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衛韜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心滿意足推開椅子起身。
桌上杯盤狼藉,幾乎沒有剩下一點兒湯水。
當然,絕大部分都進了他的肚子。
倪灀只是在一開始用了碗藥膳。
後面有一口沒一口喝掉了一壇藥酒,其他時間都坐在那里發呆,連動都沒有動上一下。
她鬢發散亂,雙頰暈紅,唯有一雙眼楮亮到發光。
就像是在小廳內點燃了兩盞明燈。
「不行,還是不行。」
「為什麼,總是會出現問題!?」
倪灀喃喃自語,渾然不覺口鼻間正在溢出殷紅的血跡。
衛韜還在回味剛才的一頓美味,見此情況也不由得有些頭大。
她這是,練到走火入魔了嗎?
若這位倪道子真練出了問題,那麻煩可就大了。
別說進到藏書閣挑選秘籍,他怕是連齊州都呆不下去,當即就要收拾行禮抓緊跑路。
忽然,她 地抬起頭來,直直盯著面前的男子。
「你給我的天罡地煞功,是不是哪里有錯誤?」
衛韜心中驀地一跳。
此次上山,他並沒有帶著功法原本,而是抄錄下來的摹本。
並且為了防止泄露秘密,還給黑魔雙煞功改了名字,里面內容也多用暗語,甚至是拼音標識。
今日給她還原的這一份,該不會是真的出現了疏漏吧。
把抄錄書卷拿來,逐字逐句檢查一遍之後,他可以肯定里面的內容沒錯。
所以說,問題還是出在她的身上。
倪灀合上秘籍,閉目靜思片刻。
再睜開眼楮時神情稍稍恢復正常。
她嚴肅認真問道,「你修行天罡地煞功,用了多長時間練到天罡勁生的境界?」
衛韜同樣嚴肅認真回答,「有些時間了,我記不清楚。」
「竟然連這也記不住嗎?」
倪灀皺眉,片刻後忽然有些疲憊地一揮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算了,天罡地煞功我暫且自己慢慢琢磨,先把答應你的事情辦了再說。」
……………………
出了外門道觀。
是一道連綿不絕的石階。
每隔一段距離,石階兩側便有姿態各異的凋塑。
飛禽走獸,金剛神魔,不一而足。
越是向上,山風愈發大了。
嗚嗚從身旁掠過,發出尖銳的嘯聲。
衛韜跟在倪灀身後,一步步朝著峰頂前行。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衛韜在觀賞平日里難得見到的風景。
倪灀還在琢磨著「天罡地煞功」,就連路上這點時間都沒有浪費。
一個多時辰後,兩人在石階盡頭停下腳步。
迎面而來的,是一座至少有十米高的白石門樓。
上書「元一道」三個大字。
龍飛鳳舞,筆力雄渾。
倪灀就在此時回過神來,「進入這座石門,就到了內門的地界。」
她露出一絲微笑,「從某種意義上說,你應該算是最早進入內門的新錄弟子。」
衛韜道,「先走不算走,早贏不算贏,能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你說的不錯……」
倪灀點點頭,忽然又開始怔怔出神。
十數個呼吸後,她 地抬起頭來,「我忽然想起來,在藏書閣中就有一部修煉秘法,和你所修煉的天魔地煞功似乎有幾分相像之處。」
「當初我在藏書閣看到這部功法,卻只嫌它太過麻煩,又艱深晦澀,因此沒有深入修行。」
「難道說,這一類的外道修行法門,其中還真有著什麼共通的地方?」
「快快快,跟我去藏書閣,我想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體質特殊,在修煉這類功法上真有特別之處。」
說著,她一把拉住衛韜衣袖,陡然加快了速度。
過了門樓,兩個身著黑色道袍的年輕人迎面而來。
他們先是朝著倪灀恭敬行禮,隨後又將目光投注在衛韜身上。
表情好奇疑惑,甚至還夾雜著少許的嫉妒和仇視。
倪灀理都沒理兩人,沿路快步疾行。
直至來到一片鱗次櫛比的建築前,才終于停下腳步。
衛韜抬起頭,視線一點點向遠處高處延伸,最後凝聚在了居于那座核心位置的大殿上面。
這就是藏書閣嗎?
