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槍頭刺在桌上,嗡嗡作響。吃了一記下馬威,呂文煥免不了臉色發黑。
「軍營重地,豈是你能隨意進出的?看在你們這些江湖人士對鎮守襄陽還算有功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今日冒犯,快滾出去!」
向來民不與官斗,更何況呂文煥有背景,更不把沉誠放在眼里了。
「哦?呂安撫好大的口氣!說句不好听的,宰相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若是惹惱了我,便是皇帝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你哪來的依仗?就憑你帳外那些親衛麼?」
沉誠這話說得極其大逆不道,但偏偏正是如此,才叫呂文煥害怕。
「你……你這是欺君!」
宮中不是沒有高手,皇帝的大內侍衛本事都不弱,但也僅僅只是不弱而已。斷了腿的曲靈風可以在皇宮中偷個七進七出,洪七公能在御膳房躲上一個月。若沉誠真起了殺念,無論是皇帝還是蒙哥汗,都逃不出他的毒手。
「少嗦,我且問你,是誰讓你下黑手對付我的東風軍的?」
呂文煥臉色劇變︰「你……你在說什麼?東風軍乃是朝廷禁軍,什麼時候成了你的私軍了?再說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同為宋朝子民,我又怎會對他們下黑手?」
看著呂文煥的表情,沉誠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家伙壓根就不是因為東風軍戰力強,可堪大用,這才將他們安排去最重要的防守點。完全就是收了黑錢吧?
沉誠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向呂文煥抓去,呂文煥慌忙後退,口中大叫︰「來人吶……啊!我的耳朵!!」
一道銀光閃過,鮮血飛濺,襄陽安撫使呂文煥的右耳便與他的肥臉分手了。
親衛听到呂文煥的呼聲,紛紛涌入帳中,但見沉誠抓著呂文煥,一把小刀抵在他喉間,也紛紛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呂安撫,你覺得我在和你開玩笑麼?你要不要和我賭一賭,賭我敢不敢殺朝廷命官?」
呂文煥捂著耳朵,血液順著腮幫流入頸中,但鋒利的匕首正貼著他的脖子,他也不敢擦一擦。
呂文煥與沉誠不在一個圈子,他對沉誠的了解僅限于一些江湖傳聞。他雖知道沉誠在江湖上很是凶殘,但東風商會很少與朝廷作對,甚至每年的商稅都會主動上交。在他看來,沉誠應該不會和他魚死網破才對。
但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沉誠一言不合就襲擊朝廷命官,一刀就將他耳朵給割了下來。
「別,別殺我!是史宰相,史宰相讓我消耗東風軍的有生力量。不關我的事啊。再說了,史宰相可是承諾,東風軍戰死多少人,由他來想辦法抽調補充。」
「放屁!我練了五年的精銳跟那些兵混子能比麼?」
沉誠听不下去了。
宋何以亡?重文輕武乃是最主要的原因。大宋人口比蒙古多好幾倍,卻干不過蒙古,就是因為這幫貪婪的文官在背後捅刀子。
東風軍不光食宿由沉誠自理,軍餉、殺敵的賞賜、傷亡後的撫恤,一應皆由東風商會解決。
史宰相為了東風軍陣亡後的那點撫恤,居然讓呂文煥下黑手,要把沉誠好不容易練出來的這支精銳毀掉,听起來都叫人齒冷。
呂文煥感受到脖頸間的匕首緊了緊,已然割破了皮膚,不由恐慌至極。
「好漢,這也不怪我啊,那東風軍確實好用。史丞相又答應補充戰損。我只是個小小城守,有一支大不光的軍隊,我怎麼會舍得不用他們呢?再說,你那些兵確實精銳,一個頂十個,蒙軍的攻堅點,派他們上去守,再合適不過了。好漢,我發誓,我從沒有過讓他們送死的心思……」
「夠了!」
沉誠打斷了呂文煥的解釋,一腳將他踹入兵堆中。那些親衛見呂文煥撲來,慌忙收起長槍,將他扶起。
