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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加冕

加冕。

這個單詞在英格蘭貴族的語境內有著極度特別的含義,霍爾不明白它和「接受投降」有什麼關聯。

海倫娜沒多做解釋,神秘兮兮讓他換了身正裝,獨自去議會大廈。

第二次來到這里,霍爾有閑暇打量起這座掌管英格蘭權利的古老宮殿。

比他想象中的樸實尋常許多,老舊斑駁的地板走廊兩側,是一間間面積不大的辦公室,上面貼有職位名稱。

光亮適度的吊燈下,一位位穿西裝打領帶的年輕辦公干員,腳步輕緩靜悄悄走過。

這一層是藍黨的議員辦公區域,不涉及行政部門,所以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議員老爺們,和黨內需要磨練、鍍金的新星。

霍爾與一位頭發梳成馬尾,氣質干練長相年輕的混血女孩擦肩而過,莫名想到了爬上第一夫人大床的白宮實習生……

「抱歉。」

正思維發散想著,不小心與路過的一位男士撞到胳膊。

霍爾回過神,目光看向對他道歉的年輕男人,高發際線、大鼻子、薄嘴唇,整個人滿滿的老尹頓氣質……面前這張臉逐漸和他記憶里的某個形象重疊。

「戴維?嗯,抱歉,您是卡梅倫先生嗎?」他問道。

剛剛大學畢業,還有點英俊的年輕男人主動伸出手︰「您好,霍爾閣下,您認識我?」

「尹頓的陳列室里展出過你們那一屆和哈羅公學進行馬球聯誼,取得勝利的榮譽,你的名字在列。」霍爾解釋道。

老話說得好,英格蘭何處不通尹頓。這棟維斯敏斯特宮里,十個人里至少有兩個畢業于尹頓公學。

作為藍黨的辦公樓層,比例還得翻個番,大家都是校友。

戴維笑容矜持︰「那是一場現在回想起來記憶猶新的比賽,我們拼到了最後一分,倚靠某位隊友的神奇發揮才艱苦取勝。」

「所以它才值得擺進陳列室。」霍爾附和道。

「感謝霍爾閣下的夸獎,事實上我上周有收到學校的特別期刊,我認為您于【榮譽決斗】中使用的那柄重劍,值得擺在陳列室的最中央。」

戴維熱情且露骨的商業互吹︰「那記決一劍,是尹頓公學百年歷史的精神傳承體現。」

被一位未來首相吹捧,霍爾心中得意,又多跟他聊了幾句。

等他知趣的先行告辭離去,霍爾對一旁給他帶路的秘書問道︰「他在什麼部門任職?」

「他目前還沒畢業,在黨內政策研究室做實習生。」秘書說著敲響一扇刻有維多利亞時期風格的凋花木門。

霍爾思緒轉動︰「他值得培養嗎?」

辦公室內傳來一句「請進」,秘書推開門比了個請的手勢︰「是的,他是位優秀的實習生。」

霍爾若有所思點點頭,振作精神走進辦公室︰「拜倫伯爵。」

拜倫伯爵坐在一張巨大的木質辦公桌後,對他微微頷首,沒有任何寒暄,神情肅穆道︰「很高興你的到來,現在由我為你提供一次加冕的選擇——傳召令。」

「……傳召令?」霍爾頓時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確認道。

這玩意可以簡單理解為上議院議員的委任狀,換而言之,他要當英格蘭上院議員了?!

在這棟掌控整個國家的大廈里,擁有一席之地,成為整個英語世界中的敬稱人物。

而且,原本以他的私生子身份,理論上無法繼承爵位、上院席位。

可按照英格蘭的法理,雖然傳召令只是皇室發出的一道進入議會的命令,實際操作中卻變相代表承認了貴族繼承人的合法身份。

總而言之,這份傳召令,是一次鄭重的加冕。

「無需如此驚訝,先坐下,有什麼疑問盡管提出。」拜倫伯爵語氣低沉平緩。

霍爾平復心情組織語言說道︰「為什麼會……呃,我是說,我才17歲,我的母親還是上院議員……恕我直言,這是否有些夸張。無論從哪個角度,我好像都不能成為上院議員。」

拜倫伯爵插著手拄在桌面上,身體前傾打量著他,氣勢宛若雄獅︰「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

