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重新匯聚，雨水嘩啦啦流淌。
約翰遜仍然坐在沙發上望著窗戶上不斷被沖刷糾纏的水線，眼神卻不再堅定。如果實在無法控制那根攪屎棍，是時候加碼後路了，金降落傘規模不夠，他要準備更多‘遣散費’。
正準備開口對律師講，房門彭的一聲敞開。
「見鬼，這該死的雨天。先生們，你們不熱嗎，為什麼感受不到空調在工作。」來人用紙巾擦著腦門細汗與雨水，語調緩慢低沉環顧房間。
助理站起身探頭瞥向門外，話到嘴邊繞了個圈，敏銳的咽回肚子，默默去開空調。
約翰遜臉上掛起笑容︰「來，喬尼，我正準備請你來。你的判斷很對，那位英格蘭貴族果然放棄競價了，接下來輪到我們做出應對，你有什麼想法？」
「想法？我沒有任何想法，因為我始終堅信他就是詐唬。我得說你太謹慎了，我們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按照原本並購方案執行就是最好對策。」喬尼找沙發坐下，翹起二郎腿，插著手扶在膝蓋上。
律師低頭將鋼筆別在西裝口袋里，收拾起桌面上大堆文件︰「我還有事，你們聊。」
「史蒂文，別急，這種場合你得在場。你有著豐富的經驗，我們少不了你。」喬尼宛若主人般，體態輕松靠著沙發椅背微揚下巴說道。
「或許吧。」律師聳聳肩，自顧自重復道，︰「或許你是對的，要是你願意賭一賭的話。」，說罷邁步向外走去。
約翰遜強行控制情緒，保持笑容不變試圖挽留，可沒能成功。
「喬尼！你不能這樣，我們是一個團隊，團結、包容、信任才能讓我們走到最後！」房門關上，他忍不住警告道。
喬尼連連點頭，頭頂一撮灰白發絲跟著顫抖︰「yep！團隊。難道所謂團隊就是把我推出去當犧牲品，然後告訴我要包容，信任？狗屎的團隊。他為什麼不建議把煙草部門扔出去當替死鬼？」
公司有兩大業務，煙草和食品，他是食品部門的負責人。
霍爾帶來的壓力太大了，管理層並購團隊內部以法律顧問為首的部分人，建議在新一輪競價方案中，肢解出售相對而言經營狀況萎靡的食品部門博得股東認可。
這意味著即便管理層最終完成並購，他的個人利益也會遭受重大損失。
因此其他人還有後路，他已經徹底被逼進牆角了，只能做出強硬姿態上躥下跳表示要跟霍爾賭到底。截至目前，他看似賭贏了，必須乘勝追擊把出售食品部門的方案塞進馬桶里沖走。
「出售煙草部門？」約翰遜表情冷澹下來。
喬尼氣勢一滯︰「……只是做個假設。事實上我們什麼都不用出售，羅斯，你不能繼續被那個小崽子唬住了。他在我們公司核心團隊沒有間諜，他不知道我們的具體經營情況，他不可能真敢開出105美金的報價。」
「出售煙草部門？」約翰遜不為所動，重復問道，︰「誰告訴你可以出售煙草部門的？」
「這只是個假設，假設你懂嗎？」
「喬尼，我想我們得好好談談了。我知道你有怨氣，可我們不能內訌……」
「該死的！你別妄想胡攪蠻纏當攪屎棍混過去，我們都熟知彼此，我不吃這套！听好，我反對出售食品部門的並購方案！」喬尼攤牌了。
煙草部門是公司核心，並購重點就是煙草部門。即便是傻X也不會真想把煙草部門賣了，他只是一時氣話。
但約翰遜打定主意借題發揮，他有退路，不想賭到底。其實，他老早便有意調整日益下滑的食品部門，奧利奧、麥片、棒棒糖，那是什麼玩意？能讓人上癮嗎？
于是，一場攤牌注定不歡而散。
喬尼帶著滿心怒火離開，獨自在雨中飆車宣泄情緒。
至于他的司機，站在雨中等了半個小時，終于預約到一輛出租車，圍繞上東區兜兜轉轉許久，停在一棟寫字樓下。
…………
嘩啦。
巨大的手持黑傘撐開，一位長相俊秀穿淺色系休閑西裝，胸前別著枚字母胸針的年輕男孩走下勞斯來斯。
接著一長排豪華車隊中，下來十幾位精英腔調濃厚的男男女女，除了稍稍落後年輕男孩半步的一個老頭子，其余看起來全部在四十歲以下。
幾位保安抬頭望向晴空萬里，然後又低頭看看年輕男孩頭頂大黑傘，再看看他身旁持傘的一位黃皮膚女性。這組合……但願今天清潔工偷懶了，路上有個障礙物，摔死神經兮兮的騷包家伙。
「亞特蘭大比紐約炎熱太多……日光浴？醫生說我不缺鈣，身體非常健康能活到死……說起來那是位不錯的私人醫生，AIG特別保險服務。對，現在是我家族辦公室的一部分，你需要嗎，我可以幫你介紹……」
馬丁•戴維斯看著如參加名流晚宴般輕松交際的年輕貴族，莫名有點想笑，這家伙還真是根優秀，不，卓越，異常卓越的攪屎棍。
「他親自來了？！坐在那里的是誰？」約翰遜放下手提電話愕然轉頭，看向會議室角落里聚集的一組團隊。
克拉斯維目光看向約翰遜，嘴角勾起弧度微微頷首，這一局他贏定了。
一行人氣勢十足走進會議室，馬丁•戴維斯拍拍手︰「這位是我們特別董事委員會新聘請的並購顧問——雨果•霍爾閣下，以及他的團隊。之前已經通知過各位了，相信大家都有所了解。無需多說，接下來開始正式競價。」
「他們是誰？」約翰遜站了起來。
霍爾放棄競價並成為董事會顧問是一起告知並購方的，他以為會議室里那組團隊就是這家伙的人……
「波士頓第一銀行，我對放棄參與競價感到非常抱歉，因此幫忙撮合了新的機構，繼承我的競價權。」霍爾表情誠懇，語氣真摯，主動上前和他握了握手。
約翰遜一時間懵住了，嘴唇顫抖童孔放大呼吸漸漸急促。
克拉維斯笑了，釋然地開懷大笑。他感覺自己的智商被摁在地上踐踏，所有人，這房間里所有人的智商和尊嚴都在被踐踏！
他是被動的，那個肺子快被氣炸了的無信者也一樣；那個強硬作風，公開罵街說不願意跟無能弱智合作的馬丁•戴維斯是主動的，股東會也是主動的。
為了利益，他們心甘情願降低智商放棄尊嚴，配合一個小孩子表演童話故事，把一場可能寫進金融業歷史的並購桉變成兒戲。
所謂皇帝新衣，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