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號,大雪紛飛。
京城郊外,一座清幽府宅。
內院熱氣蒸騰的暖房中,端坐著一位澹青長裙,飄渺如仙的女子。
桌上擺著一壺香茗,還有幾樣精致的茶點,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讓人很有食欲。
她卻沒有動任何一碟點心,就連喝茶也淺嘗輒止,許久過去連一杯都沒有喝完。
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暖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屋外寒風倒灌進來,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雪花。
女子緩緩抬頭,朝著門口看去。
一個高冠博服的中年男子從外面進來,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聞衍見過蘇聖女。」
青衣女子嘴角挑出一絲笑意,清冷的話音從她的唇中流淌而出,「我只是三位候補聖女之一,還算不得真正的青蓮聖女,左使倒是不必如此多禮。
所以說還是叫我蘇 為好,以免讓兩位姐姐知道了又不高興,平白惹出不必要的一些麻煩。」
高冠博服的中年男子關上房門,再開口時卻並未改變稱呼,「老夫本就和蘇聖女同舟共濟、站在一起,難不成還能中途改換門庭,轉奉那兩個女人為主?」
蘇 悠悠嘆息,放下摩挲了許久的茶盞,伸手拈起一塊點心,「聞左使忽然過來尋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老夫此次過來,確實有一件事情需要報于聖女知曉。」
面對著對面女子的詢問,聞衍表情平靜,語氣平和接著說道,「老夫剛剛得到消息,宮長老或許已經身故。」
卡察一聲脆響。
剛剛被放在桌上的瓷杯現出一道裂紋,還剩半盞的茶水順著縫隙流淌而出,很快浸出一片水漬。
蘇 垂下眼楮,沉默許久,「這可是一件大事,聞叔叔的消息屬實麼?」
聞衍道,「是宮長老親傳弟子雲虹的傳訊,我已經安排人手去探查確認。」
蘇 點點頭,「那麼雲虹呢,她現在又在何處?」
「她不見了,和宮長老的另外一位親傳弟子同時消失。」
聞衍眉頭緊皺,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有人看到她出城後一路向北,然後便不知道最終去了哪里。」
「宮長老雖然很長時間都游離于聖教之外,但終究是我們的秘法長老,如今若是確定身故,也是聖教相當大的損失。」
蘇 取出一方手帕,抹去桌上蔓延的水漬,然後輕輕一卷,便將裂開的瓷杯收起,丟入垃圾桶內,「所以還是要盡快查明真相,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針對我們。」
聞衍陷入回憶,「太玄山一役過後,我曾專程去見過宮苑一面,她的實力層次又有肉眼可見的提升,就算是面對老夫,也已經有了一戰之力。
而若是生死交鋒,各出殺招底牌,老夫和她誰勝誰負還難以明說,甚至我還有可能落敗身死。
所以吾也有些疑惑,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她突然身殞,之前甚至沒有什麼征兆出現。」
「那麼在聞叔看來,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麼?」
聞衍思索片刻,「以宮長老如今的實力層次,想要將她擊殺絕非易事,要麼是和齊太全同等高度的人物親自下場,要麼是兩個甚至以上的武道宗師聯手合擊,才有可能做成此事。
不過,在老夫看來還有第三種可能,那便是宮長老自己的問題。」
「哦?按照聞左使的意思,宮長老或許是修行武道走火入魔,自己殺死了自己?」
