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沉,籠罩四方。
山巒疊嶂,莽莽蒼蒼。
越是接近冰泉山,霧氣便越發朦朧氤氳。
就像是闖入到了紗帳深處,四周到處都是緩緩流淌的白色幕布。
霧鎖山頭山鎖霧。
仿佛霧為山衣,山為霧體。
揮之不去,沖之不散。
兩者以一種極度和諧的方式融為了一體。
忽然狂風乍起。
由遠及近,由低到高,轟然沒入冰泉山中。
沿途積雪炸開,泥水四濺,一切植被草木盡皆為之倒伏。
但即便如此,卻依然無法影響到無處不在的霧氣,甚至因為風勢而流淌涌動,變得更加濃郁起來。
卡察!
一塊數尺方圓的青石被踩得遍布裂紋。
邊緣嘩啦啦崩解,大片碎石掉落地上。
衛韜立于石上,看向前方。
目光穿透夜下白霧,落在不遠處若隱若現的煮雞蛋上。
此時此刻,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明明那個白衣白袍,無發無眉的女子就站在那里,眼楮也能隱隱約約看到,但在感知之中,前方卻空蕩寂靜,不見一人。
就好像他看到的是一只鬼。
「我本不欲與你發生沖突。」
白衣女子按住腰側所懸長刀,緩緩轉過身體,面無表情回望過來。
「但你卻不依不饒,沒完沒了,真就以為我怕了你,沒有將你置之死地的手段?」
衛韜肆無忌憚打量著被白袍遮蓋的修長身軀,最終還是被她的光頭吸引了所有注意。
他沉默片刻,面上浮現平澹笑容。
「山下小鎮的時候,你一個女人折騰我和白執事兩個男人,白霧鬼影狂風玩的不亦樂乎,最後把房子都給拆了,結果你現在說不欲發生沖突?」
「房子,是你拆的,和我沒有關系。」
「不過都無所謂了,你既然敢追我入山,想必已經做好了死在這里的準備。」
她緩緩開口說道,聲音听上去有種莫名古怪的腔調。
「我等著你來打死我,最好還用剛才那一招。」
衛韜面上笑容愈發濃郁,毫無征兆向前踏出一步。
轟!
狂風驟起,霧氣涌動。
他再出現時,已經來到白衣女子身前。
追風步,進步錘一經施展,毫無花哨當頭打來。
「如此暴躁的性格,倒是很討我的喜歡,也合我的心意。」
白衣女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見她有什麼動作,整個人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轟!
衛韜重重落地,堅硬山體被砸出蛛網般的裂隙。
無數碎石四散飛濺,呼嘯著沒入到霧氣深處。
他這一拳落空了,眼前已經不見了那個白衣白袍的身影。
唰!
仿佛有一縷微風拂過。
衛韜閃身避開,低頭看著手臂上多出的一道白痕,微微皺了皺眉。
「霧氣侵蝕真意,影響感知,又能遮蔽自身形跡,確實是相當不錯的秘技。」
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可惜,你前面鋪墊再多,手法再豐富,卻都抵不過最後一下的軟弱無力。
和西極藏劍閣的那些大劍師比起來,你手中的刀就像是燒火棍一般毫無用處。」
「金剛秘法,北荒上師?」
「北荒密教的橫練宗師,竟然也能身懷幽玄詭絲?」
白衣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毫不掩飾驚訝疑惑的語氣。
「如果只是詭絲的話,雖然能對我們產生些許困擾,卻並不影響大局。
但擁有吞噬意境的詭絲,這個情報就很重要,或許會影響到冰海的戰事,必須要將消息馬上傳遞回去。」
話音未落,衛韜 地眯起眼楮,童孔中映照出一道雪亮光芒。
在這道光芒的映照下,黑夜似乎失去了顏色,霧氣也隨之消隱不見。
他的眼中只有光。
一束散發著斷絕意境的森寒光芒。
從一開始的山腳查探,到後面的小鎮迷霧,再到剛才的發力追逐,衛韜都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壓力。
他一直以從容平和的心態去面對。
甚至還刻意壓制實力,為的便是給對方更多發揮的機會,好讓自己能更加深入地體悟感知這種從未見過的詭異力量。
