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國里，向來是腦子比力氣重要。
力氣再大能大過國王？
國王是這里力量的頂端，但他永遠在沉思。只要沒有受到打擾，他就一個人坐在城市的中央，保持冥思的姿態。
連國王都在提倡動腦，住在這里的居民們也紛紛效彷。
可惜，有聰明人就有笨人。
牛三思天生腦子就不太靈光。去世的父母希望它能學會三思而後行，這句話也是從一名有見識的統領那里得來的。
不需要執勤的時候，牛三思就會學國王一樣，保持動腦。
國王在考慮什麼，它不知道。
牛三思不論是從什麼問題開始思考，最終都會變成琢磨一件事︰今晚去哪兒整點紅薯吃。
它沒什麼遠大抱負，夢想和生活就是整點紅薯。
這一點讓它經常被好友，也是巡邏搭檔的鳥飛絕嘲笑。
「兄弟，你就不想要晉升成為統領，甚至是四方國的將軍？那叫一個威風。」
鳥飛絕是大鷯哥，它們這一脈能說會道，機靈聰明。在四方國，大鷯哥遍布各個行業，很吃得開。
與牛三思不同，鳥飛絕的理想是成為國王的報信鳥。
據說，報信鳥可以近距離聆听國王心聲，獲得國王陛下的信任，甚至還會被國王派到深淵下一層去與其他大人物交換意見。
從地位上講，報信鳥堪比猿將軍和石將軍。
而且還不用如兩位將軍一樣，隨時可能上戰場殺敵。
「兄弟，如果我成了報信鳥，我就想辦法讓國王陛下把你提為統領，讓你也爽一爽。」鳥飛絕經常這麼說。
牛三思倒沒這想法。
自己頂頭上司，蜥統領總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如果當統領就是那樣，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
在四方國，國王庇護著每一個人，不論來襲的是咒蟲還是其他半神，國王都會出手對付，力圖保護所有人的安全。雖然不是每次都打得過，但國王總會不要命地與對方鏖戰，以至于來襲者最終都會退卻。
牛三思和鳥飛絕是四方國的巡邏兵，它們轄區是東道。
城內四道中，東道最安全，這里的盡頭是第三層封印。南北西三道，則是連入三個古老的裂縫，那三個裂縫都通往第五層，在深淵規則的作用下它們偶爾會開啟。
但沒听有第三層的人下來過。
這天，它們在東道日常巡邏。
牛三思扛著石矛，鳥飛絕提了一把石斧，兩個好友聊著待會兒交班，又去哪里找點吃的。
突然，東道盡頭的黑暗中亮起一道詭異光暈，原本纏繞封印上的古老鎖鏈根根崩斷，化作飄散的煙塵。
兩小怪還沒反應過來，封印里走出了一個個魁梧的怪物。
這種人形怪物高頭大馬，手長腳長，褐黃色的皮膚就像粗糲的石頭，它們雙目蒼白，中間只有一粒黑點，表情冷漠。
危險本能讓牛三思鬃毛炸起。
「我回去稟報國王！你拖延一下他們！」
它還沒反應過來，好兄弟鳥飛絕就飛逃而走。
牛三思牙齒打顫，心砰砰狂跳。
可它又記得，巡邏規範里強調過，不論什麼情況，值班巡邏兵必須有一人在轄區，否則以逃兵論處。
它只得咬牙硬撐。
那些褐黃色的怪物雖然殺氣騰騰，卻一個個步伐整齊，這種秩序讓牛三思毛骨悚然。他們不是什麼散兵游勇，而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難道說，他們要襲擊四方國？
士兵是不能逃跑的。
牛三思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勇氣，它握緊石矛，走上前攔住他們。
雖然說話時聲音都在發抖，它還是努力堅守職責。
可當那個軍團的首領看過來時，牛三思只覺得如墜冰窟，渾身發僵。
要死了。
要被殺了！
對方眼里散發出毫不掩飾的殺意。
牛三思在這一刻忽然進入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狀態，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遲緩了下來。它的思考速度從未有過這麼快。它覺得可能這就是大家說的，死前的走馬燈。
但最終，它胡思亂想還是收束于那個平凡的夢想。
今天沒能整到紅薯，可惜。
「你叫什麼名字？」
怪物軍團的領袖問它。
牛三思愣了一下，然後說︰「四方國東道守備隊第三巡邏對，牛三思。」
「咦？這里居然語言相通。」
對方自言自語。
牛三思偷偷觀察，發現這位敵方將軍與士兵不同。
他身披黃銅盔甲，身高比那群怪物士兵略矮，但散發出的那股強者氣場，比猿將軍和石將軍還要更有壓迫感。
