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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漚肥,新學之始

何晏盤算著怎麼將損失降到最低的時候,才發現楊修還在外面等著。

「楊郎中!」

這一聲,叫的可是格外的親切。

畢竟,五百萬錢呢!

曹操能薅到弘農楊氏的羊毛,憑什麼自己不行?

何晏的熱情讓楊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一想到自己的任務,也還是硬著頭皮與何晏周旋。

「敢問慎侯,這新學……」

「這新學的要點,就是知行合一!」

何晏向楊修言傳身教道︰「這第一步,就是去種地!」

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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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建安五年,冬十二月壬戌日己時三刻。

地點︰許昌城郊的一塊農田上。

人物︰何晏、任峻、楊修、曹丕,還有若干沒有台詞充當背景板的屯田兵。

楊修臉頰微紅,問起身邊的何晏︰「慎侯,你冷嗎?」

「不冷。」

「為什麼?」

「因為我們腦子都很正常。」

除了楊修外,其他人都是穿著厚厚的綿袍(里面不是棉絮,是蠶絮),用看傻子一樣看著只穿著短衫的楊修。

「阿嚏!」

楊修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我以為百姓下地干活都是穿著短衣……」

「穿短衣是不假的,問題是誰冬天穿短衣?」

對于楊修上演的這場「肉食者鄙」,何晏早已無力吐槽。

「曹丕,把你的綿袍給他!」

「不要!」

曹丕死死拉著自己的衣裳,提防著隨時可能動手來搶的可能。

「快點!不然楊郎中真的就凍死了!」

何晏不滿的看著曹丕︰「而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丫得身上穿了三件綿袍!一個身上全是火氣的少年,裹那麼多小心生病!」

曹丕這才極不情願的將外面的一件綿袍月兌了。

楊修正要感激的上去接過來,不成想曹丕立刻呵斥了楊修︰「別動!」

又從里面月兌了一件綿袍,曹丕才將這里面的綿袍遞給楊修︰「喏!里面這件暖和一些。」

楊修當即感激的是涕泗橫流(也有可能是風吹的),對著曹丕好一陣道謝。

但在身旁早已看透真相的何晏卻是眯起了眼楮。

曹丕之所以給楊修那件……大概率是因為外面的那件綿袍比里面那件好看些吧?

不過。

以曹丕的性子,居然是能說出「里面那件比外面的暖和」這種收買人心的話術,顯然是一個極大的進步。

「難不成賈詡已經開始教導曹丕了?」

……

就在何晏糾結此事的時候,楊修終于是穿好了綿袍,抹掉鼻涕就來到何晏身邊問道︰「慎侯,今日喚我們來到底所謂何事?」

「對啊!何晏!你把我拉出來干嘛?」

曹丕的怨念明顯比楊修的怨念要強很多。

「還有!上次你回去到底和爹說了什麼?為什麼我一進去爹就拿馬鞭打我?」

何晏瞥了眼曹丕︰「叫你來還不是看你這幾天在司空府里悶的慌,想讓你出來透透氣,你要是不願意就自己回去!」

哦豁?

曹丕細細一想,發現自從曹操回來後對自己的約束確實強了不少,甚至還派了賈詡來給自己當老師。

如此一來,曹丕確實是沒出過幾次司空府,拘束的很。

于是乎曹丕立即露出自己一口大白牙,對著何晏喝彩︰「何晏!夠仗義!」

這次,是楊修和任峻等人用那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曹丕了……

何晏也是欣慰的點點頭,暗自松了口氣︰「還好!便是賈詡上陣也把曹丕救不回來!甚好!」

「咳咳。」

安撫完曹丕,何晏才朝著楊修說道︰「此次喚楊郎中來,主要就是為了體驗新學的「知行合一」。」

「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新學講究的就是個事必躬親。」

何晏這時看向自己的叔父任峻。

任峻走上前來指著腳下的兩片土地︰「這是慎侯特意讓我找來的兩片田地。」

「這兩塊田地在水土上並無差異,但是去歲收成卻是相差三成!」

三成?

楊修听到這個數字後也是皺起眉頭。

三成在一塊田地上自然不多,但若是一畝呢?一頃呢?乃至數百頃呢?

這個差距,足以差出一個大郡的糧食出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任峻也沒有賣關子,而是說出了答桉︰「這兩塊地雖都是屯田所用,但其中一人常去河邊挑些草塘泥來鋪到田里,還有一人則沒有去挑過草塘泥!」

楊修這下听懂了,這收成的差別就在這草塘泥上。

「不過慎侯……這草塘泥與新學有何關系?」

別說和新學的關系了,就是和糧食產量的總體提升也關系不大。

草塘泥畢竟是有限的,官府也不會允許大規模挖掘草塘泥,不然連河道都有決堤的風險。

若是想用草塘泥提升糧食產量,那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何晏對楊修的提問沒有意外。

相反,何晏還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儒家教育下的讀書人啊,在看到一個東西的時候都是這般「地主老爺主義」。

沒有節操的人會想到︰「這東西對我有沒有用。」

節操稍微多一點的人會想到︰「這東西對別人有沒有用。」

最多最多,也就會想到︰「這東西對朝廷,對百姓有沒有用。」

只有將一個現成的東西放到他們眼前,他們才會向開始針對這個東西去思考,去延伸。

但是對于這個東西的本質……抱歉,這不是他們這些「讀書人」這些「老爺」要去想的事情。

何晏嘆了口氣,朝著楊修問道︰「楊郎中,新學的學問可不是這樣的。」

「我問你,你可知為何這草塘泥就能使糧食的產量增加?」

這個問題莫說楊修了,就連種田小能手任峻都有些愣神。

為什麼草塘泥能使糧食的產量增加?

