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生野屬實是沒有想到，自己一放松，腦子就消失了。
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自己能一直擁有。
郭生野沉默半晌，干笑了幾聲。
「哈、哈、哈，鎮天王怎麼會和莫問劍有合作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張濤、李振默默注視著他繼續瞎編。
最後郭生野還是敗在張濤和李振的凝視下，索性直接攤開說道︰「不是說了嗎，鎮天王一個人守護人族很累，他需要幫手，正好莫問劍送上門來了，倆人一拍即合。」
他說得輕松，張濤和李振卻不像他這樣擁有良好的心態。
郭生野說完後，覺得張濤和李振兩人凝重的神色有些無趣，向後倚靠著山體，伸直了長腿，懶洋洋地說道︰「這又有什麼好多想的，左右不過是那麼些事兒。」
他坐在原地，不再看兩個糟老頭的臉，抬頭欣賞著天上那極符合他審美的星河。
听了郭生野這話，張濤也不由得借著夜色，打量著郭生野。
地窟的夜色原本是黑暗的，如今天上多了一條星河後，卻是向世間撒著柔和的星光。
朦朦朧朧的星光下，郭生野眉眼之間的那股子桀驁倒是不減，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痞勁兒讓他依舊像是個慵懶散漫的紈褲子弟。
任是誰來，也想不到這就是在武道界被神話了的野王。
張濤打量了他一會兒，嗤笑道︰「你如今倒是看開了許多。」
郭生野屈起一條腿，胳膊搭在膝蓋上，依舊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他扯了扯嘴角，說道︰「是啊，這世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盤算，也都有各自的難處，深究下來，好像每個人都是好人，又好像每個人都是壞人，沒勁透了。」
張濤打趣道︰「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
一陣涼風吹過，郭生野咳嗽了幾聲，依舊是那幅漫不經心的死樣子︰「我不愛變化，但是又不得不變。」
「……」
李振一臉無語地看著郭生野︰「你今晚發什麼瘋，怎麼總是說些讓人听不懂的話？」
郭生野澹澹地瞥了他一眼，高深莫測道︰「你不懂。」
他是手握部分劇本的人。
若是可以，他也不願意讓事情發生改變，起碼他在全知之眼中看到的未來是已知的。
但是郭生野做不到。
命王本不該如今就死去，郭生野將他殺了。
張武本不該跟隨著他，郭生野將他收下了。
還有被他救下的郭盛、黃景、老校長等人，他已經改變了太多，導致這個世界的未來再次被蒙上了迷霧，誰也不知道它的未來會駛向何方。
「我不懂？」
李振指著自己，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在他面前裝逼的郭生野，他咬牙切齒，幾乎是被氣笑了。
「你小子現在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郭生野輕笑一聲︰「誰讓我現在自成一派呢。」
他如今頭頂上可沒有什麼老祖張濤李振這些大山壓著。
張濤搖頭輕嘆︰「你可是自由自在了。」
一旁的李振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悶聲道︰「這世道，哪里有真的自由自在？」
「說的也是。」
氣氛一時沉寂下去，過了一會兒，郭生野忽然問道︰「為何我殺了命王，地窟卻無異動？」
「地窟啊……」張濤再次嘆息一聲，臉上滿是輕蔑之色︰「向來如此。」
地窟向來看著張牙舞爪，實則虛張聲勢。
令人奇怪的是，他們並非拔了爪牙的老虎，實力強大，然而每次出事，又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郭生野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從張濤、李振嘴里要個答桉出來，他笑著問道︰「你猜，現在的地窟中有幾個勢力隱藏其中？」
張濤頓了頓，驀然笑了︰「我不知道。」
「也是。」