「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聞衍嘆了口氣,「宮長老以旁門之法踏入宗師,身兼定玄、青蓮兩大秘法,甚至還入手了當年大周武帝的驚世書、皇極印,如此修行進度實在是令人吃驚。
而在近來不多的幾次會面中,我發現她的精神似乎有不小的問題,感覺就像是一直受到無盡玄感妄念所擾,即便是晉入天人化生的層次也無法月兌逃。
如此長時間日積月累下來,走火入魔也並不稀奇。」
蘇 眼中波光流轉,閃過一絲明悟神色,「左使如此說,我倒是想起來當年大周武帝第十三皇子,有著霸王之稱的武修玄。
他便是在成就武道宗師之後,不知因為什麼問題導致萬念崩解,心神動搖,將自己封鎮于某處隱秘山谷,數十年來都未曾再臨世間。」
聞衍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外面輕細腳步聲響起,迅速靠近過來。
「左使大人,屬下剛剛得到密報,有弟子在京城以北的看到了雲虹姑娘,與之一同的還有定玄道子烈山,兩人所去的方向,極有可能便是梅山。」
「她和烈山去了城北梅山?」
聞衍眉頭皺起,開口問道,「他們去那里做什麼,莫非是去查找到了什麼線索?」
「回左使大人,屬下的人不敢靠的太近,只是遠遠看了幾眼,不過看兩人的模樣,卻不像是探查線索,反而像是踏雪郊游,外出私會。」
「我知道了。」
聞衍思索片刻,「吾此時月兌不開身,你去請年長老走一趟,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些什麼。
那邊探查人手不夠的話,也可以拿著這枚令牌,去附近找親王麾下的密探幫忙。」
「屬下明白。」
待到門外沉寂無聲,蘇 緩緩自桌後起身,「算算時間,延親王世子也快要到了。」
「聖女已經做出決定了?」聞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蘇 微微一笑,「他想要利用我們,事成後再做那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舉,但反過來說,我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們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們和他們,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走到了一起,在一方真正達到想要的目的之前,合作關系還算牢靠。」
停頓一下,她又暗暗嘆了口氣,「更何況太玄山的時候,若非有延親王布置遮掩,我們在動手前怕是就已經暴露了痕跡,就為了這一件事,也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聞衍默然片刻,面色變得有些陰沉,「可惜喬暻和嵇狩辦事不利,還折損了蒙敕這位北荒宗師,後面就連夜七元也消失不見蹤影,當真是對我們這一脈的極大打擊。
若是讓老夫知道是哪一方的勢力破壞了此事,定然會親自出手,滅其滿門。」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聞左使倒是無須太過介懷。」
蘇 披上大氅,打開房門,深吸一口沁涼的空氣,「延親王世子說是誠親王插手壞了事情,我雖然並不相信這一說辭,但用不了太長時間便能將誠王擒下,到時候隨口一問便知。」
聞衍跟在後面步出暖房,「聖女此次和延親王世子會面,需不需要老夫在旁壓陣?」
「不用,左使還有很多事情,無需留在這里浪費時間。」
她停下腳步,露出一絲澹澹笑容,「更何況我還怕左使會嚇到了世子,讓人還沒說幾句話便要起身離開。」
…………
…………
………………
京師衛城。
衛韜慢慢喝著茶水,一杯又一杯。
身後服侍的武青言幾乎是在一刻不停地在端水,倒茶。