但此時此刻,見到了這一道刀芒,衛韜陡然感覺到了濃郁的危險氣息撲面而至。
他頓時收斂一切思緒,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身形悄然一動,無聲無息朝著側方移出數丈距離,提前避讓開了刀芒的籠罩範圍,甚至還留出了足夠寬裕的安全距離。
但就在下一刻,刀光陡然散開,猶如火樹銀花映照夜空,又像是一只張開的天羅地網,完全籠罩住了他的前後左右。
之前的那道光芒雖快,卻依舊有可以覷見的破綻,但如今刀芒萬千,編織成網,也就沒有了任何的躲避空間。
既然找不到破綻,那就不找。
躲不開,那便不躲。
衛韜陡然站定,不退不讓,不閃不避,一拳向前重重轟出。
拳勢滔滔,無可阻擋。
一拳既出,鐵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
就如同揮出了重逾千鈞的大錘,將映照夜幕白霧的刀網攪碎砸爛,眼前頓時空空蕩蕩,豁然開朗。
轟!
一聲炸雷般的巨響。
在夜幕白霧籠罩下的山間傳出。
兩道身影驟然顯形,各自向後退去。
白衣女子再次隱入黑夜白霧深處,仿佛游魚入水,了無蹤跡。
衛韜向後退出數步,低頭看向自己的拳頭。
上面除了幾道淺澹印痕外,就再沒有其他痕跡殘留。
但是,絲絲縷縷的鮮血卻從他的七竅向外溢出,很快滑落雙頰,滴滴答答淌落地面。
「拳勢如山,身比金堅,你以如此年紀便能成就密教橫練宗師,還修習如此恐怖的拳法彌補金剛琉璃的不足,當真是令人驚訝,北荒還能出現你這樣的人才。」
悄無聲息間,白衣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你非是北荒宗師,我還真不想取你性命,將你置于死地,留你活著慢慢折磨才是正理。
但很可惜,你的身份決定了你的結局,除了被我殺死之外再沒有第二種可能。
吾等今日在冰泉山內相遇,由此斷送了你的性命,只能說你時運不濟,在不恰當的時間,出現在了不恰當的地方。」
「這一刀,指向的竟然是武道真意,確實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
衛韜緩緩站直身體,抬手抹去臉上血跡,「白霧遮蔽感知,刀芒斬斷真意,兩者合二為一,便可以爆發出更強的殺傷力。
在這一身體狀態下,如果再被你多砍幾刀,哪怕是我也有可能會境界跌落,退出天人交感化生,再回到玄感境界之中。」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發現問題,你的眼光還算不錯。」
白衣女子悠悠笑道,「不過發現問題是一回事,能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卻是另一回事。
以前死在我手中的北荒武者眾多,即便是所謂的上師也有那麼一兩個。
其中不乏像你一樣能看出關竅所在的人,但就算是看出來了又能怎樣,還不是要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墜入絕望,倒不如其他那些混混沌沌的蠢貨,稀里湖涂也就死了。」
「能死得明明白白,總好過不知道怎麼死的。」
衛韜表情依舊平靜,緩緩點了點頭。
然後忽的話鋒一轉,「你剛剛說自己與不止一個北荒武者交手,還有什麼冰海戰局,這又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吾族欲出玄冰海,北荒金帳卻無端阻擋,那就只能在戰場上見個真章。」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若有所思,「我有些不太明白,既然你們的人正在和北荒金帳交戰,你卻出現在北荒以南的大周地面,難道是貪生怕死做了逃兵?」
「我身為族中大修者,竟然會貪生怕死?」
白衣女子不屑冷笑,「若是貪生怕死,我就不會冒著危險穿越整個北荒,來到大周境內尋找福地。」
「你尋找福地,又是要做什麼?」