或許僅僅是有那麼一個人,往自己家田里倒了些草塘泥,等作物產量增加後大家就開始跟風往自己家的田地里扔草塘泥。

至于為何,沒人會去想過。

或者說,即便是想了,那個答桉也是書中所謂的聖人之言,告訴他們什麼天地萬物咯,什麼洪荒宇宙咯……

他們的答桉很廣大,廣大到連天地都已經容不下,可卻很難解決這麼一堆黑黝黝的草塘泥。

楊修、曹丕、任峻三人都是圍上來,蹲在何晏的身邊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草塘泥的土和這里的土不一樣!」

聰明的曹丕第一步就踏上了正確道路,非常不錯!

何晏欣慰的看著曹丕,決定賞他一次父親的關懷。

「但是有什麼不一樣?」

「好像草塘泥更黑一點?」

「不但黑,而且臭!有股澹澹的草泥腥味!」

「確實,我記得曹彰有一次去河邊玩沾了滿褲子的草塘泥,我娘還懷疑他拉褲兜子了呢!」

「是嗎?世子拉過褲兜子嗎?」

「當然沒有!」

「那慎侯呢?」

……

「喂!」

忍無可忍的何晏朝著曹丕和楊修上狠狠來了一腳,這才是將話題拉回正題。

「臭味,應該是水草腐爛後的味道。」

「對的,我听說還有些農戶會讓糧食邊上長一些雜草,等到春天的時候在將這些雜草翻進地里。如此的話糧食好像會更加旺盛些……」

……

就連任峻也是加入了討論,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居然真的是將一些原理給整理了出來,讓三人都是感到有趣。

「但是……這腐爛的草葉都已經消失了,為何還會讓糧食增產呢?」

三人卡在了這個地方遲遲進展不下去,個個都是皺起眉頭。

「因為腐爛的草葉其實並沒有消失。」

何晏此時抄起了一把鋤頭,往地里狠狠敲了幾下,挖出一塊已經腐爛的草葉。

「水、氣體、還有更多我們看不到,但是確實是之後又會被作物吸收,促進其成長的東西。」

「看不見的東西?」

「是的,看不見的東西。但他們確實是存在的。」

楊修听到何晏的答桉後沉思了一會後問道︰「新學,就是研究這個的?」

「刨除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本質就是研究這個的。」

楊修有些不解︰「既然看不到,那為何還要費盡心思的研究它?」

「看不到,就意味著它不存在嗎?」

何晏抬起頭︰「權力、名望,這些東西一樣看不到,但是楊郎中敢說它不存在嗎?」

「古今多少人都在鑽研權勢,到頭來卻也只是一場空。」

「但若是有誰弄清了這些讓作物成長的物質,那這個人必然是和這些物質一樣,即便腐朽了、凋零了,但誰也不能否認他的不朽。」

「如此說,楊郎中明白了?」

寒風獵獵,卻沒有壓制何晏的話,在場所有人都清晰的听見了這番「不朽」之言。

楊修也不像之前的那般輕松,而是將眉頭鎖的更緊了︰「這就是新學?」

「這就是新學。」

這樣的新學……和楊修來此之前認識的不一樣。

在他選擇入坑後,就已經是閱讀了《周易新解》和《孟子》。

這兩本書確實是有可圈可點之處,其核心「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更是精彩,但是在楊修看來相比于學術價值,它的政治價值明顯要跟多一些。

但何晏今日之言,卻給楊修打開了一道全新的大門。

「只有這樣的學問,才能被定義為新學!」

如果說之前楊修只是想在新學的坑里蹭蹭不進去,此刻的他就想狠狠的深耕下去!

何晏看到楊修這般,心中也是充滿了自豪。

之前看郭嘉直接 了,何晏還對自己的船銷能力有那麼一點點質疑,覺得聰明人不好忽悠。

但現在看來……倒也不是如此!

曹丕也很是招嫌的挪了過來︰「什麼新學?」

「一種很新的東西,回去我教你。」

……

楊修這時回到這草塘泥的問題上︰「慎侯所言的這種可以令糧食增產且看不到的物質,該如何去尋找?」

「實踐。」

「大量的實踐!」

何晏給出了答桉。

「在沒有發現規律之前,只有實踐。」

「就像《周易新解》中推演天象一樣,若是沒有數百年乃至數千年的史官記載天象,那我們會很難知道真相是什麼了。」

「如果說之前是要做「格物致知」,那這後面做的,就是真正的「知行合一」了。」

何晏說的沉重,心里卻開始偷笑︰「但是開掛的除外!」

現在的何晏,就是要幫助這華夏,開啟第一個外掛!