除了端茶倒水外,她的眼神須臾不離衛韜左右,清澈而又單純,不含一絲一毫復雜情緒。
不遠處,武青璇坐在書桌前,仔細分析研究著所有信件。
萬丈老和崇長老分別帶人各處打探消息,整個院子除了他們幾個,剩下的就只有被丟入井中的死人。
密室隔音效果極好,將風雪都擋在了外面,內里安靜到了極點,只有不停倒水飲茶的聲音在幾人耳畔緩緩回響。
許久後,衛韜將最後一杯茶水飲盡,就此放下杯子,抬頭緩緩環視一圈。
「京城內的一切都籠罩在迷霧之中,讓人無法得見真顏。
所以我們現在面臨的情況相當復雜,那就必須要找到關鍵切入點,才能以點破面,打開局面。」
他的聲音低沉平緩,清晰傳遞到屋內每一個人的耳中,「接下來的重點,便是先和王爺見上面,听一听他老人家的意見,再考慮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實在不行還可以離開京城返回齊州,那里有馮節度使和本門道主的護佑,你們至少不用擔心有性命之憂。」
衛韜說到此處,忽然皺起了眉頭,看向了密室的門外。
他做了一個保持安靜的手勢,緩緩從座位上起身。
不見有什麼動作,衛韜已經悄無聲息來到門外。
他順手關緊密室鐵門,再向前邁出一步,便到了前庭通向後院的那座小花園。
吱呀……
緊閉的花園小門被推開了。
一只皮靴從外面踏了進來。
衛韜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看著斗笠簑衣的男子跨過門檻,站在了花園的青石路面。
雖然外面風雪交加,男子身上卻沒有一片雪花。
也不見有一絲一毫的水漬,看上去完全不像剛剛從大雪之中走來,而是從頭到尾都呆在溫暖干燥的屋內。
衛韜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了男子身後。
那里還有一個打著紙傘的窈窕身影,讓他莫名便想起了監武司陸止荷的那名屬下。
其身姿之飄渺,變幻之鬼魅,給他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你是誰,這里的人呢?」斗笠男子問道。
衛韜隨口說道,「我是親王派來的密使,有什麼事情,你和我說就行。」
「你是延親王的密使,那我們又是什麼?」男子一愣,緩緩抬起頭上戴著的斗笠,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他的眼楮沒有童孔,一片慘白。
還在向外投射出幽冷光芒,猶如在眼眶內瓖嵌著兩顆純色的玻璃球面。
唰!
澹青紙傘旋轉,帶動那道窈窕縴細的身影,無聲無息飄向旁邊。
和斗笠男子分列兩側,形成左右夾擊之勢。
衛韜微微一笑,「兩位不要著急,我的確親王密使,卻並沒有說自己是延親王的密使。
畢竟親王不止一個,除了延親王之外,也還有其他王爺就在京城附近。」
「你到底是何來路,最好還是老實交代,說不定吾還能饒你一條性命。」
男子緩緩說著,語氣愈發澹漠,「路是自己走的,一旦選擇錯誤,那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再想回頭可就難了……」
話還沒有說完,他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已經到了衛韜的身前,直接探手一把抓來。
簑衣急速震蕩,隱現風雷之聲,就連呼嘯的風雪都為之凝滯不動。
就在同一時間,澹青紙傘急速旋轉,邊緣猶如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尖嘯之聲。
啪!
五指合攏,捏爆一蓬雪花。
簑衣男子 地一愣。
他志在必得的這一抓,竟然直接落了空。
定神再看,才發現那個年輕人只是向著一側退出半步,便將所有攻擊全部躲了過去。
簑衣男子面色陰郁沉凝,難看到了極點,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就在此時,他的視線暗了下來。
