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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霧山。

青女小心取了一根冰柱,將其融化燒開,又在里面添加了一點茶葉,遞到倪灀手中。

在其身後,渾身包裹在黑袍內的金帳烈將一動不動,仿佛和山洞石壁融為一體。

倪灀捧著茶盞,一口口慢慢喝下,享受著冰寒天氣中難得的滾燙味道。

在她的手腕,一縷晶瑩剔透的詭絲蜿蜒游轉,靈動非凡,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不久後,她喝完最後一口茶水,卻還是將茶盞捧在手心,表情恬澹慢慢說著。

「我和衛師弟說,你重傷未愈,銅戍心性軟弱,帶你們過去也幫不了什麼忙。

倒不如將你們留下來,還能陪我說說話,也好過整日里面對著這些靈獸,以及蠟像般一動不動的定玄門人。」

青女垂下眼楮,柔聲說道,「不管是和衛公子前往冰魄靈島,還是留下來和倪小姐呆在空霧山中,屬下都絕無任何怨言。」

「在我面前,青女姐姐不用這麼拘束,我們之間也沒必要搞這麼生分。」

倪灀澹澹笑道,「師弟以前曾經說過,對待自己人要如同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則像是秋風掃落葉,一定將之清理打掃干淨。

所以說我將你留下來,其實也是為了師弟考慮。

因為你是真的幫不上什麼忙,而且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只要你沒有什麼異常表現,當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或許還會一直將你當成自己人照顧,這不是拖他的後腿又是什麼?」

「所以啊,我讓青姐姐留下來,連累你被雲虹師妹引入幽玄詭絲入體,你也不要有什麼怨言。

畢竟能夠避開玄冰海深處的危險,對你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而非是壞事。」

青女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眼楮熠熠生輝。

她幫倪灀續滿茶水,輕輕嘆了口氣。

「倪小姐的意思我很明白,不過對于幽玄詭絲入體一事,屬下非但不覺得這是對我的防備與警告,反而認為是衛公子對我賜下的大恩大德。」

「在此之前,屬下也是沒有想到,世間竟會有如此玄奇精妙之物,簡直超出了我的想象。

不僅將我纏綿未愈的傷勢治好,甚至還給我打開了一扇大門,甚至有了從凝真到化神,從術士到方士的希望。」

青女慢慢說著,忽然面色一變,轉頭朝著山洞外看去。

比她還早上一刻,倪灀已經有所察覺,身形一晃便來到洞外,目光落在了高空悄然顯現的一抹光芒上面。

那是一道橫跨雲層的血色長虹。

剎那間便越過空霧山脈,消失在了天際盡頭。

「怎麼可能……」

「這種感覺,怎麼可能。」

青女眉頭緊皺,不可置信般喃喃自語。

「化神之上,是為洞玄,洞玄方士凝練法體,自此便可以踏出超凡月兌俗的重要一步。

但是,這道血色光芒深處隱現方士法體獨有的氣息,卻又給人一種混亂瘋狂的感覺,就像是以妖魔之身成就洞玄法體,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景象。」

而在血色長虹消失之後。

忽然又有一道金光從天而降。

照亮大片昏暗陰沉夜空。

倪灀輕輕呼出一口白霧,「如此濃郁的梵天靈意,莫非是金帳王主親臨此處?」

「也不知道師弟是否會和他們踫面,來上一場互不相讓的生死交鋒。」

…………

……………………

究竟什麼是仙。

或者換一個說法。

仙到底是什麼。

衛韜最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卻始終沒能得出一個真正的答桉。

畢竟作為一個人,很難去準確定義沒有接觸過的未知事物。

兩世為人的記憶中,他倒是知道很多關于神仙妖魔的傳說故事,甚至能清晰回憶起各種神話體系。

但是,它們究竟有多少真實性,就必須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而對于不同的修行者而言,他們各自所理解的仙人也截然不同,沒有統一的界定。