衛韜狀似無意又問了一句,隨即還出言解釋,「身為北荒密教上師,我自然不會對你在大周攪風攪雨有什麼意見,更不會有任何的阻攔。
我只是天生好奇,喜歡鑽研學習,發現問題之後就想要弄個清楚而已。」
她沉默許久,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極度復雜,「我們來到大周尋找福地,只是想要尋找辦法,解開破除吾族身上的禁錮。」
「百年前,那個男人在冰海深處絞碎諸多靈意,又注入一絲殘缺神意。
雖然幫助我們打破屏障,走上了前所未有的發展道路,同時卻又給我們戴上了沉重如山的枷鎖。
枷鎖不除,我們就算變得再強,也終究不得真正自由。」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那個男人,他到底是誰?」
「不對,你不是北荒上師,更不是密教中人。」
「如果你真的是北荒宗師,就不可能對我的身份產生好奇,更不會問出關于玄冰海戰局的問題。」
白衣女子沒有再繼續回答問題,而只是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也在這一刻變得冰冷沉凝。
「你前言不搭後語,說話拐彎有些急,而且听你的語氣,這是準備結束交談了麼?」
衛韜沉默片刻,暗暗嘆了口氣,「你剛才被我的拳勢震蕩,看來現在已經調息完畢,還要比我所估計的時間要短上很多。」
「雖然不知道你們的大修者代表著什麼意思,但只看你的身體強度,以及恢復能力的話,和你一樣的大修者的實力層次,差不多相當于我們這邊的陰極宗師。」
停頓一下,他又接著說道,「不過你有著遮蔽感知,侵蝕真意的能力,真要是陰極宗師遇到了你,或許便是九死一生的結局。」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不轉身逃跑?」
白衣女子語氣悠然,澹澹說道,「陽極大宗師由虛化實,以我如今的實力境界,要對付起來並不容易,還有不小的可能會落敗生死。
但我觀你的武道真意,卻只是虛而不實的陰極層次,竟然就敢一直在這里大放厥詞,實在是讓人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你感覺人生艱難活不下去,卻又下不去手自己尋死,所以才想要借我之手,將你送入亡者聚集的玄冰海眼?」
「我不跑,自然是有著不跑的理由。」
衛韜緩緩向前踏出一步,雙手結元胎拳印,沉悶心跳冬地蕩開。
「陽極宗師,我已經打死了不止一個,你說我為什麼不扭頭逃跑?」
「他尚未由虛化實,竟然就能擊殺陽極宗師?」
白衣女子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隨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隨著衛韜一步邁出,巨大壓迫力量轟然降臨,讓她不得不全力以赴,集中全部精神應對。
冬……
冬!冬!冬!
衛韜緩緩而行,每一步踩踏地面,仿佛引起整個山體都在隨之震動。
還有元胎拳印內蕩開的心跳,兩種沉悶聲音混合一處,每次響起都讓她感覺承受的壓力倍增,就像是將冰泉山背在了身上,各處骨骼發出不堪負重的卡卡脆響。
她的身體慢慢彎了下去。
雙腿也止不住開始顫抖。
似乎下一刻就會承受不住壓力,直接軟軟癱倒在地。
「他竟然給我帶來如此巨大的壓力。」
「這里是無極宮的福地,所以說他很有可能便是教門的弟子。
如此看來,我們之前對于大周武者的實力層次估計錯誤,必須要馬上給其他同伴傳訊,要他們千萬不要莽撞,一定要小心謹慎行事。」
白衣女子的身體一直在緩緩下沉,胸中一股火焰愈發積郁憋悶。
猶如火山岩漿,熊熊灼燒心房。
也讓她陡然陷入到無比憤怒的情緒之中。
「但是,區區一個陰極宗師而已!」
白衣女子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手中長刀傾盡全力,閃電般朝著壓力襲來的方向 然斬出。
唰!
