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幾個人趁著早上溫度沒升,捋葉子的動作飛快。喬喬則將這些艾葉一捧捧的抱過來放在塑料布上。
而宋檀拿著祖傳棒槌,「梆梆」的就開始敲了。
她力度勻稱,一錘錘的敲在厚厚的葉片上面,又曬又晾的那些個葉子並沒有迅速碎掉成干渣,反而漸漸像是沁出油潤來,竟生出些毛茸茸的感覺。
張燕平蹲在一旁靜悄悄看了幾分鐘,突然迅速回過頭來︰
「喬喬,快把你手機拿過來!」
喬喬不明所以,但他向來听話,听到這吩咐也不追根問底,而是放下手里的葉子,轉身上樓將手機拿過來。
而張燕平接過手機——70%電量,可以了。
至于邊充電邊直播,哎喲,這一大早就三十多度的高溫了,別為難人家手機了。
他迅速的打開直播間,首先編輯今天的直播名字——
話題詞條帶的是#asmr#催眠。
等這邊喬喬將支架抱出來,他迅速找準位置,再一次猝不及防的打開了直播。
不得不說,現在還不到早上6點,直播真是有些太早了。
然而主播的猝不及防,似乎已經被大家習慣了。好些人為了這個直播,甚至單獨開了特別關注的通知。
以至于如今剛開播,仍有幾百個倔強粉絲跟了進來。
然而令他們心碎的是,今天主播根本沒露面。
鏡頭能拍攝到,的就是一只白皙的手,握著同樣圓潤的棒槌,一下、一下……「梆梆」的敲在面前那堆說白不白說綠不綠的,像是帶著灰黃顏色的葉子上。
鏡頭擺的近,此刻收聲麥又在地面放著,棒槌和艾葉接觸相撞擊的聲音,還有眼前規律又重復的捶打動作……
有一說一,今天帶的直播詞條是有兩分本事的。
彈幕一開始還熱熱鬧鬧的——
觀看人數不夠多,因此彈幕一條條的展示的也相當緩慢,一時間,直播間里大伙兒竟各自聊了起來。
張燕平看了兩眼,也跟著蹲回去重新看宋檀敲打艾葉了——
真催眠呀!
他這會兒就想打哈欠,要不是蹲得近,艾草那股子獨特的香氣沖進鼻子又讓精神稍微振奮一些,他這會兒真得去睡個回籠覺了。
而宋檀瞥了他一眼︰「你要是閑著,別光杵那兒,搬個凳子來把這里頭的桿子挑一挑。」
「還要挑桿子?桿子不能做艾灸嗎?」
張燕平嘴里抗拒,但手上卻也扯了個小板凳坐過來了。
然後抓起一把將碎未碎的艾葉,伸手一捏,就捏出里頭同樣細碎的葉子脈絡和睫桿。
而宋檀頭也不抬︰「能燒。你要不講究,拿那粗桿子都能燒。但藥性區別大,沒法子。」
「更何況,費這麼大力氣又是割又是曬的,做都做了,干嘛不做好一點?」
這倒也是。
張燕平模索著,又慢又笨拙的一點點的挑著里頭的碎桿子。
而一旁的辛君看了看,也跟著繼續學習了。
一旁無人在意的直播間里,彈幕的頻率越來越低。然而直播間的觀看人數卻是一個接一個的漲,轉發率又比平時不知高出多少。
這叫之前接洽過的M公司看到,不由又是恨的牙癢癢——
「之前說的那個什麼麥子稻子的主播簽約了沒?」
……
而這邊,喬喬已經拿出一疊白紙來,比劃著那根粗竹筒的內徑,一張一張的裁著粗紙條了。
一旁還準備了一瓶膠。
這是之前爺爺卷煙的時候專用的。後來他抽煙越來越少,而且還有個小小的卷煙盒,這膠用的機會就少了——
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場。
鋒利的裁紙刀嘩啦啦劃過白紙,棒槌敲擊的聲音不緊不慢,旁邊的背景音里傳來一個大嬸兒們聊天嘻嘻哈哈的聲音來……
而直播間的分享次數迅速上漲,已經又引到許多人無聲無息的把回籠覺睡過去了。以至于手機發出「滴」的一聲電量提示時,無數打工族從床上睜開眼楮,先露出微笑來,滿足的在被窩里蹭蹭——這回籠覺睡的,質量可真好啊!
等等!回籠覺今天周末嗎……好像不是啊……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了……是什麼啊……可惡,好像很重要,為什麼想不起來——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八點多了啊!!
打工人崩潰起來。
一群人在彈幕里鬧騰了起來,然而主播壓根沒出現。反而是質量並不如何的手機在越來越燙的溫度當中,迅速消耗著電量。
而後在「滴」的一聲中,直接關機了。
猝不及防黑屏的直播間︰……
眾人︰……沒錯,是他們主播那味兒了。
而宋檀听到聲音抬起頭來︰
「這才播兩個小時,怎麼又沒電了?」
張燕平哭笑不得︰「就2000塊錢的手機,用了半年了,我拿下來時電量還有70%。這三十六七度播了整整兩個小時才關機,也差不多了,別對它要求太高。」
宋檀若有所思︰「是不是該給喬喬換個手機了?」
「我看行。」
張燕平熟門熟路的登錄了喬喬的賬號——沒錯,直播用的手機只要賬號登錄的對,是可以隨意切換的。但家里人一個比一個懶,只要時長湊夠了,根本沒人做這種事。
而張燕平一看後台——好麼,這場直播又收到了到手接近3000塊錢打賞!