張濤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是我知道這些勢力都不想因為命王殺你。」
「不是不想殺我，只是時機不對罷了。」
郭生野懶洋洋地說道。
「我真搞不懂，這個世界上有名有姓的人，似乎都在說什麼時機，時機正確與否，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他嗤笑道︰「拖來拖去，倒是讓自己的計劃都變得漏洞百出。」
張濤瞥了眼郭生野，哼了一聲︰「外面的人都想殺你，你還挺驕傲是嗎？」
「還好，一般驕傲吧。」郭生野略顯驕矜地說道。
張濤又哼了一聲，卻是沒說什麼。
在場的三個人中，又有哪個沒上外界之人的暗殺名單，他們向來都是眾人的靶子，眼中釘，肉中刺。
一旁沒說話的李振則是在看著天上的星星，等到郭生野和張濤說完話，開口道︰「這地窟居然也有了星辰，看起來倒是和地球一般無二了。」
張濤和郭生野對視一眼，心知肚明地閉嘴不言。
感覺自己又被排擠了的李振扭頭看著二人，頗為奇怪道︰「你們為何不說話？」
郭生野輕咳了一聲，說道︰「之前地窟和地球都下了半個月的雨，現在地窟出現和地球一樣的星星，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
听了郭生野的話，李振忽然沉默了。
郭生野對上李振詭異的眼神，不自覺地模了模鼻子，問道︰「怎麼這麼看我？」
李振憋了一會兒，忍不住出聲問道︰「這星河……不會和你也有關系吧？」
他看著郭生野驚異的神情，忍了忍，沒忍住，直接罵道︰「老子又不是白痴，半月雨事件就是你小子搞出來的，你又說什麼地窟和地球的星星是一樣的，老子肯定會聯想到你身上啊！」
「哦……」
大意了，郭生野漫不經心地想道。
張濤笑道︰「可惜這漫漫長夜無酒，不然倒是樁美事。」
雖然哪怕有酒，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場景飲酒。
郭生野又咳嗽了幾聲，側了側頭，將神色隱沒在陰影之中。
張濤調笑道︰「你什麼時候有了個病弱貴公子的人設？」
顯然，他並不覺得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會患上咳嗽這些病癥，只覺得是郭生野又在給自己加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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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九品從王戰之地出來的這段時間實在是漫長，張濤也不過是撿些話題來打發時間。
結果張濤卻沒想到郭生野開口說道︰「落下了病根罷了。」
說完，郭生野疑惑道︰「應該是叫病根吧，之前不小心落水，差點淹死，被救上來之後便有了這個癥狀。」
「淹死……」
張濤和李振皆有些目瞪口呆。
李振月兌口而出道︰「難不成你是掉進禁忌海里去了？」
郭生野思索了一下，竟是點了點頭。
「竟然差點被淹死在禁忌海中？」張濤也是覺得驚奇︰「你莫不是去禁忌海中游泳了？怎麼會掉進禁忌海中去？」
郭生野懶散的聲音響起︰「說來話長。」
張濤利索地阻斷郭生野的話頭︰「那你就長話短說，別想蒙混過關。」
「行吧。」郭生野翻了個白眼，簡略地概括道︰「長話短說就是……我被算計了，背著石頭掉進了海里，在我快淹死的時候，被拉上來了。」
「被誰算計了？什麼石頭竟然能抵擋得住禁忌海的侵蝕，又是什麼石頭能夠讓你覺得沉重不堪，是個負累？你又是被誰拉上來的？」
面色沉重的張濤語氣嚴厲，三問將郭生野給問住了。
「被誰算計……大概是命運？」
郭生野笑了一聲，似乎覺得自己這個回答有些好笑。
看到面色越發嚴肅的張濤，他還是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道︰「至于到底是什麼石頭……」
郭生野思索片刻，有模有樣地描述道︰「那是一塊三丈六尺五寸高、二尺四丈圍圓，上有九竅八孔，可吸收天地精華的仙石。」
「……」
「今晚都別叫我張濤。」張濤面無表情道︰「叫我張壽。」
李振很配合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老子無語。」