刀芒璀璨,劃破夜幕。
猶如星河倒掛,映照虛空。
然後重重撞在一只掄起的拳頭上面。
轟!!
這一刀斬出,就像是 中了巍峨厚重的大山。
剎那間火星四濺,刀身寸寸碎裂。
傳來的反震之力讓她眼前 地發黑,一口逆血從喉嚨涌出,整個身體都為之酥麻酸軟,提不起一絲力氣。
「為什麼會是這種感覺?」
「我毫無保留的一刀,哪怕是對面是由虛化實的陽極宗師,也會將武道真意斬出一道裂紋。
但是,為什麼我根本沒有感覺到他的武道真意存在!?」
電光火石間,數個念頭在白衣女子心中閃過。
她忍受著煩悶欲嘔的痛苦,強自凝聚精神向前看去。
目光所及之處,她頓時表情呆滯,眼神凝固。
怔怔注視著氤氳霧氣籠罩下,那尊通體玄黑,猙獰恐怖的龐大身軀,整個人仿佛墜入到玄冰海眼深處,從發梢到腳跟盡皆被極度森寒的氣息包裹纏繞。
她也是沒有想到,自己如此小心謹慎,特意遠離了教門七宗近處的福地,竟然還能這麼快就遭遇到如此強大的敵人。
就在今天下午,剛剛發現有人來到冰泉山腳窺視的時候,她並沒有太過在意,認為來人不過是無極宮的普通弟子,隨隨便便就能將其打發處置。
然後算一算時間,完全可以趕在無極宮真正反應過來之前,完成在這處福地的計劃布置。
但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不僅沒有猜中開頭,好像同樣沒有猜對結尾。
那個在她眼中毫無威脅的無極宮弟子,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橫練宗師。
而且這還不算完,他甚至還能搖身再變,從橫練宗師化作了一頭猙獰可怖的黑暗妖魔。
無法斬中武道真意,她最大的依仗瞬間不存。
獵人與獵物的身份也隨之轉變,一個不好便會落得敗亡的結局。
白衣女子深吸口氣,努力平復呼吸,穩定紛亂的心緒。
啪!
啪啪啪!
似乎無處安置一般,形似修蛇的長尾左右甩動。
砸碎了大片山石,蕩起大蓬塵土。
黑鱗隱現雲紋,骨刺透體而出。
還有緩緩扇動的雙翅,每一次都攪動濃霧,形成道道白色漩渦。
「我早說過,不跑自然是有著不跑的理由。」
「你想要斬斷我的武道真意,就必須先撕裂我的身體。
但是想要撕裂我的身體,卻又要打破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
你還有時間,可以好好想一下,到底該如何解決掉這個兩難的問題。」
衛韜低頭俯瞰,嘴巴緩緩咧開,露出內里鋒銳的尖牙,「只是這把刀碎掉了,卻讓我感覺有些可惜。」
唰!
衣袂聲響,霧氣翻涌。
她一聲不吭轉頭就走,朝著冰泉山深處飛速撤退。
衛韜收斂體型,整理一下黑袍上的褶皺,卻是站在原地不動。
等待了數個呼吸時間,他才循著霧氣中那絲若有似無的痕跡,起身追了上去。
鮮血淅淅瀝瀝,不停從口中涌出。
小部分落在地上,大部分染紅了她所穿的白衣。
猶如在高低起伏的畫卷上,點綴了大大小小的梅花痕跡。
「那個家伙,竟然是將武道真意融入身體,他到底是怎麼做到了這一步?」
「如果是普通的陰極宗師,就算是能將真意入體,我或許還可以嘗試著戰而勝之。
但此人偏偏是以金剛秘法破境的橫練宗師,又要怎樣才能打破他那厚重無比的龜殼!?」
「不,他甚至不是普通的橫練宗師,我雖然沒有與密教橫練宗師交過手,卻也听聞過他們的功法特點,根本不是這種猙獰可怖的妖魔形象。」
她默默想著,耳畔傳來若隱若現的叮冬鳴響,還有濃郁的寒意從前方蔓延過來。
「快了,就快到了。」
「等我入得冰泉,就還有最後翻盤的希望。」
白衣女子大口喘息,甚至沒有余力抹去口鼻間不斷溢出的血跡。
她只是不停壓榨著潛力,將本就迅捷如電的速度向上再提。
山石樹木幻影般後退,霧氣也變得越來越濃,甚至隨處可見飄散的冰晶。
她身形連閃,扯出一道亮帶。
彷若乳燕投林,朝著冰霧最盛處疾飛而至。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
冰泉已然近在眼前。
轟!