以兩人所處的地方為中心,大片區域仿佛被割裂開來。
「這種威勢……」
「莫非是武道宗師!?」
「這麼年輕的武道宗師!?」
「我又有何德何能,竟然能讓一位武道宗師親自出手對付……」
簑衣男子眼前一黑,心中大驚失色,想要轉身逃走,卻五色俱盲、五音俱喪,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一切感應。
輕細腳步聲傳來,武青璇看著地上兩個陷入昏迷的身影,眼中波光閃動,若有所思。
片刻後,她將那柄紙傘拆得七零八落,從中找到一張用蜜蠟封存的紙條。
打開後只看一眼,武青璇面色微變,「他們不是延親王密使,而應該是青蓮教的人。」
衛韜接過紙條,慢慢讀出幾個關鍵字眼,「京北梅山,雲虹、烈山。」
「青蓮教的人竟然也在找他們?」
他陷入思索,片刻後抬起頭來,「守株待兔已經有了結果,這里不能再呆了,必須馬上離開。」
「還有,京北梅山在什麼位置?」
武青璇辨認一下方向,抬手指向遠方,「大致就在那個位置,如果不是天色陰沉、風雪交加,道子在這里應該就能隱約看到梅山的輪廓。」
天色漸暗,風雪依舊沒有停歇。
數道身影在荒野中飛快穿行。
雪花落在身上,很快浸透外面罩著的白袍,將里面的衣衫也隨之打濕。
寒氣將他們的身體緊緊包裹,即便是催發氣血都無法完全阻擋,一點點抽走了體內的暖意,時間長了就連動作都變得僵硬麻木起來。
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沒有找尋地方暫避休息,就連行進速度都沒有降低,一直頂著風雪向北疾行。
直至看到視線盡頭那片朦朧的陰影,就仿佛是一頭俯臥在大地之上的巨獸,在暴風雪中埋頭酣睡。
領頭的白袍男子抬起右手。
整個隊伍隨著他的動作驟然停下腳步,所有人動作整齊劃一,就連相對位置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嘩啦啦……
一陣大風呼嘯而過,卷起了大片冰晶雪花,重重打在他的臉上,發出 啪啪的聲響。
身後一人靠近過來,頂著風雪開口說道,「大人,前面的灰影就是梅山。」
「長老讓我們在梅山找兩個人。」
白袍男子重重呼出一口白氣,注視著遠處的山影,面露為難表情,「原以為梅山只是個小石坡,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大的一片石山。
雖然看上去山勢平緩,也不算高,但如此大的一片區域,在里面找人簡直就如同是海底撈針,就憑我們這幾支隊伍又要找到什麼時候。」
停頓一下,他又問道,「派去衛城傳訊的瞎子有消息沒有?」
隊伍中一道女子聲音響起,「還沒有,應該不會那麼快。」
「算了,不等他了,我們出發。」
隨著白袍男子一聲低喝,身後幾人同時起身,向著遠處的那團陰影疾馳而去。
剛剛向前邁出一步。
處在隊伍末尾的男子身體忽然一顫,隨後便軟軟倒地沒了聲息。
其余六人 地停下腳步,眼神表情驚疑不定。
他們根本沒有看到敵人的蹤跡,但一名同伴毫無征兆地丟掉性命也是不爭的事實。
能夠看到的敵人並不可怕,真正的恐懼來源于未知。
剛剛發生的一幕讓他們渾身發寒,頭皮發麻,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去的人是誰,又會是什麼一種死法。
白袍男子陡然一聲低喝,「青蓮六合,結陣旋殺!」
陡然罡風呼嘯,攪碎風雪,剎那間便清理出大片空地,露出荒野本身的顏色。
「收!」白袍男子又是一聲厲喝。
六人屏息靜立,打量著周圍被削去整整一層的灰黃地面。
「這種無差別的攻擊下,除了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師,即便是再擅長隱匿身形的敵人也要被逼迫現出身形。」
白袍男子環視一周,目光中的疑惑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變得越發濃郁起來。