張濤黑著一張臉，虧他還這麼緊張，這小子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合著仙石在你背上？怎麼，這塊仙石沒有孕育出石猴嗎？這石猴後來是不是還拜師求長生，取名為孫悟空？」
張濤 里啪啦地給郭生野一頓罵。
郭生野仍然是臉色澹澹，看起來漫不經心，絲毫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恍然大悟道︰「原來您也看過西游記。」
「呵，真新鮮吶，華國誰沒看過西游記？」
張濤的陰陽怪氣沒有讓郭生野停止他胡扯的腳步，他繼續說道︰「至于誰救了我……讓我想想，我都有些記不清楚了。」
郭生野的目光定在虛無的空氣中，似乎是在回憶︰「有三個人救了我，一個是我自己……」
他頓了頓，說道︰「一個是我自己，還有一個是我自己。」
郭生野笑眯眯地比了個「三」，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說廢話。
在一些事情上體現出的自我、本我、超我，最後拯救了他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他後來會將酆都城的靈體全部散盡，分為天地人三魂的原因。
絕對不是因為郭生野嫌棄人多吵鬧不好管理。
張濤沉默了一會兒，皺眉道︰「你今晚真沒喝酒嗎？」
「沒喝酒，就算喝酒了，老子也是千杯不醉。」
「跟誰稱老子呢？」張濤沒好氣地瞪了郭生野一眼︰「跟誰不是千杯不醉一樣。」
但凡是個境界高點的武者，基本都是千杯不醉，沒什麼好炫耀的。
張濤和郭生野臉上掛著沒心沒肺的笑意，好像一個在胡說八道，一個壓根兒不信一樣。
只是郭生野的話到底還是在張濤心底留了絲痕跡。
在場的只有李振，是真的覺得郭生野喝了假酒，在說胡話，又或者是狗性子犯了，在這兒戲弄他們倆。
李振頗為感傷地嘆道︰「也不知道方平他們在里面過得怎麼樣了。」
郭生野輕咳一聲︰「應該不是很好。」
他能感知到小白的儲物糧空間里又多了幾個新人。
李振再次長嘆，道︰「也是，王戰之地里進去了那麼多人，魚龍混雜的，我們又是最弱的一方勢力……」
「不，我才是最弱的一方勢力。」
李振看向說話的郭生野，半晌，點了點頭，認真道︰「確實。」
郭生野︰「……」
「我看你之前去了天外天那邊，」張濤調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大開殺戒，結果殺了一個就回來了，讓我空歡喜一場。」
「沒辦法。」這次輪到郭生野嘆氣了︰「他們不動手，我也不好動手。」
「你什麼時候還會在意這個了？」
郭生野不說話了。
戴著鐐銬起舞的人就是這樣，束手束腳。
擔心打亂張濤的計劃，擔心提前引發了大戰，擔心事情的發展會更加糟糕……他擔心很多事，但是最後他只是輕聲自嘲道︰「我一直如此，向來如此。」
就像是地窟。
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郭生野從空間中拿出了冰鎮可樂，開啟易拉罐的聲音在夜里听得極為清晰。
「怎麼，說著說著就想喝酒了？」
「可樂。你們要喝嗎？」
「不了，可沒你這麼好的閑情逸致。」
郭生野似笑非笑道︰「我猜也是，畢竟我孤家寡人，哪里比得上你們拖家帶口。」
「你小子陰陽怪氣真有一手。」
「不然的話，我要怎麼說？」郭生野改口道︰「難不成我要說，畢竟我年輕，還喜歡喝這碳酸飲料，哪里比得上你們年老養生？」
年老又養生的張濤︰「……」
年老又養生的李振︰「……」
空氣中又安靜了幾秒後，張濤笑道︰「唉，你真是嘴上不饒人，現在對我這樣不客氣，等方平他們出來後，你想對我不客氣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
等方平他們出來後，就是大戰開啟的征兆。
「您打感情牌真有一手。」
郭生野面無表情地說道。
雖然他不認為張濤會在這次大戰中死去，但是凡事都有意外。
張濤不在意道︰「招數不在老，好用就行。」
郭生野抬頭看了眼消失的星河，明亮的天空。
他已經在這兒待了一夜，不想再待下去听這個糟老頭子交代後事。
「我知道了。」郭生野站起身，恢復了以往的冷澹，平靜道︰「等你走了，我會替你守住人族。」
張濤仿佛沒有察覺到郭生野的情緒變化，笑眯眯道︰「那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