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里面如果都是各種武道秘籍,其規模之龐大,數量之眾多,簡直要超出了他的想象。
懷著熱切期待的心情,衛韜緊跟在倪灀身後,朝著那座大殿奔去。
一路上不時見到不同服飾的男女。
見到疾奔的兩人,他們無一例外同時愣住。
然後就站在原地不動,緩緩轉頭目送兩人遠去。
唰!
和那座大殿只剩下不到百米距離,倪灀陡然一個急轉。
帶起一陣霧氣涌動,幾個閃身便鑽進一旁的小路。
片刻後,她在一座建築前停了下來。
衛韜看著眼前的兩層小樓,一時間竟然還有些難以接受。
和剛才期待的那座大殿相比,這幢小樓說好听點是古樸蒼涼,說難听些就是小而破舊。
根本當不起「藏書閣」這樣高大宏偉的名字。
倪灀直奔小樓而去。
忽然,一道句僂的蒼老身影出現在門前。
這是個頭發全白的老嫗。
衛韜童孔微縮。
其身法之鬼魅,速度之迅捷,他幾乎都沒看清楚她到底從何而來。
「余婆婆,我要進去找幾本書。」
倪灀停下腳步,屈身一禮。
態度極為乖巧,和曾經所表現出來的高傲霸道截然不同。
「是小灀來了啊,我老眼昏花,竟然直到近前才發現是你來了。」
老嫗滿是皺紋的面孔舒展開來,露出一抹寵溺笑容,「去吧,我那里還留著一點玫瑰糕,一會兒給你拿來當點心。」
說著,她轉頭看向衛韜,渾濁的眸子閃過一縷精芒,「你有些面生,又是哪位長老新收的親傳弟子?」
倪灀道,「婆婆,別那麼大聲,他不是親傳弟子。」
「不是親傳弟子?」
余婆婆微微一怔,「雖然按照門規,內門弟子是沒有資格進藏書閣的,但看在小灀的面上,我就給他破例一次。」
倪灀湊近過去,輕聲笑著耳語道,「婆婆你又錯了,他連內門弟子都不是,其實是剛剛入門的外院弟子。」
「你這孩子,在說些什麼?」
余婆婆不住搖頭,「你直接帶他進去就是,老婆子歲數大了,耳朵就有些背,听不清話也很正常。」
「多謝婆婆,晚上我去你那里吃飯。」
倪灀說到此處,又有些羞怯說道,「差點兒忘了,我一會兒找到書後,可能還要將原本拿走。」
「拿走……」
余婆婆又是一怔,隨即搖頭嘆息,「我是真的歲數大了,根本就記不得這里面到底收藏了些什麼東西。」
倪灀笑得彎起眼楮,「但是婆婆,不是還有收錄名冊的麼?」
「哪兒有那種東西,就算是有,老婆子隨手涂抹一下,又有哪個混賬敢多說一句?」
余婆婆說到此處,語氣明顯有些著急,「我那里剛到了兩盒靈參,正好拿來給小灀補補身體,這東西得提前處理,才能發揮出最好的效力。」
話音落下,她丟下一串鑰匙,放在了倪灀手中。
然後轉身就走,竟然沒有再做一絲一毫的停留。
倪灀開門而入。
衛韜稍稍適應一下明暗光線變化,不由得微微皺眉。
心中莫名生出古怪的感覺。
這就是教門大宗的藏書閣?
怎麼感覺又舊又破,還不如某個大富人家的書房?
里面只有三排書架,其他一應裝飾都不存在。
而且架子上也沒有擺滿書籍。
最下面一層根本就是空空蕩蕩,一部書卷也無。
就連上面兩層也稀稀落落,和他想象中的書香滿屋、汗牛充棟完全走向了相反的極端。
「這就是藏書閣?」衛韜嘆口氣。
倪灀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這里不是藏書閣,哪里才是?」
「莫非你是嫌書少麼,要知道外道殘法雖多,但有資格被山門收錄進來的卻寥寥無幾。
難道在你看來,弄一屋子整整齊齊的垃圾才更加合理?」
衛韜沉默片刻,緩緩點頭,「倪道子說的不錯,是我想錯了。」
他拿起距離最近的一部書卷,低頭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