就在此時,狂風驟起,地面震動。
一道包裹在黑袍中的身影突兀降臨,攔在了她和冰泉泉眼的必經之路上。
冰霧 地一凝。
一片茫茫白色中,兩道身影相對而立,沉默無聲。
但就在下一刻,陡然雷聲隆隆,打破了泉眼附近死一般的寂靜。
轟!
劇烈對撞遽然爆發。
兩道身影一觸即分。
黑袍一動不動,只是將雙腿深深陷入地面。
白衣則向後拋飛,沿著來路穿透出一條筆直的通道。
「我在這里,你過不去。」
「除非你能告訴我,更多關于你們的秘密。」
衛韜雙手十指輕觸,發出金鐵交鳴的響聲。
「我說了,你就能放了我,而且任由我佔據這處福地嗎?」
她緩緩從一片狼藉中爬起,面上露出一絲莫名笑容。
「我雖然不算太聰明,可也並不是個純粹的傻子。
更何況北荒雖然是我們的生死大敵,但南周卻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沒有你們的話,一切或許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說,北荒武者該死,你們同樣該死!」
聲音落下,她的生命氣息陡然暴漲,身體也充氣般 然膨脹。
衛韜眉頭皺起,朝著一側悄然移開十數丈距離。
轟!
就在此時,冰泉泉眼陡然炸開一道大浪。
又有一朵通體湛藍的冰花從中顯現,散發著幾欲凍結一切,冰封一切的森寒氣息。
衛韜眯起眼楮,童孔中映照出冰寒花朵舒展綻放,向外投射出璀璨的藍色光芒。
下一刻,片片花瓣月兌落,猶如道道流星劃破虛空,閃電般沒入白衣女子體內。
「你也該死,要在此地與我陪葬!」
她雙手合攏身前,十指如花舞動,最終定格成一朵盛開的花朵模樣。
「這朵冰蓮,應該就是她對冰泉福地做的手腳,如今應該還未到時候,就已經被她從泉眼內召出。」
「縱觀她的功法路數,白霧可以影響感知,侵蝕武道真意;刀芒更進一步,能夠斬斷武者與真意的聯系。
現在她所施展出來的殺招,則又多出了極度森寒的氣息,從中能感覺到明顯的封鎮凍結之意,不僅瞄向了玄念真意,而且還可以作用于人的身體。」
「不過看她的身體狀態,卻是應了盛極而衰,物極必反的道理。
無論這場戰斗接下來如何發展,都已經逃不掉生機斷絕的死局。」
衛韜心中動念,身隨意動,鬼魅般朝著遠處遁走。
既然已經模清楚了對方底細,那他也沒必要再留下來迎接她的殺招。
就讓她好好享受最後的余生,然後再獨自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
至于他,就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幫她記錄下生命最後一刻釋放的璀璨光芒。
可惜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剛才應該隨口問上一句才是。
白衣女子 地睜開雙眼,藍色的眸子里閃過驚訝詫異的神色。
因為在她的視線之中,那道黑衣黑袍的身影正在迅速遠離。
其速度之快、勢頭之 ,甚至還要遠超剛剛風馳電掣般的一路追擊。
「竟然,直到現在才爆發全速嗎?」
「但是,你身上沾染著白霧冰晶,想跑又哪有那麼容易。」
「唯有和我一起葬身于此,才是你真正的歸宿。」
她呼出一口寒氣,雙眼剎那間完全變成一片湛藍,不見半點白色。
七竅中同時涌出鮮血,如同托舉著萬鈞重物,艱難將雙手結成的印訣向前推出。
衛韜步步生蓮、荷下青魚,身如鬼魅穿行山林深處。
忽然,他毫無征兆停下腳步。
由極動轉為極靜,抬頭看向了氤氳涌動的冰霧。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竟然還能定到我的位置?」
「這個來自冰海的光頭女人,各種手段還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詭異。」
轟!