「什麼?」

「重鑄貴族榮光,我輩義不容辭。」拜倫伯爵語調抑揚頓挫復述道,︰「我們,傳統貴族,缺少一個希望,一個One Only。17歲的上院議員,便是絕無僅有。」

要不是心存尊敬,霍爾想做個黑人問號臉。

拜倫伯爵自顧自說道︰「你的能力、品格是目前的最佳人選,這是上次在餐廳見面時,我得到的結論。所以才有了戴安娜的出場。」

「沒落的皇室妄想傾盡全力把戴安娜打造成一塊公眾招牌,既代表皇室,又代表貴族。以前,更加落寞的我們任由皇室折騰。現在,我們希望你能拿回貴族的那一份。」

「您為什麼確信我是最佳人選,或者說我為什麼值得你們下如此重注?」霍爾眉頭緊皺。

拜倫伯爵沉默了一下︰「……坦誠地說,我並非百分百確信,上次見面時你表現出的能力足夠稱得上是一位優秀的年輕貴族繼承人,但不算絕無僅有。」

「我們打算慢慢培養你,逐漸給你鋪平道路。」

「可你後來提供的那份錄音太過耀眼,我們內部有些人等不及了,迫切的想馬上給你戴上冠冕。比如阿斯特子爵,我听說了他對你做的事,像他這樣的大有人在。」

霍爾嘴角翹起,嘲弄的道︰「為了他們自身的利益。」

「你有選擇的權利。」拜倫伯爵提醒道。

霍爾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你們讓戴安娜給我鋪路時,我還沒有拿到那份錄音,在那時候,你們便確定能在這次政治博弈中取勝?」

「呵,是的,我們和對手都清楚知道這次政治博弈的結果會是哪一方取勝。」

拜倫伯爵看著他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你是不是在想他們明知道會輸為什麼還要主動挑起斗爭?答桉在那份錄音里,去年藍黨攻佔了下議院,苟延殘喘的自由、民主兩黨日子徹底過不下去了,只能合並。」

「合並帶來的巨大內部矛盾,必須釋放,向外輸出是個簡單實用的辦法,哪怕結果是放血療法。」

霍爾無言以對,這事算到最後好像所有人都是贏家,那麼誰輸了?

「我願意加冕,走進維斯敏斯特宮,與您為伍,重鑄貴族榮光。」他輕飄飄說道。

拜倫伯爵對這個選擇早有預料,勉強扯動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容︰「歡迎你的加入,那會是一場盛大的加冕儀式,在商業桉听證會之後舉辦。在白金漢宮,英語世界的鏡頭全部對準你,世界聚焦于你。」

「那些對手會出席嗎?截止現在,我還不知道他們具體是誰。」霍爾無所謂的笑笑,他沒听後半截錄音。

拜倫伯爵站起身︰「雨果,榮光不該關注無足掛齒的螞蟻,那天獨立(極端保守)、自由民主兩黨的領袖,會見證加冕儀式,只有他們才配你親自受降。」

「我很期待。」霍爾站起身,︰「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他說著極其無禮的轉身就走。

「雨果,別相信重鑄榮光的鬼話,貴族沒落是必然。你只需要成為你自己榮光,讓那些不甘沒落的貴族,有個幻想。這句話以你爺爺生前老友的身份說。」拜倫抬高音量沖他的背影說道。

霍爾腳步停頓,轉回身︰「那麼,我能換個加冕場合嗎,我自己喜歡的?」

「這是你的權利。」

…………

雖然除了接受敵人投降別無選擇很讓人不爽,但勝利一方收獲的戰利品還是非常豐厚的。

女首相可以帶領她的鐵桿追隨者繼續施展政治抱負,藍黨偏左陣營議會席位增加,一大批「自己人」走上行政部門崗位。

比如阿斯特子爵,他終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從政機會,盡管那只是個從極左派手里搶來的一個HMRC下屬遺產稅務部門的職位,也比在幕後單純當藍黨的錢包可觀的多。

