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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徐元高是真的愣了神,因為李雲澤自稱為朕。

這個自稱全天下只有一個人能說,那就是皇帝。

看著李雲澤身後不斷涌入的甲士,他下意識的行禮「陛下?」

「臣,周道登覲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元高還有些弄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致仕之前曾經見過信王的周道登,已經是忙不迭的行禮了。

「周道登?」李雲澤轉頭看過去,目光在那顏值絕高的婢女身上停頓一下「沒听說過。」

「臣為先帝年間禮部左侍郎,現致仕在家。今日得慕天顏,實乃祖先庇佑,三生有幸!」周道登非常恭敬的行禮,話語諂媚不說,盯著李雲澤的眼神更是火熱。

歷史上這老頭是通過抓鬮的方式,運氣爆棚從一介致仕在家的退休人員,做到了內閣首輔的最巔峰。

功名利祿之心,不亞于溫體仁。

現在居然遇上了皇帝,當然是要抓住機會表現自己。

李雲澤稍作思索,感覺好像有些印象,查找崇禎朝資料的時候見過這個名字。

不過無所謂,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

邁步上前,徑直坐在了之前徐元高的主位上。

「徐元高。」

「臣在。」

「嗯?你有功名在身?」

俯首行禮的徐元高急忙應聲「臣慚愧,臣是萬歷四十二年的舉人。」

「那就回朕的話,你們徐家憑什麼能有四十萬畝的地。」

額頭上落下汗珠的徐元高,說話都打著卷舌「這,這是臣祖上世代勤儉所購之地。而且,而且也沒四十萬畝之多,家中不過數萬畝,都是別有用心之人訛傳。」

就是專門來找茬的李雲澤,抬起馬鞭直接甩在了面前的桉幾上「君前無戲言,你能為你說的話負責嗎?」

此時的徐元高已然是汗如雨下,壓根不知道怎麼回話。

跪伏于角落處的楊愛,看著往日里一言可決家中生死的老爺,再看看大名鼎鼎的徐華亭,此時在皇帝的威嚴面前居然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悄然抬頭偷偷的打量著李雲澤,美目之中神采連連。

「朕在問你話,就回是與不是!」

被逼到牆角的徐元高,心中快速思索著,家中田地大部分都分散在可靠之人的名下。當著皇帝的面,肯定不能承認有幾十萬畝的田地,因為根本無法解釋這些田地是怎麼來的。

下定決心之後,他用力叩首「回陛下話,臣家中只有數萬畝田地,乃歷代先祖勤懇積攢而來。」

身軀坐的筆直,宛如佛像的李雲澤,聞言而笑頷首不迭「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把人帶上來。」

窸窣的腳步聲響中,錦衣衛拖著一個做員外裝束的中年漢子進來。

「此人自稱乃華亭徐家之二管家。」李雲澤微微頷首「你可認得。」

徐元高的衣衫早已濕透,尤其是他听到皇帝說‘等的就是你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更是如遭雷擊,這就是奔著徐家來的!

看著那個失魂落魄,眼神躲閃不敢與自己對視的二管家。

咽下口唾沫,艱難點頭「是,此人正是我徐家二管家。」

干脆盤起腿的李雲澤,示意那管家「說吧。」

「草民乃徐家家生子,家中幾代人都在徐家為奴為婢,徐家之事草民都知道。」自從在武清鈔關被錦衣衛拿下之後,一路上早已經被修理明白了的二管家,那真是當面就拿刀對著徐家亂捅。

「從文貞公起,徐家就勾結官府巧取豪奪,侵佔松江百姓田產」

「你胡說!」紅著眼好似斗牛的徐元高, 然撲過去掐那管家的脖子「徐家對你恩重如山,你居然如此污蔑!」

李雲澤壞笑一聲,手中馬鞭不斷敲著桉幾「怎麼,惱羞成怒想要殺人滅口?」

終于冷靜下來的徐元高,顫抖著松開手。

目光迎上四周那些看自己宛如是在看死人的錦衣衛,他心頭惶恐驚懼,各種情緒沖突之下居然直接翻白眼暈了過去。

「弄醒他。」李雲澤沒有絲毫憐憫,自從知道徐家居然佔據了四十萬畝的田地之後,就對這個家族再無憐憫可言。

江南之地,上等田畝可售二三十兩,中等田畝也有十余兩之多,哪怕是下田,也得個五六兩。

四十萬畝的田,就算是按照十兩一畝來計算,那也得花費四百萬兩!

大明朝廷,一年的田賦收入,也就是這些了。

他徐階就算是當上一百年的首輔,用俸祿計算也湊不出這麼多的銀子來。

至于俸祿之外的收入,當著皇帝的面敢說嗎?

