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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獨愴然而涕淚下

于化成率先回過神來,氣惱道︰「你這傻孩子,說些什麼呢,為師喝你的血做什麼?」

方牧野激動地說道︰「我的血也許能治好師父您的病!」

「胡鬧!人的血怎麼能治病的!」于化成更是氣惱,看向楊天淳說道︰「楊大夫,你醫術高超,告訴他,人血可能治病?」

楊天淳很篤定地答道︰「不能。」

看了下方牧野又繼續說道︰「各個醫書中都未有記載,且李時珍先生就反對用人血或人體髒器入藥。民間有人血饅頭治病的無稽之說,想必神爺是听聞過,才會有病急亂投醫的錯舉,也是出于對您的關心,于師傅不要太過責怪于他。」

于化成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溫善起來,諄諄言道︰「傻孩子,為師知道你是關心為師,一時接受不了這件事情,才會說出如此失心瘋似的言語,但人都是會死的,為師尚且能坦然接受,你又何必諱莫如此。」

楊天淳也在一旁勸解道︰「是啊,神爺,你往後的日子里還要好好照顧于師傅,莫要被打擊的失了心神,一蹶不振。」

方牧野這時也醒悟過來,剛才自己確實是一時孟浪了。

于化成和楊天淳哪知道自己吃過長生不老仙丹,就算是告訴他們,他們也是不信的,換作自己,若是沒有親身經歷過,也會覺得不可置信,說這話的人腦子有問題。

方牧野心中一動,已是有了主意,當下便開口道歉︰「師父,楊大夫,不好意思,是我一時情緒失控了。」

楊天淳笑了笑,說道︰「神爺你好好照顧于師傅,我先回醫館了,等下我配好藥再給于師傅送過來。」

于化成說道︰「多謝楊大夫了,三眼,你代為師送下楊大夫。」

「于師傅,那楊某就告辭了。」楊天淳背起藥箱,對著于化成點了點頭,便在方牧野的陪送下離去。

到了屋外,楊天淳對方牧野說道︰「好了,神爺留步,快回去照顧于師傅吧。」

方牧野沖楊天淳抱了抱拳,轉身回了屋。

「師父,您躺下休息會吧,過後藥煎好了我再叫您。」

于化成點了點頭,便在方牧野的服侍下躺好,他雖然清醒過來,但風寒癥狀還沒痊愈,且身體虛弱,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了。

方牧野就安靜地坐在床前,沒有移動一步。

約半個時辰後,賀小蘭拎著十幾包藥來訪。

「神爺,醫館有病人問診,大哥一時月兌不開身,便讓我將藥送過來。」賀小蘭听于化成睡下了,便沒進屋,就站在院中和方牧野說著話。

「這兩副是治風寒的藥,午晚各煎服一副,這十包是固本培元的藥,藥效溫和,適合于師傅現在的身體,每晚煎服一副,等吃完了知會我們一聲,再給于師傅配。」

「好的,多謝嫂夫人,這藥錢……」

還不待方牧野說完,賀小蘭便道︰「藥錢就不要提了,醫館現在正忙,我就先回去了。」

方牧野也沒客氣,說道︰「好的,嫂夫人慢走。」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于化成的風寒癥狀雖然一日後就好了,但精神狀態卻大不如前,身子骨也不比以前硬朗,表現明顯的就是飯量減少,身體也極為怕冷。

方牧野給他買了幾件厚厚的棉衣,每日里房間內都燒著旺旺的火盆,方牧野穿著薄衣尚有汗冒出,于化成卻絲毫不覺熱。

方牧野見狀又給他置辦了一個手爐,就是可以捧在手上的炭爐,里面裝著尚有余溫的炭灰,走到哪里都可以拿著取暖。

從于化成病後,方牧野就搬到了于宅,貼身照顧他的起居,除了辦理必要的事務之外,一刻也不離開。

天氣晴朗的時候,于化成就坐在太陽下,揣著手爐,看方牧野在院里練拳練劍,天氣不好的時候,于化成就坐在屋中火盆旁,看方牧野在廳堂中扎馬行樁,眼神中總是滿含著欣慰。

另外,方牧野在給于化成煎固本培元藥的時候,會偷偷的將自己的鮮血滴進去,因為不確定添加鮮血的時機,就變著方式的嘗試,或是在剛開始煎藥的時候加,或是在煎藥的過程中加,或是在藥煎好後加。

于化成在第一次服藥的時候,便察覺到了藥中的異樣,心中暗嘆了口氣,卻也沒說什麼,神色復雜的將湯藥一飲而盡。

就這樣過了十幾天,方牧野見于化成的身體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每況日下,心中焦急萬分,懷疑自己是不是用錯了方法。

是日,于化成剛用過晚飯,正坐在廳堂的太師椅上,靠著火盆取暖,方牧野臉色蒼白的端著一碗鮮血走了進來,直接就跪在于化成的面前︰「師父,弟子求您了,您就當償弟子的心願,喝了這碗吧。」

于化成心中悲痛,嘶聲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啊。你每日在為師藥中加血,怕為師發現,不敢多加,為師就當全了你的孝心,沒有拆穿你,想著你見無效,也就停止了,哪曾想你竟變本加厲,如此傷殘自己,你讓為師何以置之。」

不料方牧野竟然頗為無賴地說道︰「反正弟子的血已經流了,您要是不喝,弟子也只能把它倒掉,師父您要是忍心弟子的血白流,那就算了。」

于化成氣極反笑︰「你還敢跟為師耍這混不吝。罷了,就此一次,以後你也不要再在為師藥中加血了,若是再有,為師就將你逐出師門,自盡于你面前。」

方牧野當即笑道︰「好,好,最後一次。」說著將碗舉至于化成面前。

于化成接過碗來,神色復雜地看著碗中的鮮血,終究還是長嘆了一口氣,閉上雙眼,仰頭喝下。

或許是于化成的以死相逼起到了作用,也許是發現自己的鮮血或許真的沒用,方牧野終于放棄了這個辦法。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于化成的身體越顯行將就木,形容枯 ,精神萎靡。每日坐著的時間越來越少,進了二月份,基本上就是在床上躺著了,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楊天淳來看過之後,只是搖了搖頭,讓方牧野做好準備,若有需要,可以隨時知會于他。

這一日,方牧野正守在床前,于化成突然悠悠醒來,眼神竟是有了光彩。

方牧野急忙近前半步,蹲在床前,握住于化成的手,笑著說道︰「師父,您醒了。」心卻是一路下沉,到了谷底。

于化成神色嚴肅地問道︰「好徒弟,你可還記得師父告訴過你的,習練形意拳的關隘是什麼?」

方牧野當即答道︰「在意不在形,拳道寄神庭。」

于化成笑著澹聲道︰「好!好!為師能收到你這個好徒弟,此生當無憾矣,只是……」

方牧野握著于化成的雙手微微緊了緊︰「師父,弟子知道,您放心!」

于化成臉上流露出會心的微笑,定定地看著方牧野,直到眼中的光彩褪去,緩緩閉上了雙眼。

方牧野心中絞痛,兩行清淚不受控制的就流了下來,他放下于化成的手,起身退後了兩步,然後跪在床前,向著于化成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師父,您一路走好!」

光緒五年二月二十二日,于化成大去,天亦降下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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