜再度慘敗給了一人。

後來那個擊敗了何遜的男人,與關昭關老五在泰山之巔血戰一場,決出了刀聖與刀神之別。

輸于古道以後,何遜的敗績可謂是天下名揚,別人都是美名,他是令人發笑的諢名,被別人取了個饒有趣味的大號,強行冠在頭上,叫「何不勝」。

「不勝」這兩個字本就是在嘲諷其今生與人打斗從來就沒有勝過,再加上他姓「何」,何不勝何不勝,你為何就是死活勝不了呢?

以不勝之名為世人所知的何遜一度消沉,差點就開始自甘墮落,但到底是天不亡命,無有真正的絕人之路,「何不勝」在刀老二古道的勵志鼓舞之下,又重新振作了起來,並于一年後,踏步八階天罡境。

不是用刀,而是使劍!

何遜先後擯棄了佛法、拳法、槍法、刀法這四樣高深學問,終于踏步正軌,尋到了適合自己的武學大道,那就是「劍道」。

不到三年,從天罡境初階提升修為至八階小圓滿,又在數年前,何遜成為了令天下人可望而不及的天罡境大圓滿劍修!

自封了一個嶄新的綽號——「觀音劍」。

觀自在菩薩之劍,劍氣普澤塵世,雨露均沾。

可是命運一物,當真是太過善于捉弄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何遜便又遭遇了兩敗和一辱。

兩敗,分別敗給了軟骨山五拜老祖彭簇和活埋谷三代谷主凌雲罡。

一辱,則是何遜只身趕赴羊脂山,卻未能破開斷腸法印,雖然上了山,卻最終連劍皇閻夢的面都沒見到。

這「兩敗一恥」徹徹底底擊潰了何遜的心理防線,他道心崩裂,不得已出走中原大地,只跟古道說了自己的行跡,然後就來到了北國天燭。

在天燭燕雲府的一座巍峨雪山之上,自行改換整座大山的天時,使得山峰上空出現密布烏雲和滾滾青雷,叫普通人再也沒膽子上山,自己則頗為消停的在山巔隱居。

是為「青雷雪山山主」,同時也是燕雲府百姓口口相傳的那個竊取天機運勢的「化外高人」,隱匿于雪山巔峰,如玉皇大帝坐鎮天庭至高神位。

在這片天時、地利、人和悉數齊全的山頭地界,他何遜再也不是什麼從來不勝的何不勝,而是雷池山主,宛如神明的劍道獨尊,觀音劍!

雖然時不時還會想起自己心愛的男人古道,但由于那六場敗北和一次折辱,所帶來的「陰影」實在太過深遠巨大,在心頭久久揮之不去,怎麼樣都說服不了自己南下,重新歸國,只怕到死都再也提不起勇氣返回大禹王朝了。

那邊的江湖,就都當我何遜死了吧,反正在中原我就是個供人飯後消遣的笑柄,那種地方,打死我都不回去了!

在青雷雪山閉關當隱士仙人的這些年,何遜漸漸達到了一種可謂超月兌自我,空靈頓悟的玄妙境界,雖說和佛教里的「白骨觀」、「不淨觀」有些出入,但至少其心境底蘊上,也算大差不差。

逐漸出現了觀想世間萬事化為虛無,我執斷空破滅的神異跡象,恐怕不出十年,他何遜,就真能立地成佛了也不一定!

但殘酷的現實,令觀音劍何遜這幾年在心神境界上的水磨功夫,什麼安隱快樂,什麼身意泰然,通通不復存在。

只因他的「古哥兒」來了,闊別數載,再度相見,何遜雖是正經的男兒身,且長相丑陋無比,歲數也逾古稀之年,但其內心仍全當自己是女兒,不近,唯愛男人。

準確來說,是獨獨鐘情一人。

何遜的心上之人,「刀神」古道。

古道一來青雷雪山,何遜的定力全失,心搖神馳,既見愛人,那是什麼過分的要求都能一口便答應下來的了。

所以他作為一山之主,才會心甘情願的給晚輩關櫻當了足足兩個月的陪練,還把府庫內珍藏的那些火草和雪蓮慷慨奉送,幫助關櫻提升修為,穩固初入的天罡小圓滿境界。

為了討得古道開心,何遜願意單方面付出。

可那個姓關名櫻的小妮子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不領自己的情也就罷了,反正本來就不是為了她才那樣做的,但這個姓關的丫頭好歹給個好臉色瞧瞧吧,她偏不,整天就臭了張臉,就似有人欠了她錢沒還一樣,這臭德行擺給誰看呢?!

這妮子先是連破五關,殺了雪山上的十員守衛,而後又把那些庫房里的天材地寶當飯來吃,也些其實都沒什麼,手下死光了還可以再找,珍寶沒了可以再尋。

但是最讓何遜忍不了的,是那個臭丫頭對古道的態度。

那是什麼過分的態度啊?!

居然膽敢直呼古道的全名,對自己大恩人如此不敬,真是豈有此理!