錦衣衛拎著水桶進來,直接澆在了徐元高的腦袋上。

受冷水一激,清醒過來的徐元高,趴在地上翹著哭嚎「陛下,陛下啊!我徐家對大明有功啊。」

要說徐家的功勞,也就是徐階搬倒了嚴嵩。

「先不提徐家所謂功勞之中的水分。」李雲澤微微嘆氣,手中的馬鞭也不敲了「就算是有功勞,當年也賞過了。而且孔聖人都說的明白,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你家幾代了?」

這話說的徐元高無言以對,從徐階開始計算的話,到他這里正好第六代。

「應天府的那些勛貴們,誰家祖上沒有功勞?魏國公那還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徐達大將軍之後。他們犯了事,也一樣要處置。你們華亭徐家。」

說到這里,李雲澤探身看過去「算老幾?」

後面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了,這種事情最怕的就是去查。

真要是用心去查,什麼事兒都能給你查個底掉。

感覺有些無聊的李雲澤,目光看向了楊愛旁邊的周道登「你在這作甚?」

「回萬歲。」

周道登恭敬行禮「臣與徐家有些許微末交情,訪友路過華亭之時,被此獠強行拉來做客。臣真不知徐家居然如此罪惡滔天!」

這話說的,楊愛都听傻了。

明明是周道登自己跑來跟徐家聯絡感情,想要借用人脈看看有沒有啟復的機會。

他們之前喝酒的時候,還是恨不得燒黃紙斬雞頭的要好,沒想到變臉居然如此之快。

「真沒想到,周卿家居然如此富有正義感。」

神色調侃的李雲澤詢問「卿家可有起復之意?」

大喜過望的周道登,當即連連叩首「老臣願為萬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天可憐見,周道登的癮頭比溫體仁還要大,他缺的就是個機會。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任應天巡撫。」忍不住的哈哈大笑「給你三天時間,速速審理華亭徐家之事。做得好,有賞。做不好,那就哪來的回哪去。機會給你了,就看你怎麼做了。」

王承恩迅速攤開空白的聖旨,快速寫下了任命。

隨即方正化從隨身背著的包裹之中,拿出司禮監的印遞過去。

而許顯純,也上前從包裹中取出內閣大印遞過去。

原本內閣大印是在溫體仁那兒的,不過他現在留在揚州城忙事,干脆就交出來隨著李雲澤到處跑。

用上大印,再送到李雲澤的面前。

等到李雲澤用上玉璽,這就是一份經過皇帝,內閣,司禮監三重認證,邦邦硬的正規聖旨。

什麼叫做大義名分,這就是大義名分。

聖旨遞到了周道登的手中,老頭眼淚當場就落下來了。

他等待了好幾年的機會,終于是來了。

再度叩首謝恩的時候,卻是意外的見到李雲澤的目光,居然落在了身後婢女楊愛的身上。

干勁十足的周道登,在錦衣衛的配合之下很快就將華亭徐家的事兒查了個清楚。

上奏的罪名包括但不限于‘魏逆余孽,血盟余孽,販賣私鹽,監守盜,受財枉法,恐嚇取財,斗毆及故傷人,威逼人至死,誣告,教唆詞訟,囑托公事,知情藏匿,買良為奴等等’。

周道登下手極狠,壓根就不顧及之前的友誼,甚至親手把友誼的小船給鑿沉。

他寫的處置建議是‘違十惡,不上八議。徐元高以下,當至五刑。抄沒家產,祛宗祠。’

所謂十惡,就是謀反謀逆,大不敬不孝什麼的。

沾染上這些罪名的,都屬于‘常赦所不原’也就是不能赦免不能原諒。

所謂八議,就是議故,議功,議賢,議貴等等。

本質上,就是給有權勢的人開個後門,能夠減罪。

所謂五刑,就是笞,杖,徒,流,死。

詳細些就是凌遲處死,斬首,邊遠充軍,仗責,遷徒,刺字等刑罰。

抄沒家產不必多說,祛宗祠就是祖先的牌位都不允許繼續供奉。

對于這份上奏,李雲澤只劃掉了祛宗祠,因為沒有必要。

別的所有處置,全部允許。

大名鼎鼎的徐華亭,幾乎是旦夕之間就隨風而逝。

他們家中田畝,全部收歸皇莊內府,轉而分發給了原本徐家的佃戶。

之前徐家的這些田畝是不交稅的,可也沒給佃戶們多少好處,頂多也就是勉強餓不死罷了。

現在李雲澤收稅,卻是給佃戶們留下了足夠的余額,讓他們能夠活的更好。

大明的田賦其實真的不算高。

之所以因為田賦而亡天下,純粹是因為絕大部分的田地都不交稅賦,而且還上下其手逼迫那些交田賦的家破人亡。

崇禎拎著腰帶上煤山的時候都沒想明白,為什麼自己僅僅是增加了那麼一丟丟的田賦而已,就鬧到了天下皆反的地步。

因為他是按照總數增加,可下面增強十倍百倍增收之後,卻是都落在了只有少量田畝的百姓們腦袋上。

崇禎搞不懂,但是李雲澤很明白。

對付這些大地主們,什麼溫和的手段都是胡扯,唯有鐵血橫掃才是唯一的出路。

滿懷希望的周道登,等了兩天也沒等到李雲澤應許的賞賜。

略一琢磨,立馬就帶著楊愛去求覲見。

「尋朕何事?」

「萬歲。」周道登恭敬行禮「萬歲不辭勞苦為社稷百姓奔波,身邊也無可堪用之人服侍。」

他示意一旁低著頭行禮的楊愛「臣家中有一婢女名喚楊愛,願追隨萬歲身邊服侍聖駕。」

「楊愛。」

這幾日回過現代世界,專門查過一次周道登資料的李雲澤,微笑詳詢「你可曾知曉辛稼軒的‘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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