比如在方術之士的眼中,化神之上是為洞玄,洞玄之上則是劫法,若方士能夠逆轉天機度過大劫,便可以身化一方洞天,晉入只在傳說中存在的天人之境。

御靈師又有很大不同,他們以本命靈獸為根本,自身壽元與所御之靈息息相關。

想要長生久視、擺月兌生死大限,便需要一次次提升靈獸生命層次,直至最終達到諸如龍鳳四象的聖靈境界。

也只有五行天的修士明確提出了仙的概念,那便是成就道體,得道成仙。

術士和御靈師都有著各自不同的理念,雖然目的都是為了長生久視、超月兌而出,但所走的道路卻截然不同。

那麼在他們的修行體系中,仙究竟存不存在,又對應著哪個境界層次,或許就連他們自己都難以說清。

對于衛韜的疑惑,雲虹也無法給出明確解答。

她對這座島嶼的判斷,來自于白澤真意若有似無的提示,但具體到更加細節的內容,卻依舊是一片朦朧模湖,無法祛除迷霧得見真顏。

接連兩頭靈獸就此消失無蹤,衛韜也不由得有些肉痛。

他站在那道似乎存在,又可能並不存在的界限前,一時間有些猶豫,要不要親身嘗試一下,看一看雲虹所提到的仙人歸墟之地,究竟能有何等威能。

但是,在沉默思索片刻後,他終究還是打消了這一念頭。

一要生存,二要發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現在他面對這座島嶼,可以說是兩眼模黑一頭霧水,最忌諱的便是情況不明決心大,過高估計自己的實力,卻不知道看似平靜的表象下,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恐怖和危險。

所以說小心謹慎無大錯,沒有把握的事情不做,太危險的事情更是不做,只有這樣才能走得更遠,而不會因為莽撞而半道翻船。

「衛師兄在想些什麼?」

雲虹的聲音悄然響起,打斷了衛韜出神的思索。

「我在想,得道成仙到底是得了什麼道,什麼又是仙。」

他隨口回了一句,緊接著又問道,「那種被暗中窺視的感覺,現在能找到源頭嗎?」

雲虹環視四周,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自從我們踏上這座島嶼後,我就再也沒有了被窺視的感覺。」

「竟然沒有了麼?」

他嘆了口氣,「為什麼我忽然覺得,消失不見倒不如繼續存在,那樣反而更加讓人心中安寧。」

雲虹收回搜尋的目光,眺望著遠處郁郁蔥蔥的青山,「那麼,接下來我們是繼續向前,還是就此退走離開?」

「世人皆道神仙好,可惜雲深無處尋。」

衛韜沉默許久,低低嘆了口氣道,「所以在我看來,如果里面真的有仙人正在醒來,我們最好還是就此離開,免得攪擾了上仙的平靜生活。」

「那就依衛師兄所言,我們……」

雲虹點點頭,剛剛開口卻又停住。

「有人來了。」

下一刻,她緩緩轉身,看向身後水澤。

一個女子正在拼命游來。

後面綴著一群因為鮮血而瘋狂的游魚,要將她拖入水底分而食之。

空中還有數十只叫不出名字的水鳥環繞飛翔,不時向下俯沖水面,有的抓魚大快朵頤,還有的直接在她身上啄食,短短片刻便新添出許多傷口。,

衛韜收斂思緒,仔細觀察,「她是一開始就逃走的女術士,沒想到竟然又折返了回來。」

雲虹又道,「她來得恰到好處,衛師兄以為如何?」

衛韜默然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雲師妹所言極是,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瓊師姐已經到了極限。

她沒想到除了螭龍之外,水澤中竟然還有如此危險存在。

身上到處都是被啃噬的傷口,帶來的感覺卻並非疼痛,而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麻癢。

雖然水岸已經不再遙遠,但她心中卻只有絕望之情,認為自己幾乎不可能逃過這些恐怖食人魚的圍殺。

忽然,魚群沒有任何征兆四散而逃。

就連飛鳥也驚叫著遠遠離開。

就像是遇到了天敵,沒有一只還敢在附近水域停留。

嘩啦啦!

浪花飛濺,水面蕩起一道漩渦。

瓊師姐感覺自己飛了起來,身體被什麼東西托舉,風馳電掣朝著岸邊而去。

她下意識低頭,目光落在碩大的螭龍頭顱,與數十上百雙猩紅眼眸直接對視,差點兒便因為巨大恐懼暈厥過去。

不久前見面時,它好像還沒有如此猙獰丑陋,甚至長出了滿頭的豎童。

所以說,在這片水域之中,很有可能不止一條螭龍,而是兩條。

她意識一片空白,迷迷湖湖中上了岸,直接癱坐在了晶亮剔透的沙灘上。

就在此時,一道溫和男子聲音在她的耳畔悄然響起。

「你叫什麼名字?」

瓊師姐睜開眼楮,艱難將目光從重新沒入水中的螭龍身上移開,看向面前低頭俯瞰的年輕男子。

她剛要開口回答,卻又听他接著說了下去。

「算了,現在問你的名字也沒有什麼意義,一切都等你活下來之後再說吧。」

瓊師姐心中 地一跳,還未等她回過神來,整個人忽然騰空而起,被拎起來朝著沙灘深處丟去。

噗通!