若不是古哥兒在那丫頭體內陰毒大盛之際,及時出現,助其采-陽補陰,這姓關的賊女人只怕連本大山主的面都見不著,就一命嗚呼,淪為雪堆里的腐骨了。

就這樣她還不領情,覺得是古道虧欠的她,我呸!真把自個兒的身子當得多金貴了?瓖金了,還是瓖鑽了啊?

古哥兒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昔日和你爹關昭齊名的中原刀神,又闖入天燭上京一刀殺萬賊,這般響當當的英雄人物要了你的第一次,你難道不應該日日夜夜感恩戴德才對?這是你的榮幸!

手下的犧牲,珍寶的流逝,這些都不至于讓何遜多麼痛惜,但是這姓關的賤-貨得了便宜還賣乖,對她的大恩人古道有所不敬,這一點,讓青雷雪山山主何遜幾乎無法忍耐,對之憎惡有加,恨得牙癢癢。

若非有古哥兒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可傷了這姑娘,何遜必然早已痛下殺手,以深湛修為和上乘劍術,取走了關櫻的性命。

忍來忍去忍了整整兩個月,忍到現在,何遜總算是忍不住了。

他要殺人。

被揭開了「不勝往事」的何山主,要以手中劍,斬殺那個嘴巴又髒又賤的臭女人關櫻。

一炷香內要我命是吧?呵,你且等著,看我何遜如何在一炷香的功夫里,以殘酷至極的手段讓你這廝命喪黃泉,碎尸萬段!

漫天濃雲里的驚雷轟隆聲愈發響裂,滾滾翻騰,青色電光耀眼。

若雷部神將震怒,大發雷霆。

「櫻兒,你快些跟山主道個歉!」古道語氣嚴肅道,「你知道你剛才所說的話有多麼傷人嗎?!這世上誰人不敗?我敗過你爹,你爹也敗給過嬴秋,勝敗乃兵家常事,習武之人追求更多更長遠的武學大道有何不對?怎麼就可恥了?怎麼就厚臉皮了?」

刀老二氣憤的嗓音大震,「你敢說你關櫻這輩子都不會輸給任何人嗎?!」

關櫻冷哼一下,頭也不回的淡然道︰「古道,你若再多說廢話,休怪我替我爹斬你一刀。」

刀聖之女又朝那襲紫衣冷冰冰的說道︰「老雜-毛,我說了要殺你,就一定會殺,給你人生敗績里再多添一敗,只是這一敗過後,你就連再輸給別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因為你就會成死人,死人是不會再敗的。像你這樣丑怪、惡心人的家伙,就連活著都是一種罪孽,這等污人眼楮,還敢自稱觀音劍,真是玷污了‘觀音’二字!觀世音菩薩男生女相,你呢,活月兌月兌就是個不男不女的雜-種,狗都比你漂亮。菩薩他老人家若知道了你以觀音為號,說不定用不著我出手,你就要去西方極樂世界做做客了。當然,你也待不久,等佛陀金剛們審完你以後,就等著去餓鬼道畜-生道里萬年輪回,永世不得超生吧你!」

青雷雪山山主何遜在遭到了關櫻如此嚴重的言語羞辱之後,頓時怒火攻心,氣極反笑,一身濃紫大衣的他整個人笑得抖了起來,對著穿有囚衣的披發漢子古道出言︰「古哥兒,你休要攔我,今個兒不管怎麼說,我都定要宰了這賤-貨!」

立在關櫻邊上的紅綢劍仙魏頡心生迷惑,關櫻目前應該只有天罡境小圓滿的修為,本來絕非圓滿大天罡何遜的對手,但她卻又膽子如此之大的主動挑釁何山主,那麼就定有倚仗。

可古前輩現已意氣盡失,淪為了廢人,那關櫻所倚的,究竟是什麼?

答案揭曉了。

手握雙刀的布衣關櫻朗聲叫道︰「何遜,你以為你的圓滿大天罡就一定比我的小圓滿要強嗎?你錯了!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偷偷竊取了整座雪山的山根靈氣,已然在開戰前便悄然佔據‘地利’;此刻我有三件佛門法器的靈力加身,在釋教氣數之上已遠遠勝過于你,此乃‘人和’;而我的星霜刀本就可以操御星辰天機,故可與你平分‘天時’,共佔蒼穹氣運!天時地利人和,你僅僅佔到可憐兮兮的半個天時,你說說,何不勝,你還有何狂妄的資本?!」

話語之間,關櫻手里兩柄長刀刀刃之上的華光流淌遍及了布衣女子的全身。

刀聖獨女的身後慢慢浮現出了一尊金身法相,天罡境刀修的陽神身外身。

持續不斷地變大,變大,再變大。

法相體型輪廓逐漸清晰了起來。

身著神聖綢衣,頭帶莊嚴風帽,腦後一輪大日圓光,金芒吉照,人間同輝。

手托玉淨楊柳瓶,慈祥面貌猶顯佛陀威儀。

大慈大悲觀音觀自在菩薩!

被陽神裹挾起來的刀修關櫻眼神陰冷,嘴角卻是上揚,笑道︰「此金身不死不滅不毀不傷,一注香的時間里,還能殺不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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