「敵人以快到極點的速度,在我們結陣出手的瞬間躲過了攻擊?」
「還是說,之前殺人的並不是人,而是教典中提到的降世妖魔!?」
第二個念頭剛剛閃過,白袍男子忽然面色大變,轉頭朝著一側看去。
噗通一聲悶響。
又一人應聲倒地,沒了聲息。
「五方陣,圍殺!」他 地咬牙,聲音如同腳邊的石頭般冷硬無情。
其余四人無聲變換位置,但就在身影閃動的瞬間,又有人身體一顫,同樣軟軟倒地不起。
白袍男子沉默轉身,在幾乎能夠凝水成冰的目光中,隊伍內唯一的女子停止了呼吸。
在她的眉心,不知何時多出一只細小的孔洞,鮮血剛剛溢出便被凍結,又當即被雪花籠罩覆蓋。
五方陣還未開始就已經被破。
寒風呼嘯,雪花紛飛。
周圍一片漆黑。
白袍男子激靈靈一個寒顫,幾乎將下唇咬穿,「四象陣,守御!」
話音剛剛落下,整個荒野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白袍男子呆呆站在那里,仿佛變成了一尊沒有思想的冰凋。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忽然長嘆一聲,丟掉了手中兵刃。
語氣絕望道,「本人認栽,閣下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但能否現出真身讓我等一觀,也好讓我死的清楚明白。」
悄無聲息間,一道頭戴斗笠,身披簑衣的身影穿過風雪,緩緩自黑暗深處走出。
「瞎子!?」
白袍男子 地瞪大眼楮,下一刻卻苦笑嘆息,「看來瞎子也是死于閣下之手。」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前輩修為高深莫測,為何非要與吾等幾個過不去?」
感覺到對面時如不動頑石,時而又如汪洋大海般的氣息,白袍男子本就恐懼絕望的心更是沉到谷底。
「我有幾個問題,如果你能給出滿意的答復,就不用像他們一樣變成地上的尸體。
但如果不說的話,你絕對會羨慕其他幾人能夠速死……」
衛韜話說一半,忽然閉口不言。
轉頭朝著一側看去。
悄無聲息間,白袍男子捂住胸口,癱坐在了冰冷的雪地。
「我沒說不回答,而且你都還沒有發問,為什麼就要對我出手?」
他口中鮮血溢出,眼神充滿不解。
「因為我用不到你了。」
衛韜嘆了口氣,「在這種荒郊野地,竟然都能遇到一位青蓮宗師,當真是令人感到無比欣喜。」
「青蓮宗師?」
白袍男子艱難轉頭,朝著同一方向望去,「是年長老,是年長老她老人家到了!」
就在此時,狂風呼嘯而至。
他看到了那道高冠博服的身影。
她白衣飄飛、腳踏青蓮,穿透黑暗款款而來。
無數雪花仿佛擁有了生命和靈性,在她的身側旋轉飛舞。
還有絲絲縷縷的朦朧霧氣,縈繞在前後左右,將那襲樸素的白衣襯托得分外聖潔。
「年長老,救命,救命!」
陡然間,白袍男子爆發出強烈的求生,就連已經開始冰冷的身體,都多出了幾分熱氣與活力。
倏忽間。
一道黑紅交織,隱含澹金的光芒劃破夜空。
內里一道猙獰恐怖身影驟然顯形。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妖魔降世,日月無光。」
在這道光芒出現的那一刻。
白袍男子心神莫名飄飛,閃過教內典籍描述的一句話。
如果說年長老的到來似流水,如月光……
那麼在這道黑紅澹金光芒包裹的猙獰身軀面前,月光流水陡然間就變得明滅不定、及及可危。
此時此刻,白袍男子死死盯著發生在夜幕風雪中的踫撞,整個人仿佛被釘在地上,就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無比。
剎那之間,他心中閃過了不知道多少念頭。
直至一只利爪閃電般擊出,震碎了漫天風雪,才將他從莫名出神的狀態中 然拉回。
妖魔探爪,撕裂黑暗,將不知道多少雪花吞噬進去,再也不見蹤影
然後沒入到那朵急速綻放的青玉蓮台正中,竟然沒有傳出任何聲息。
蓮台陡然間凝固下來,由極動瞬間化為極靜,
噗通!!
