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說破你的身世,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賀禮笑著問道。
虛竹回答道︰「太傅的意思是,佛法在濟世渡人之中,而不在青燈古佛里。我以往太孤僻,太安于現狀,沒有求佛法的大勇氣,執迷于修行戒律。
如今我既然知道父母的罪孽,自然要承擔起責任,責任使人勇敢。它會催使我走向群眾之中,救助苦難之人,從而更加理解佛的真諦。
其實道家也是如此,濟世救人乃是修行者的本分,也是修行的意義。
太傅點明我的身世,正是要我勇敢面對。」
「不錯。」賀禮頷首道︰「人為父母所生,天地萬民所養,自然要回報父母,回饋社會。這是因果,不因為遁入空門而有所改變。
這少林寺的地產是朝廷審批,香火是萬民供奉,糧食是佃戶的勞動,若是沒有這些,和尚們都餓死凍死了,還修的什麼佛?
儒家講,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就是儒家為什麼千年以來一直是顯學,朝廷正宗,因為有利于天下萬民。
佛教傳入中土後曾經烈火油烹,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後來被三武一宗滅佛,差點斷了傳承,是因為什麼?
一句話,于國于家無益。
後來禪宗興起,中土自創大乘,佛教方才復興,你們這些和尚,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本。大乘佛教是濟世渡人!
如果所有和尚都一輩子呆在寺廟里,做那尸居余氣的守成之鬼,那麼就離滅亡不遠了!」
所有的和尚們冷汗淋灕,點頭稱是。
不僅是因為這些話說的對,說得透徹,更是因為說這話的人位高權重,真正有著毀禁少林寺的權勢!
很多時候,不在于你說的對不對,而在于說話的人是誰。
若是山下的佃戶這麼說,少不得挨一頓毒打!
賀禮點點頭,宗教團體,必須要定時敲打不可,省得他們以為有佛祖道祖庇護,就天老大自己老二。
縱然是太平盛世,那皇帝還需要大臣時時敲打,這些和尚道士們倒是一個個先抖了起來,相當的不合理。
這次玄慈遠赴西域,要是不帶上少林寺一半人馬,到時候有他的好看!
這逍遙派兩個老的,巫行雲和李秋水都是不耐煩俗事的高傲性子,讓她們配合朝廷行動,那是難為人。
這虛竹就很好,年輕力壯精神好,還與人為善好說話,麾下靈鷲宮弟子武力超絕,配合官府管好西夏的地下勢力,那是絕佳人選。
就是以前學佛學得有點憊懶,這下子用愛人和父母雙重刺激,必然能夠讓他學會擔當社會責任。
說白了,就是需要他給自己打工!
「葉二娘,你無惡不作的名聲,中原人也就是听听而已,西夏人才是真正的聞風而逃。
你本來不過是天地間一個渾渾噩噩的痛苦游魂,如今我讓你如願見到了丈夫和兒子,就要遵守誓言,請我安排。
你在西夏的作用比玄慈一點不小。你懂什麼意思吧?」賀禮的聲音在葉二娘耳邊響起。
葉二娘看著周圍的人一無所覺的樣子,心中震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傳音入密」?
「別亂猜了,我直接在你腦海中說話,其他人听不到,你怎麼想,我自然會知道。」賀禮淡淡的說道。
葉二娘凜然,怪不得玄慈這種執正道牛耳的人物竟然也听由擺布,原來他不僅靠著朝廷權勢,更是不可思議的高手!
原來葉二娘一直都是被楊懷星的手下所擒拿關押,雖然听說了他們的統領乃是當朝太傅,如何神通廣大,心中卻是嗤之以鼻。
朝廷做官的人,能有什麼能耐?那大理段氏乃是有名的武林中的皇室,也不過就那樣而已。
朝廷中人喜歡玩弄權術,即使是武林人士也不得不屈膝逢迎,但是她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心如死灰,死則死矣,又有何懼?
可是後來有帶御器械對她說,給她一個機會,竟然能讓她見到兒子,她就忙不迭的答應了。
但是有求于人不代表恐懼,她的心里仍然桀驁,一旦這官員要利用自己,大不了魚死網破,再不行就自裁,也不能成為棋子。
如今她才知道,有時候連死亡也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成為棋子身不由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于是她連忙轉換心態,殷切地在心中回答︰「我明白,這世上不能只有善沒有惡,治理地方,尤其是剛剛收服的部落,就要恩威並施,而且威比恩更加有效。」
「不錯,」賀禮點點頭︰「所為夷狄畏威而不懷德,乃是因為越是原始的部落,越是有著對野蠻力量的崇拜。
軍隊個民政這種文明的組織方式,需要大量的時間同化,我等不得那麼久,就需要宗教來鎮壓化解。
可是中土的宗教太過和善,其實不能完美契合當下西夏那些部落人的要求,他們需要更加粗獷更加邪惡的教派。」
葉二娘迅速明白了︰「那西域胡佛,教旨粗暴得很,一手佛國一手地獄,往往一言不合就動手攻打異端。卻最是契合統治那些蠻族部落。
那些胡佛的廟宇里,陰森恐怖,僧人手里往往拿著人皮人骨法器,種種佛像青面獠牙,還有種種野獸形態的護法金剛,甚至有著種種之像的佛陀,不堪入目。
這正是靠著威嚇恐懼來征服信徒。我明白了。此去西域,我就是那夜叉惡鬼,收服蠻荒部落,防止西夏那些流亡貴族煽動蠻族作亂。」
「不錯,你很聰明。」賀禮贊許道︰「這時間陰陽對立,黑白相間。
玄慈個虛竹都是良善之人,他們是白,卻就對西夏的地主貴族傳教,有著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你就要做那個黑,掃平那些底層野蠻人的不服不忿之心。
到時候你們一家的功果,我自然會記下。」
「謹遵命令!」葉二娘鄭重答應。
賀禮揮手說道︰「好了,你們自去準備吧,只要功德積累足夠,自然有你們一家團聚之日。
虛竹,你那夢姑也在西夏皇宮之中,如今局勢動蕩,她能否安然無恙,就看你手下的靈鷲宮弟子維持西夏治安盡不盡力了。」
說罷,火花閃現,露出一片斗角拱檐的宮殿,賀禮邁步而去,消失在眾人眼前。
等到這些人都散去了,一位帶御器械疑惑地問道︰「這個葉二娘竟然如此罪大惡極,殘害嬰兒,太傅為什麼還要留下她呢?」
楊懷星笑道︰「她自殘害西夏的嬰兒,關我大宋何事?」
「那無量劍派左子穆的孩子…」
「那是大理的嬰兒,咱們也管不著。嘿嘿,她一進入小鏡湖地界,就被阿碧掌劈雲中鶴嚇得魂飛魄散,此後一直逃亡到被抓,哪里有空害我大宋的嬰兒?要不然早就死了!如今不過是廢物利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