「今日起,東風軍我自會找人統領,你搶去的那些糧草,太陽落山前給我送回來。今日我留你一條狗命,宰相那邊我自會去要交代。希望你好自為之。哼。」
沉誠冷哼一聲,撿起地上那片耳朵,徑直往營門處闖去。
呂文煥捂著傷口,面色變換不定,幾次想要招呼親衛把沉誠留下,但終究還是沒敢。
這人一條賤命,我何須與他玉石皆焚。早晚有辦法對付他,到時候,可別落到我手里。盯著沉誠離去的背影,呂文煥怨毒的想到。
「都愣著干什麼?去給我叫醫師啊!」
……
沉誠回到東風軍駐地,武敦儒見其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跡,登時大驚道︰「師父難道把呂安撫使殺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割他只耳朵,叫他長點記性。你去取一只匣子來,弄點石灰。此地到臨安至少七天路程,可別叫這玩意兒臭了。」
武敦儒依言去尋石灰。
程英見了沉誠丟在地上那只耳朵,略帶嫌棄的皺了皺眉,問道︰「這耳朵,送去臨安作甚?」
「史宰相為了朝廷下發的撫恤金,授意呂文煥派東風軍送死。得虧他還知道些輕重,沒把這東風軍派去襲營。我割他一只耳朵,待會差人給史宰相送去。好叫他知道我的底線。」
向程英解釋完,沉誠轉頭對武修文道︰「我們現在去訓練場,修文,你去替我把郭靖請來,就說我找他有要事相商。」
趁著二武還沒回來,沉誠來到訓練場,召集東風軍諸人。
呂文煥說,東風軍的戰損都由史宰相挑人補充,這話即便不假,待戰報發到臨安,史宰相看過後再安排處理,再到新丁入伍,期間花費的時間可不是一天兩天。
東風軍這些日子里戰死四百多人,更有六百多人暫時失去了戰斗力。甚至有些人的傷勢,放在其他守城軍身上,也不過是讓同胞送他一程,以免承受更多痛苦。
但沉誠有言在先,無論傷多重,只要沒死,都得盡力救回來。只要東風商會還在一天,就不會讓這些失去勞動能力的人餓死。
而也正因如此,才會成就東風軍悍不畏死的作戰風格。
近九千人,列在訓練場中,從將台往下看,烏泱泱一片,全是一張張堅毅的臉。
沉誠沒有開口,台下東風軍的士兵們一個個紋絲不動,像是凋塑一般。四周除了風聲之外,再無一絲雜音。如此的軍容軍貌,再挑剔的統領來了,也得開口贊上兩句。
不多時,郭靖來到了將台,與他同來的還有黃蓉。黃蓉已有四五月的身孕,挺著肚子,行動間略有不便。但畢竟乃是習武之人,平日里運動量自然不缺,又是第二胎,出來走走並無壞處。
「誠哥哥,方才听說你闖入呂安撫帳中,出手割了他的耳朵。可有此事?」
沉誠笑了笑道︰「蓉妹妹懷著寶寶,依舊心懷家國,叫人好生佩服。不過,我此番只請郭靖前來,妹妹若是來散心,我卻不至于趕你走,但若是來興師問罪的,便請回吧。」
郭黃二人向來秤不離砣,沉誠與郭靖有事相商,倒不至于一來就對黃蓉惡言相向。不過言盡于此,若是黃蓉要咄咄逼人,沉誠便不會再給好臉色了。
「唉,誠哥哥莫要誤會,蓉兒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蒙軍來勢凶 ,若要安守城池,咱們這些人,本該放棄成見,與朝廷通力合作才是。不過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好另尋他法了。誠哥哥讓靖哥哥來,是要與他商量對策麼?靖哥哥不太會說話,屆時轉述不免有所遺漏。若誠哥哥不介意,蓉兒就在此旁听一番如何?」
在黃蓉看來,沉誠與呂文煥的沖突必然影響道江湖人在城中的地位。萬一呂文煥記仇……呂文煥肯定會記仇,那麼必然影響襄陽的防御。
郭靖心懷天下,要拒兵于襄陽城外,黃蓉作為郭靖妻子,一直在盡全力實現郭靖的大義。事實上,一直以來,黃蓉都是郭靖的智囊,兩人都看過武穆遺書,黃蓉對武穆遺書的理解要比郭靖深幾倍,只不過她一只默默躲在郭靖背後,把一切榮耀都給了他而已。
「看來蓉妹妹還是不太了解這些官兒的尿性。對付這些人,就得手段你強硬些。這些人是屬彈黃的,你性子軟了,他當你好欺負,必定要想辦法拿捏你。但你若凶狠,他們則會權衡得罪你的後果。哪里有什麼通力合作,不過互相利用罷了。」