至于以後是制霸全服還是慘遭封號……那就全看造化了。

「其他事需要實踐,但是這草塘泥一事,我倒還真的听我一個朋友說過。」

何晏終于是露出了將楊修和曹丕叫來的真正目的︰「可以用腐熟之法,制作糞肥!」

以人或者牲畜的糞便經過漚制、發酵、腐熟之後,便能得到楊修口中的那種物質。

任岐麾下的屯田兵將早早就準備好的糞便抬了上來,放在楊修和曹丕的腳邊。

強烈的氣味讓兩位公子哥幾乎是快要昏厥過去,曹丕更是直接 的遠遠的。

楊修捂著鼻子道︰「慎侯,這真的能做出和草塘泥一樣的東西來?」

楊修和曹丕現在誠心誠意的想對著草塘泥說一聲對不起。

和這些糞便比起來,那草塘泥哪有臭味?分明香的很嘛!

何晏並沒有給出楊修肯定過的答桉,而是說道︰「試一下不就知道了?楊郎中莫非是忘掉了新學的八字真訣。」

「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嗎?」

楊修緩緩將捂著口鼻的手放下︰「慎侯,該怎麼做?」

「簡單!」

何晏要教給眾人的是「煨糞法」。

不雅一點的話,也可以稱之為「燒屎」……

方法就是先用糞拌泥,築一空心土堆。

之後則是放柴草在內盡燒,燒得四周都有熱氣。

如此,經過這種「拌泥燒用,以解熱毒」的方法,就可以制作出可以施肥的糞肥。

說起來容易坐起來難。

尤其是第一步,將這糞和泥土和在一起,就給人極大的心理障礙。

楊修盯著那一堆糞,把自己都盯的有些反胃後還是遲遲下不去手。

「楊郎中!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啊!」

何晏很是貼心的為楊修送上加油服務,楊修在一番掙扎之下終于是將手伸了進去。

「嘔~~~」

楊修還沒事,一直在一旁的曹丕居然是先吐了出來。

「何晏!我要回去!」

曹丕已經打起了退堂鼓,表示自己根本做不到。

「哦。」

曹丕本以為何晏會用一萬種方式讓他留下來,不成想何晏居然同意他走?

「你回去吧,反正回去也是坐那讀書,你自己看著辦。」

「……」

曹丕果然是糾結了。

讀書,還是玩糞?

好難選啊!

猶豫了僅僅一秒鐘,曹丕就來到楊修身邊,一個 子將手插了進去!

鬼才要讀書哦!

玩的雖然是糞,但總歸是玩不是?

眼看楊修和曹丕一起愉快的玩起糞來,何晏愈發欣慰了。

「新學有你們~那我就放心了!」

任峻此時也走過來悄聲問道︰「玉郎,這樣子……真的有用?」

「絕對有用!叔父可以多多制作些糞肥,明年的收成不敢說能提升五成,但至少長個兩三成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而且有了糞肥後,輪作之法自然也可以實行起來,增加產量。」

輪作之法,就是指一年內在一塊地中輪番種植作物。

比如可以先把粟種下去,等粟收獲後再把菽種下去,等菽收獲後再將粟種下去……

因為地力的問題,哪怕輪作之法早在西漢時就已經施行,但卻不易在一塊田地中長久施行,免得這塊土地喪失了肥力,成為貧田。

可若是有了這糞肥,自然就母需擔心土地肥力消耗過度,可以放心大膽的實行輪作。

任峻听到何晏給出的意見後雙眼也是亮起來︰「若是真如玉郎所言,恐怕明年的糧食產量會翻個翻啊!」

「那倒不至于,不過增長肯定是一定的。」

糧食多一點,百姓的日子就會好一點,曹操的勢力也會更強一點。

就比如這次的官渡之戰,若是曹操燒了烏巢後,袁紹再烏央烏央的運來幾十萬石糧食,那就是神仙下凡也沒有辦法。

而同樣,曹操的勢力強一點,這亂世持續的時間也將短一點。

「這新學的崛起,從來都不是那忽悠人的日食。」

「而是未來這無數將要從地里長出來的糧食!」

何晏回首,看著忙碌的楊修、曹丕、還有眾多的屯田兵。

「新學之始,不在華歆家里的那間屋舍,不在《周易新解》,不在《孟子》,而是在這里!」

從此以後,新學的根……才算是真正扎入了這片土壤,開始頂著狂風暴雨倔強的向這片天地宣戰!

就在何晏規劃新學的未來時,楊修和曹丕已經是將一個空心土堆修築好。

楊修雖是滿身臭氣,但卻十分開心︰「新學果真是厲害!知行合一!好一個知行合一!如此,待到明年收獲,便一切都見分曉了!」

曹丕本來也挺開心,但當他看到兩手空空的何晏還有周圍一樣在修築土爐的屯田兵時還是問出了一件令自己不解的事——

「楊郎中,就算我們不干,周圍這些屯田兵不是一樣能做出土爐來嗎?」

楊修︰「……」

娘的!好有道理的樣子!

我這麼就沒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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