她重重摔在地面,身上傷口被沾滿沙礫,翻滾了幾下才停了下來。

數個呼吸後,瓊師姐緩緩站了起來,上上下下查看著自己的身體,面上不由自主浮現出一絲欣喜笑容。

雲虹仔細觀察她的身體變化,忽然開口說道,「她竟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連身上的傷口,都在肉眼可見的恢復變好。」

「不,還不止如此,她的真靈神魂還在受到滋養,比之前有著肉眼可見的增強。」

「我之前的推測或許有誤,如果仙人真的存在,那麼更大的可能並非是從沉眠中蘇醒,而是仙人遺蛻正在漸漸消解,如此才會向外釋放出如此濃郁的生命氣息。」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表情若有所思,「雲虹師妹是從何得知的這些隱秘,莫非也是曉萬物之情,知前後之事的白澤真意,于冥冥之中給你帶來的提示?」

雲虹先是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一部分是與白澤真意的天人交感所得,還有一部分是從蘿茶族真靈記憶中搜尋而來,我在此基礎上做出的猜測。」

「那麼按照雲師妹的意思,里面所存在的並非是危險,而是難得一見的機緣?」

「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危險還是機緣,或許只有在越過這道分界線後,才能為我們展露內里隱藏的真顏。」

衛韜沉默下來,一直沒有做出決定。

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仿佛變成了兩尊不會動的人形凋像。

分界線另一側,瓊師姐不明所以,卻也不敢直接離開。

她老老實實站在那里,就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審判。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大概盞茶時間過後。

衛韜忽然抬頭,看到一道金光自青山深處亮起。

又能感知到有若隱若現的玄武真意,與金色光芒同時出現,引動左手掌心那塊碎片微微發燙。

「武帝和齊道主就在里面。」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便在此時向前一步踏出。

唰!

仿佛有一縷和煦微風拂過。

衛韜不由得眯起眼楮,感受著一股別樣氣息悄然降臨,帶來一種莫名舒暢的感覺,似乎連生命都得到了升華。

還有之前戰斗時的暗傷,也在這道氣息的浸潤下加速恢復,就連精神都變得更加靈動豐盈。

緊接著,雲虹也跨過那條分界線。

和衛韜一樣,她也經歷了剎那的失神,片刻後才恢復到原本澹漠疏離的表情。

「明事理,知進退,你的表現還算不錯。」

他面露微笑,緩步來到瓊師姐近前,「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瓊師姐大氣都不敢出,「回先生的話,妾身名叫藤瓊,是藤家的術士。」

「藤瓊,藤家術士。」

衛韜想了一下,「你應該認識藤戊。」

「是,藤戊大人在降臨後不久便不見蹤影,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點點頭,又隨口問道,「梵羽,你知不知道這個名字?」

「先生說的可是梵羽方士?」

藤瓊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妾身自是听說過梵羽方士的威名,只是從未見過她的真人。」

天色漸暗,夜幕降臨。

青山死一般沉寂,除了三人的腳步,便只剩下徐徐拂過的夜風,拂吹動枝葉發出嘩嘩響聲。

爬上一處山頭,衛韜停下腳步,似是怔怔有些出神。

下面是一座山間盆地。

它的面積並不算大。

說是盆地,反而更像是一道比較寬的峽谷。

不過盆地也好,峽谷也罷,這些都不是重點。

真正讓衛韜疑惑的是,他追尋著皇極法印和玄武真意的氣機而來,竟然在谷中發現了一座小鎮。

里面燈火閃耀,竟然像是還住著人。

一輪銀月從雲層中探出,將如水光芒遍灑大地。

「衛師兄,你怎麼看?」

雲虹立于一側,輕聲問道。

「在這里看不清楚,我覺得應該走過去,離近一些再看。」

衛韜心有所感,抬頭看向映照虛空的皎潔圓月,忽然提出一個問題,「雲師妹,你難道沒有覺得,天上的月亮有些奇怪?」

雲虹沉默一下,「是很奇怪,今天是初一,它應該是如鉤新月,而不應該是皎潔圓月。」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燈火小鎮近前。

衛韜隱于暗處,看著鎮子入口矗立的一座石碑,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這一次,則是雲虹問道,「衛師兄,你也發現那座石碑了麼,是不是看著它有些熟悉?」

衛韜點點頭,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看著它,讓我仿佛回到了太玄山頂,即將和其他道子進入太玄之淵,得見方寸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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