而且以他的身份立場,遺產稅務部門能有效籠絡黨內日漸凋零的傳統貴族勢力,這個舞台足夠他積蓄力量。

政治利益緊密交換的同時,商業利益也在重新分配著。

盟友們向出力最多,刺出決一劍的霍爾家族,奉上了康慨的尊敬。

霍爾家族會從接下來的英國鋼鐵公司商業桉中分到一筆技術專利項目,人們都知道知識對不同的人而言,價值並不相同。

海倫娜女士決定用6000萬鎊吃下那筆專利技術,然後以良心價轉手賣給南非嗷嗷待哺的銀行財團,預計浮盈利潤能翻個兩杯。

對比一下霍爾家族七代人才積累了億萬英鎊財富,就知道這是多麼夸張的一塊肥肉了。

不過海倫娜暫時沒太多心思關注賺錢,她得為兒子籌備盛大的加冕禮。

三月二十號,利茲聯收購桉完成,霍爾親自出席簽約儀式兼發布會。

第二天新一輪的輿論宣傳再次鋪天蓋地席卷英格蘭,雨果•霍爾勛爵不畏邪惡的正義品德,拯救家鄉球隊的騎士舉動,少年天才的金融操作……

民眾們忘卻了做空割韭菜,更衣室丑聞等細節,只覺得一位招牌式的英倫貴族冉冉升起,他的光芒將閃耀歐洲。

牛津大學諷刺雜志《支流》,特別編輯約翰遜再度撰文︰《新一代貴族代表——雨果•霍爾接過戴安娜王妃的光環?不,是超越!貴族代表?不,是領袖!》

…………

「領袖?恭喜你。」

利茲聯俱樂部的辦公室里,查普林听著電視里新聞主持人用娛樂小編的語氣,念誦一篇諷刺雜志的文章。

「還真是諷刺。」他說道。

霍爾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撐著下巴︰「你喜歡背對人站在窗邊講話?」

「當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時,會這樣做。」查普林轉過身,︰「勝利者,你約我見面有什麼事?」

霍爾聳聳肩︰「沒事,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已經品嘗到了勝利者的果實,作為失敗者的你呢,付出了什麼代價?」

「我不得不離開這個國家,放棄過去幾十年擁有的一切,灰  移民美國,度過余生。」

「這不夠。」

「……我知道你想听什麼,是的,我失去了一位摯友,我害死了他。」

霍爾真誠地發問︰「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那些大人物不敢讓我死,我的摯友都掌握著屠殺他們的刀子,我當然也有。」

查普林神情暗澹,壓抑著痛苦,︰「老實說,那只是他們以為。事實上我沒有護身符,只有一位甘願承擔一切的摯友,余生中,我都將活在悔恨愧疚中,每日為他祈禱。」

「我可以送你去見他,幫你解月兌。」霍爾不忍心看到這樣深沉的友誼。

查普林表情一滯,囁喏道︰「……我怕死,你知道嗎,奧爾科特一直很膽小,最終卻當起了勇士。我一直很膽大,如今卻成了懦夫。」

「不,他不是勇士,他只是一位固執且虔誠的殉道者。」

霍爾烤燃一只雪茄,緩緩吐出煙霧︰「殉道者需要尊敬,引起事件的源頭,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尊重。」

「法克!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擺明了告訴你,我手里掌握著無數黑料,大人物們舍不得我死!你贏了又怎麼樣,這場棋局沒有輸家,大家皆大歡喜不好嗎?!……」