黃蓉皺了皺眉,她對沉誠的觀點明顯不太贊同,但沉誠揮了揮手,卻止住了她的話頭。
只听沉誠繼續說道︰「那呂文煥若是听話,便留著他與我通力合作。他若敢使絆子,直接殺了了賬。多殺幾個,總會遇到肯與我通力合作的安撫使。」
郭靖聞言頓時色變,他從小被李萍和江南七怪教育,生的古板,接受不了沉誠這種是非觀。不過順著沉誠的眼神朝將台下看去,卻又無力反駁。
東風軍這些日子里受的不公待遇,他自然有所耳聞。這支部隊是沉誠親手訓練出來的,沉誠對他們感情自然不薄,他若因此記恨呂文煥,卻也不能怪他,強要他為大局觀考慮。
郭靖想起日前與東風軍一齊出城救援難民時所發生的事。這里的兵,個個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即便面對疾沖而來的騎兵也無一人後退,硬憑肉身止住了蒙古輕騎兵的攻勢。
沉誠見郭靖若有所思,心中暗自點頭。
拍了拍郭靖的肩膀,沉誠說道︰「郭賢弟,我已將東風軍的指揮權從呂文煥手里要回來了。這支部隊,便由你來做他們的統領如何?」
「啊?此話怎講?」郭靖大驚。
黃蓉心中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沉誠笑了笑,說道︰「你讀過武穆遺書,還曾率領蒙古部隊打過勝仗,對他們的習性最為了解。我這只部隊可不比當年岳家軍差,這點你應該看的出來。以你為將,那才是強強聯合。況且,我听他們說,當日在城外,你與他們並肩斷後,他們對你的評價可是高的很。」
郭靖依舊有些猶豫。他不是朝廷任命的官員,並沒有帶兵權。如此接手東風軍,畢竟略顯叛逆。這才是他帶領江湖人士,要與呂文煥虛與委蛇的原因。
不過,江湖俠客們頂多算是志願軍,雖然個個身懷絕學,但不管是紀律性還是殺敵效率,與沉誠的東風軍相比,都不是一個檔次的。若是真能統領這只精銳部隊,必定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束手束腳。
黃蓉看得出沉誠的誠心,也看得出郭靖的動心。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沉誠如此做的原因︰「靖哥哥,當日你與眾英雄出城去救被蒙古軍逼迫攻城的民眾,若非東風軍拼死打開城門,出去的眾位英雄至少要死一多半。誠哥哥說的確實有點道理,襄陽名義上的統領是呂安撫,那些兵丁便是再服你,也不敢違抗呂安撫的軍令。而這支東風軍,不管做出什麼,自有誠哥哥替咱們擔著。莫要白費了誠哥哥一番苦心。」
听了黃蓉的建議,郭靖才一口答應下來。
沉誠威望不足,使不動那些江湖人士,但郭靖可以。這批精銳不給郭靖,襄陽城內就是三足鼎立,呂文煥依舊吃定了郭靖。但若是有了東風軍的相助,呂文煥動郭靖前,就得想想沉誠的反應了。他若要強使手下的兵卒與東風軍放對,也得看看有沒有人听他的。
東風軍眼里可沒有宋軍與蒙軍的區別,只有敵軍與友軍的區別。令之所指,擋在路上的,皆是敵軍。
其實按照沉誠的想法,把呂文煥殺了,由郭靖來統管城防,想來要比經過呂文煥之手要更順暢些。但想想,以郭靖的性子,若他真殺了呂文煥,說不得他就要與自己劃清界限,便也作罷。
「如此,我便可以放心離開了。」
沉誠在襄陽,黃蓉不用擔心呂文煥整ど蛾子,但若是沉誠不在,指不定會發生些什麼。因此听到沉誠要走,黃蓉不禁有些踟躕︰「誠哥哥又要去哪?」
「我收到消息,用不了多久,蒙古就會放緩對襄陽的攻勢,轉而處理勢力內的江湖門派。全真派一直在蒙古境內活動,此番怕是會遭清算。我听說全真七子中,馬師伯已逝世,剩下六位也已閉關。我回終南山去把把關,爭取把全真派搬到宋朝境內來,也算為大宋出分力。」
「若能如此,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郭靖對此非常贊同。
听了沉誠安排,黃蓉也不好意思再阻止他離開。畢竟這是有利于大宋的正事,若呂文煥真鬧出些什麼亂子,在沉誠回來之前,也就只好見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