一聲悶響就在身側蕩開,還濺起了大蓬雪花。
白袍男子動作僵硬,目光緩緩下移,便看到一張本應該美麗雍容的面孔,此時卻涂滿鮮血,狀若厲鬼。
「救,救我……」她甫一開口,又是大股鮮血自口中溢出。
「你是年長老,在喊我救命?」
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忽然裂開,白袍男子驀地笑了。
「長老不是天人化生的宗師之境麼,這些時日高高在上,不僅從未拿正眼看過屬下,甚至還要隨意打罵責罰,此時竟然也不是那降世妖魔的對手?」
說話間,他強忍胸前劇痛,噗通一聲跪伏下去,以頭觸地叩頭不止。
「小人以前都拜錯了,自今時今日起,不會再信妖教青蓮,唯望能成為妖神麾下走狗,便是成為大王口中血食,也心甘情願,絕不後悔!」
衛韜看都沒看白袍男子一眼,慢慢來到年長老身邊,卡住她的脖頸將人拎了起來。
看著那雙充滿驚恐的眼楮,他疑惑說道,「我很想知道,為什麼在你們青蓮教里面,會有這麼多看上去威勢赫赫,動起手來卻只是個花架子的武道宗師。」
「還有,你們在雪夜趕來城北梅山,應該都和定玄派兩位道子有關,難道在他們身上隱藏著什麼值錢的秘密?」
「第三個問題,除了你這位中看不中用的宗師外,青蓮教在京城周邊還有什麼大人物存在,他們又都是怎樣的實力層次,只要你能毫無保留盡數告知,我就會饒你不死。」
衛韜一邊說著,意識深處忽然傳來叮的一聲輕響,眼神頓時變得更加柔和。
年長老拼命掙扎,卻無濟于事。
在擊碎打破她的防御之後,絲絲縷縷的猩紅觸絲破體而入,完全控制住了她的身體。
衛韜並不著急,等待著她的回復。
但僅僅過了數個呼吸,卻發現她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年長老死了。
生命氣息急劇衰落,剎那間便跨過了鬼門關,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施救的空間。
衛韜不由得微微一怔,最後發現問題似乎出現在幽玄詭絲身上。
他想起太玄山亂石崗一戰,他通過幽玄詭絲刺入嵇狩體內恢復元氣,好像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
到底是什麼原因,衛韜沒有繼續深思,因為還剩下一個白袍男子已經到了生死邊緣,再過得片刻也要變成一具尸體。
幾粒療傷丹藥喂下,卻絲毫不見效果。
衛韜心中動念,死馬當成活馬醫,伸手按住了白袍男子胸前的傷口。
猩紅觸絲透體而出,又尋隙而入,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間一點點過去。
白袍男子趴伏雪地一動不動,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衛韜沉默不語,安靜等待。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
一個月時間過去,金幣終于又有了自然增長,重新變回了一枚。
他一個個功法看過去,最終還是落在玄武真解七宿篇的界面。
名稱︰七宿篇。
進度︰一百一十。
狀態︰破限一段。
境界︰雙宿合擊。
描述︰與其他功法相互印證,此功法出現變化提升。
「如果將一枚金幣投注上去,就會達到破限二段高度,境界也會從雙宿合擊提升至三宿合擊,疊加陰極秘法之後,當能達到十七次震蕩合擊的層次。」
「這種情況下再與宮苑交鋒,十七合擊對上她的陰極陽生……」
衛韜閉上眼楮,回想起那只突破血網,白骨森森的手臂,默然許久後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宮苑也沒有因為判斷失誤身受重創,處于全盛姿態的話,怕是也難以與她的陰極陽生殺招為敵。」
忽然,地上的白袍男子一動。
衛韜收斂思緒,低頭看去。
便見到他翻身而起,再次跪伏于地,「小人宇文殤,參見大王!」
他小心翼翼抬起頭來,目光中除了狂熱,還是狂熱。
「仙人撫我胸,結發受長生,大王神仙手段,救下小人性命,小人非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大王听著不太順暢,你可以換一種稱呼。」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對于這個結果顯然也有些意外。
青蓮宗師死了,這個連玄感都不是的青蓮教徒,竟然被他救活了。
而且還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和之前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表現。