他算是發現了,榜單上幾個有錢的大老,只要哪一期催眠效果好,必定是一擲千金。
可憐見的……玩直播玩得這麼順暢必定是年紀輕輕的,究竟有啥睡不著的?
他退出直播間,而後鄭重回答宋檀︰
「是的,該換手機了,給孩子換個好點的吧!」
……
而這邊,在幾位大嬸的幫忙下,艾草葉子很快捋了個干淨。
他們如今也圍坐在這里,麻利地挑揀著里頭的碎睫桿兒,整片塑料布上,完全是一個質樸的流水線作業。
而如今,流水線的源頭宋檀,已經成功打出了一大捧毛茸茸的艾絨來。
這艾絨帶著些青調,又有些灰黃,像……
怎麼形容?
張燕平想︰像是蒲公英的毛聚在一起,又像是細碎的棉絮,偏偏顆粒比那些還要細致。
抓起一團在手里,明明能感覺到重量,可再掂兩下,又是輕飄飄的。等到伸手用力一捏,那些艾絨很快就在掌心里擠成團,又迅速的帶著彈力微微張開……
這感覺真挺奇妙的。
他好奇的捏了兩把︰「難怪人家叫艾絨,確確實實是——接下來干什麼?卷艾柱嗎?」
宋檀將挑揀干淨的那一堆往他那邊推了推︰
「你跟喬喬你們幾個卷艾柱吧——知道怎麼卷嗎?先把裁好的白紙卷成卷塞進竹筒里,然後再填艾絨。填到差不多了,用旁邊那根細一點的再往里塞塞。」
「要是不想用竹筒,自己拿紙直接卷也行。咱們自家人用,塞得緊密一點就可以,不要求品相有多完美。」
畢竟品相好壞,對藥效影響是不大的。
張燕平瞬間來勁了︰
「這不就像卷煙絲一樣嗎?我之前卷過好幾根,沒問題!」
而那邊,聊天的幾個大嬸們已經開始跟烏蘭商量︰
「你那山上的艾草多不多?多的話,回頭再砍下來先晾個3年5年的,到時候用起來效果也好。」
烏蘭搖搖頭︰「今年不成。本來荒山上有一些的,都讓挖掘機給刨了。今年的基本都在這兒了。」
「不過明年說不好,要正兒八經種,到時候肯定會先攢起來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納悶問大伙兒︰「這東西房前屋後的隨便長,你還問我干嘛?開春了要麼隨便刨兩顆種回來,要麼提前先撒點種子,一長一大片的,還愁不夠用嗎?」
自家想3年成3年,想成5年成5年,隨便怎麼收拾。
倒也是啊!大伙兒還真沒反應過來。
此刻連連點頭。
倒是張燕平再次化身好奇寶寶︰「為什麼要3年5年的?不是放久了保質期不好嗎?」
宋檀搖了搖頭︰「科學點的說法,是這艾草里頭有艾油,艾油比較刺激,帶著出來的煙也更嗆人,藥效更燥烈。」
「而存放三年,它每年會按大約20%的比例遞減,三年後遞減的差不多了,藥效能達到最佳。」
這也能看出來?老祖宗當初都是怎麼察覺藥性的!
張燕平嘆為觀止。
這會兒不由也出主意︰
「那你這回包的留個幾十根陳在那里,過幾年再試試,不靠儀器檢測的話真的能試出來嗎?」
宋檀搖了搖頭︰「艾絨都砸得這麼細碎,又被你卷成一卷,你放三年,它從哪里揮發?」
「放三年的意思是,你現在上山砍兩捆過來,掛在廊下陰干。回頭收庫房里好好保存著,三年之後再來捶艾絨。」
張燕平︰…算了。
他低頭耐心挑著那些碎桿︰「我這個人身體倍兒棒,對艾灸沒什麼興趣的。」
倒是烏蘭突然插了一句︰
「燕平,你要不還是看看吧!」
「你看咱家,人人都修得那麼白淨,你怎麼越待越黑?要不是你媽信我的話,都還當你到我家下田插秧上山干活了!」
再說了,這傻孩子精明只在錢眼里,人家郭醫生那麼忙,你在旁邊看著搭把手,回頭再讓他給你也艾灸一下,增進一下感情……
嘖!你倆互相學著點啊!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搖搖頭,對著帶著清澈愚蠢的外甥絕望了。
而受到暴擊的張燕平甚至連一句辯解都沒說得出口——
是,他皮膚黑,那也不能全怪他啊!這99%得怨基因!
不然家里人人都干活,吃一樣的東西,他所付出的體力勞動只比辛君多一點點。
可就像小姨說的那樣,怎麼就偏偏自己黑了?
怎麼著,這村里的紫外線還歧視城市戶口啊?
他郁悶道︰「艾灸,就艾灸!喬喬陪哥哥一起。」
「陪哥哥一起什麼?」院子外,小郭醫生剛好走了進來,此刻好奇發問。
而喬喬則對她展開笑臉︰「小郭姐姐,燕平哥讓我跟他一起艾灸,但我才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