冰霧 地一凝。
化作緩緩轉動的星沙漩渦,又像是一朵盛開綻放的冰蓮,無聲無息墜落蓋壓下來。
轟!
一道身影急速膨脹壯大,遍布雲紋黑鱗,猶如妖魔的利爪合攏成拳,全力向上擊出。
而在此之前,還有密密麻麻的猩紅觸絲涌動,先一步閃電般沒入冰蓮之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陷入停滯。
冰泉山內一片死寂無聲。
就連剛才還叮冬鳴響的水聲,都在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忽然,卡察一聲脆響。
就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從黑暗深處悄然傳開。
與之同一時間,籠罩著大面積山林的霧氣肉眼可見的沉降消散。
風聲,水聲,也再次回到了耳畔。
不過最為清晰的,還是剛才那道清脆的碎裂聲音。
冰晶霧氣凝聚而成的那朵冰蓮,表面顯現出一道迅速擴大蔓延的裂紋。
衛韜收回擊出的雙拳,不顧手上雲紋黑鱗同樣出現的裂紋,也不再去管依舊被猩紅觸絲纏繞包裹的冰蓮,迅速朝白衣女子所在的方向趕去。
他速度極快,片刻後已經能看到她雙手結印,向前推出的身影。
卡察!
就在此時,又有一道脆響從後面傳來。
衛韜不用看便知道,冰蓮表面又出現了一道裂紋。
只是讓他稍顯驚訝的是,她白到幾近透明的雙手上,也同樣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痕。
卡察卡察!
山林深處脆響連成一片。
她一動不動站在那里。
靜靜看著靠近過來的衛韜,七竅流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郁笑容。
「你還活著,這樣都沒有將你殺死。」
她垂下眼楮,注視著自己仿佛遍布劃痕的雙手,低低嘆了口氣道,「看來是我高估了冰泉福地。
或許也有可能是時日尚短,我在此處做出的布置尚未完成,提前被引動後便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我歷經千辛萬苦,一路向南穿過整個北荒,本以為能為吾族身上的枷鎖打開一道縫隙,沒想到最終卻是半途而廢,甚至不知道這個辦法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她慢慢說著,似乎想活動一下仿佛凍結的雙手。
但還未等她真正有所動作,卡卡脆響陡然傳出。
本就遍布裂紋的雙手,連同一對雪白手臂,便在此時化作無數晶瑩碎屑散去,隨風飄灑在冰泉山深處。
「我好恨啊。」
她 地抬頭,湛藍色的眼眸充滿不甘之意。
整個身體從肩膀開始,就像是被沙礫堆成的凋塑崩解,緩緩化作碎屑掉落地面。
再被席卷山林的夜風一吹,就再也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我趕過來就是想要保住你的性命,可惜你死得太快,太過徹底,就連我也無計可施。」
衛韜伸手拈起一點晶屑,轉身看向了恢復平靜的冰泉泉眼。
他一步步靠近過去,直至來到近前。
低頭俯瞰著內里浮浮沉沉的那朵藍色冰蓮,臉上悵然若失的神情斂去,緩緩浮現出一絲欣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