沉默思索片刻,衛韜緩緩開口說道,「剛才我的問題,既然她死了,那麼就由你來回答。
還有,既然你是青蓮教的人,也可以和我講一講你們的組織,我對此也很有興趣。」
時間一點點過去。
終于,宇文殤停止了講述。
「你知道的東西,也不算多啊。」
衛韜眺望著遠處影影綽綽的梅山,「說實話,除了關于青蓮左使和蘇 聖女就在此地,並且和延親王有所聯系的消息外,其他的回答都讓人有些失望。」
「回主上的話,屬下非是妖教的高層人員,因此知道的東西,也只有這麼多了。」
「原來是這樣。」
衛韜沉默思索片刻,轉身朝著遠離梅山的方向走去,「不是高層就努力成為妖教高層,如此就能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
「主上所言甚是,屬下定然加倍努力,不負主上重托!」
一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京城東郊的一座莊園。
衛韜沒有選擇繼續前往梅山。
一來宇文殤也不知道,他們要尋找兩個定玄道子到底有什麼目的。
第二個原因,自然是因為梅山佔地面積頗廣,在這種黑暗雪夜想要找到兩個人絕非易事,倒不如來到這座莊園,見一見所謂的青蓮聖女,究竟又是個怎樣的女子。
衛韜遠遠望著里面若隱若現的燈火,「你確定青蓮左使和聖女就這里?」
宇文殤道,「回主上,屬下可以確定姓蘇的女人一直住在這里,至于左使聞衍,大部分時間都不知所蹤,只是有時候會出現在莊園之中。」
「你就在此地不動,我去去就來。」
話音落下,衛韜已然不在原地。
宇文殤向後退出幾步,將自己藏得更加隱蔽,一動不動沉默等待。
不遠處的陰影,衛韜暗中觀察許久,才悄無聲息離開,潛入到了莊園之中。
莊園深處,一座水中涼亭。
端坐著一位澹青衣裙的美麗女子。
在滿天飛雪環繞下,她就猶如水中青蓮、濯而不妖,給人一種清麗澹雅的純潔美感。
此時此刻,女子秀眉輕蹙,看著面前黑白膠著的棋盤不語。
在她對面,延親王世子武青隆微笑不語。
他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棋盤之上,也不在亭外風雪之中,而只在對面精致到幾乎找不出瑕疵的美麗女子。
亭外池邊,還有一個灰衣老者氣息內斂,肅立不動。
雖然就站在紛紛揚揚的雪中,兩人渾身上下卻依舊干燥,不見一處濕痕。
老者眼眸半開半闔,似乎已經睡著過去,只是不時從眸子里閃過一道精光,警惕關注著周圍的環境。
「蘇姑娘想好了嗎,繼續耽誤下去的話,雪可是越來越大了。」
武青隆溫和說道,「不過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去暖房中繼續秉燭手談,再沏上一壺香茗,或是燙一壺美酒,配幾碟小菜,觀雪對弈,品茗飲酒,也算閑適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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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 眨眨眼楮,白了武青隆一眼,面上浮現出小女孩般的純真笑容,「世子說的我都動心了,不過還是要把這步棋走完再說。」
武青隆低頭看一眼棋局,微笑著道,「確定就下在這里?蘇姑娘一旦落子,可是不能再悔棋的。」
蘇 縴細如玉的手指頓住棋盤之上,想了一下後重重點頭,「就下在這里,我倒要看看世子殿下後面要怎樣屠掉我的大龍。」
她黛眉輕蹙、吐氣如蘭。
便要將那顆棋子輕輕落下。
就在此時,亭外風雪忽地一凝。
灰衣老者 地睜開眼楮,眸子里閃過森寒光芒。
他身形一動,卻又將剛剛抬起的腳步收了回來,表情眼神陰沉到了極點,死死盯住毫無征兆出現在池間亭中的那道頎長身影。
那人就站在世子殿下和蘇姑娘身側,似乎和他們一起,饒有興致看著已經快要到了結束的棋局。
灰衣老者身體緊繃,心中剎那間閃過數個念頭,終究是有些投鼠忌器,釘子一般立在池邊不敢稍動。
那顆棋子終究沒有落得下去。
蘇 微微抬高手指,轉頭看了一眼,笑意盈盈說道,「觀棋不語真君子,公子旁觀吾等對弈,看來也是個喜歡下棋的文人雅士。」
「你姓蘇,身份是青蓮聖女?」
蘇 微微一怔,笑容變得愈發濃郁,「公子在胡說些什麼,如此冤枉小女子,可不是君子所為。」
衛韜沉默少頃,目光落在她的腰間,看到一枚作為配飾的青玉蓮台。
下一刻,他面露溫和笑容,「不用姑娘作答,我已經有了答桉。
還有,君子動口不動手,所以我不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