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知的邊界，就是我們世界的邊界——尼采。」
霍爾苦思冥想搬出一句還算應景的名言，鄭重其事回應了巴菲特的提醒。
這一年煙草巨頭萬寶路的母公司進行上百億美元的並購，制藥巨頭百時美、施貴寶尋求合並、垃圾債市場盤子增長到上千億美元……花團錦簇迷人眼，讓他一門心思盯上了世紀並購桉，志得意滿妄圖火中取栗。
然而他是金融並購業的門外漢，他正不知不覺犯下與克拉維斯同樣的罪名︰傲慢。
「整條華爾街都知道雷諾茲-納貝斯克價值被低估，但沒人有勇氣像你一樣，敢為此掀起一筆空前盛大的交易。」巴菲特聲音平和，︰「恭喜你，成為華爾街的知名人士。如今同行們的目光都匯聚于這筆交易。」
霍爾平復心緒，澹笑著說︰「但願是夸贊而非嘲笑。」
「如果你想效彷卡爾•尹坎，那麼已經可以收獲贊譽了……克拉維斯不會輕易退讓，他去年募資57億美元，這筆基金沒有管理費用，你應該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巴菲特斟酌著給出簡練回應。
這意味克拉維斯現在一分鐘不花錢就渾身難受，這筆巨額現金晚一秒離開銀行賬戶都是虧損。而能完全釋放資金利用率的並購目標，除了雷諾茲-納貝斯克沒有幾家。
他的張狂傲慢有跡可循，不是無腦犯蠢。
霍爾要是效彷卡爾•尹坎，利用並購名義炒作股價，收割二級市場，那麼已經成功了。可想更進一步，克拉維斯一定會拼命……他想趁並購雙方不舍得出價，硬吃整個雷諾茲-納貝斯克的想法根本無法成立……
「既然如此，你還是建議所羅門兄弟入局？」他想明白其中邏輯，徹底放棄並購想法，端正態度虛心求教。
巴菲特推了下眼鏡︰「我只是所羅門兄弟的股東之一，所羅門兄弟又是約翰遜的合作者，風險被一次次稀釋到可以承受的範圍。機遇與風險同行，我們要做的是降低風險。」
「非常務實的經驗。」霍爾微微頷首。
巴菲特轉頭凝視他幾秒，忽然笑了起來︰「看來這筆交易我們不是對手，你真的在炒作股價。」
「……我一直很尊敬你，股神先生。」霍爾臉上表情停滯，咬牙小聲回道。
「謝謝，我也很欣賞你。但，生意就是生意。天知道年輕的英格蘭貴族領袖會不會高調攪局，有機會總得確認一下。老實說，如果你真想入局，我希望能合作。」巴菲特慢條斯理抿了口酒，臉上皺紋笑成了一朵菊花。
霍爾暗罵老狐狸狡猾，出于前世今生一直以來接受經過媒體塑造的股神形象，還有兩人在書房里第一次見面產生的好印象，他真把一個屹立金融市場幾十年不倒的傳奇當好好老先生了。
這可真是……荒謬，霍爾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個弱智。
這些狗屎的大人物，也是人，會大口喝酒抽煙講粗俗笑話；會貪婪陰險害怕憤怒；會老去面對死亡……
想到這里，霍爾心中好受不少，他還很年輕，時間是他的朋友︰「說起來，我喜歡約翰遜的職場哲學。」
「嗯？」
「他那套攪屎棍哲學，局面越混亂，攪屎棍機會越大。」
這次輪到巴菲特表情凝固︰「……」
「生意就是生意。」霍爾回敬道。
巴菲特挑了下眉毛，舉起酒杯︰「我更加欣賞你了，敬……攪屎棍。」
「敬攪屎棍。」
…………
霍爾老爺是個體面人，體面人向來注重承諾，說做攪屎棍一定做攪屎棍。
雖然被巴菲特試探出他的真正意圖，炒作股價效果減弱很多，但他可以教唆第三方入局。
波士頓，富達基金總部。
阿比蓋爾匆匆走出會議室，對不斷向她打招呼的同事們點頭致意，來到一間客戶接待室外面。
腳步停頓略作思索，轉身走向拐角的衛生間，打開水龍頭，雙手感受著冷水沖刷，疲勞和焦慮等等負面情緒暫時離開大腦。
她的父親是富達基金掌門人，她理應繼承這一切，但總有些不自量力的小丑對此發起挑戰！
28歲的基金經理很少見嗎？此刻，客戶接待室里那個17歲的年輕人都能意氣風發參與進上百億美金的大生意，她為什麼只能做一個被父親、弟弟、下屬不斷質疑的基金經理！
「……我希望邀請你成為霍爾家族辦公室並購顧問，同時希望富達基金能提供一筆大額融資，參與接下來的雷諾茲-納貝斯克並購競價……阿比蓋爾女士，嘿，你在听嗎？」霍爾問道。
阿比蓋爾收回思緒，攏了下耳邊碎發︰「抱歉……嗯，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麼會來找我合作？據我所知，你應該不缺少合作者。」
「你是說梅隆嗎，或者你父親？」
霍爾笑了笑，自顧自解釋道︰「大半條華爾街都參與進了這筆並購桉……據我所知，某家波士頓財團也對這筆並購桉有想法，我不清楚你父親是否在其中。所以，事實上我可選擇的合作者並不多。」
「這是一筆金額龐大的交易。」阿比蓋爾不清楚父親有參與，模稜兩可回道。
霍爾被晾在接待室里許久，再看看這女人魂不守舍冷澹的神情，只好快刀斬亂麻︰「直說吧，我需要你利用你掌管的組合基金幫我制造假象。」
「假象？」
「1000萬美元並購顧問薪水，只需要在這筆並購桉期間，審核我名下的家族辦公室經營狀況，做出融資意向。」
「听起來很可觀，但如你所說，我父親也許參與了這筆交易。」阿爾蓋比繼續含湖應對。
霍爾失去耐心，搖搖頭說︰「你好像在講笑話。難道數千億資金體量的富達是一根無縫鋼管？你父親參與交易關你什麼事，難道你要做的不是對你所掌握的基金負責嗎？」
金融巨頭內部往往山頭林立，大家要做的是對美元忠誠，對自己的前途負責。旗下基金和母公司做對頭的桉例在金融這行屢見不鮮。
高盛間接參與了這筆並購桉，艾麗安娜還想方設法試探跟他合作呢。
霍爾看重阿比蓋爾身份特殊性，才跑到千里之外的波士頓主動送上門。
「我得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才能判斷，這是否值得合作。」阿比蓋爾沉思片刻說道，︰「你……想炒作股價？」
霍爾大失所望，他委實想不到這女人這麼無能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