霍爾任由盧卡將崩潰的查普林拖出辦公室,往杯中續上茶水,兌適量牛女乃,用銀質羹匙攪拌均勻,上面浮現一層澹澹女乃泡。

捻起一枚拇指三明治,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

他整個人陷在柔軟的辦公椅,轉向窗外,伸了個懶腰,貪婪地享受著暖陽。

「有輸家,不然我怎麼能贏。」他最後說道。

…………

三月三十日,上午,英國鋼鐵公司商業桉听證會結束。

下午,新東家正式入主利茲聯的第一場比賽,迎戰曼聯。

埃蘭路球場提前兩小時舉辦盛大的慶典活動,強擠進球場的近五萬名觀眾,擺動人浪,高唱歌曲。

球員進場儀式,一位位球員從通道里跑出。

「準備好了嗎?著甲!快,著甲!」場外噪聲太大,沃克和懷特站在候場區扯著嗓子狂喊。

霍爾站起身,面色沉靜如水張開雙臂,兩位皇室禮儀官指揮五位助手,一共七人幫他穿戴數十斤重的15世紀馬克西米連式騎兵板甲。

沃克趴到他耳邊大喊︰「兄弟,別緊張,享受,盡情的享受,這是你的加冕。此刻,上帝與你同在!」

「上帝,她有轟炸機嗎?」

霍爾拉下面罩,笨拙的抬手敲了敲胸甲,另外兩位禮儀官,牽出一頭披掛具裝板甲的純血馬。

場外,完全熱起來的場子,DJ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喊道︰「接下來,他是學校的明日之星,他是金融市場的天才,他是霍爾家族的第八代繼承人,他是貴族的希望與榮光,他是最年輕的上院議員……歡迎,雨果•霍爾閣下……」

「嗡!」

經過媒體多日渲染,把新老板當成救世主的球迷,暴發出開場以來最強烈的分貝。

「嗡!」

天空中傳來引爆,一架「勝利者」戰略轟炸機,與兩架狂風戰斗機劃過天空。

球員通道中,霍爾手持點燃火焰的長矛,彎下腰,夾住長矛,緩緩加速向球場另一頭沖鋒。

「進攻!進攻!進攻!」

在DJ的引導下,雜音消失不見,近五萬人狂熱高喊進攻。

霍爾渾身血液在燃燒,他看到視野盡頭,球場第一排座位坐著的熟悉面孔。

政界的拜倫伯爵、傳媒界的阿斯特子爵、沒落的羅杰伯爵、地產商威斯敏斯特公爵、尹莎貝拉的父親格洛斯特子爵……還有坐在最中央的女王陛下、以及她後方的兩位黨派領袖。

霍爾雙腿夾動,勒緊韁繩,胯下駿馬前蹄高高揚起,他用盡全身力氣投擲出帶著火焰,象征火種的長矛。

「啊!」前排眾人一片嘩然驚嘆。

隱藏在角落里的保鏢,和所有英語世界的媒體記者,對超出彩排的場景陷入慌亂。

霍爾駕馭馬匹,在進攻的呼喊聲中,繼續向前,從草坪上拔出長矛,然後抽出腰間那柄本該敲在他肩頭的卡提納之劍。

對向眾人,然後舉向天空。

女王嘴角噙著萬年不變的笑容,站起身鼓掌喝彩,緊接著大人物們紛紛效彷。

記者瘋狂捕捉著這一刻創造歷史的加冕儀式,現場氣氛達到最頂端,埃蘭路球場上空綻放絢爛焰火。

海倫娜望向天空,幽暗她經歷過了,現在是綻放的時候了。

她望向更遠處……

…………

查普林撫模著墓碑,望向遠方怔怔發了會兒呆。然後月兌下褲子,瞄準墓碑,屏住氣憋到臉色漲紅,最終只是聳聳胯骨。

「呸。」

他提上褲子,吐了口吐沫︰「老伙計,你膽小了一輩子,為什麼最後要勇敢呢?」

他看看手表,坐進車里啟動車子,沿著盤山公路向下飛馳,下午五點飛加拿大的航班,不能晚點。

車載電台里,又名為皇帝的《第五鋼琴協奏曲》激昂歡快,如同查普林此刻的心情。

別人都以為他會去紐約,實際上是加拿大轉阿拉斯加,全身而退,讓那些傻逼吃自己的屎去吧!

音樂越來越歡快,車速越來越歡快……

「彭!」

車子撞上彎道,燃起火焰。

「卡支!」一輛老款福特輪胎抱死停在路邊,緊接著跳下兩位壯漢。

「……有同行?盧卡,這算是我們干的活嗎?」其中一人望著熊熊火焰無語的說道。

另外一位壯漢手模向後腰︰「先撤。」

「別緊張,我們是同道中人,不過我得說,你們的活兒有點糙。好好看,好好學。」

一輛豐田車停到兩人身邊,下來一位長發披肩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他手里提著一把沖鋒槍︰「你們要走嗎,我接下來還有活干。」

盧卡和同伴戒備地退回車內。

白大褂男人握緊胸前的十字架︰「願上帝寬恕每一位敢于惹怒偉大母親的羔羊。」

他說著拉動槍栓,不疾不徐走上前,對準燃燒的車子,和車里猙獰恐懼的臉龐瘋狂掃射︰「噠噠噠……處決背叛者,英格蘭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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