唯有靠近沉思的國王，牛三思才會產生這樣的渺小感。
牛三思說︰「四方國種有【醒腦薄荷】，它的香味覆蓋了這一層，讓每一個進入四方國的人都能听懂彼此的話。」
「醒腦薄荷？有點意思。」
對方表現出的態度倒是平易近人︰「我是孽者軍團的軍團長，海折，為狩獵眾神而來。不，應該說是半神。」
牛三思听得嚇了一跳。
狩獵半神？
不過看到那冷酷沉默的軍團列陣，牛三思心里冒出一個念頭，說不定，還真有可能。這種強度的士兵……每一個都比蜥統領要還更有殺氣。
「這位……海將軍，您是要從四方國借道，到第五層去嗎？」牛三思這時候也沒那麼害怕了，小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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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與第五層打通了？」對方似乎有幾分驚訝。
「是的。」
牛三思想了想，這也不是機密，于是說︰「四方國能進入第五層，第五層如今兵荒馬亂，各路半神都在互相廝殺，您應該是想去第五層吧？」
「混亂廝殺？的確是個好地方。」
海將軍輕聲一笑︰「帶我去見你們這里的頭兒。」
「那個……請你們在這里稍等。」
牛三思硬起頭皮說︰「按照四方國的巡邏條例，外來人員，需要得到國王允許才能入城，已經有巡邏兵去傳信了。」
「……」
牛三思不敢抬頭看對方。
它知道，海將軍只要願意，馬上就能擰下自己的腦袋，或者把自己吃掉。
可是，規矩就是規矩。
如果大家都不遵守，那麼這個國家就不存在了。
「……我喜歡你這家伙。」
海將軍大笑，臂鎧拍了拍牛三思的肩膀，讓它手里的石矛都差點抓不穩。
「好。入鄉隨俗，我們等一等。」
國王那高巍如山的軀體從城內一步步走來。
他每邁一步，都讓大地開始震顫，給牛三思帶來了不少信心。隨著國王一同抵達的，還有兩位將軍率領的精銳士兵。
「我是孽者軍團的軍團長，海折，冒昧拜訪，閣下就是這里的國王？」海將軍說。
「我是四方國的國王，岩王。」
國王俯瞰著地面的怪物軍團，沉穩地說︰「你們來自第三層？」
「是。為狩獵半神而來。」
海將軍言簡意賅︰「我覺得，或許我們可以合作。第五層既然是群雄逐鹿，那麼想必這連入第五層的四方國，也會受到影響。如果由孽者軍團駐扎四方國，既能保護這座城市，也能拿方便我們尋找獵物。」
「……」
國王坐下來，單手托腮陷入沉思。
等了很久。
他問︰「為什麼不直接攻擊和嘗試佔領四方國？」
「因為信仰。」
海將軍澹澹地說︰「我所追隨的神明大人，對每一個文明都非常珍惜，深淵里孕育出一座城市不容易，毀掉可惜了。」
「當然，從戰略上來說，攻擊四方國對我方弊大于利。」
他以一種冷靜而直接的方式闡述利害︰「我方的目標是狩獵半神，四方國是一個很好的後方營地，合作雙贏遠勝過對抗孤立。這也是我所在的堯族文明一直強調的原則。」
國王再次思索了很久。
「我信不過你。」
「能理解。」
海將軍對此仿佛並不意外︰「那麼讓時間來證明這一切吧。我們就駐扎在這里，如果遇到半神襲擊，可以來找我。」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這個家伙，送給我吧。也算當我們的本地向導。」
他指了指牛三思。
國王點頭同意。
海將軍拍了拍它的肩膀︰「歡迎來到孽者軍團，你是第一個外籍士兵，別讓我失望。」
牛三思欲哭無淚。
沒過多久，它的沮喪就蕩然無存。
尸魔們從第三層搬運了許多物資過來，其中伴隨著大量新奇的食物，還有新鮮的優質肉類和骨頭！
牛三思看著眼前的大塊肉以及一大堆各種塊根，吞了吞唾沫︰「這些……都是給我吃的嗎？」
「當然，這是堯族士兵的軍餉。」
海將軍隨口說︰「不過不要生吃，烤火，還有撒上香料和粗鹽，就著大蒜吃那才叫美味。這是堯族吃法，不可不品嘗。」
「過去我還活著那會兒，很喜歡吃烤肉和烤土豆。」
他甚至教了牛三思怎麼烤肉，又告訴它，怎麼分辨土豆、小麥、大豆以及大蒜。
牛三思放下石矛大快朵頤，它從未吃到如此口感豐富而鮮香濃郁的美食。
吃得肚子鼓脹，它打著飽嗝，這才想起一個問題。
「將軍，您為什麼要我加入軍團？」
「士兵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紀律嚴明。」
海將軍說︰「你就是我想要的士兵。」
「可我太弱了……」牛三思還是想不通。
對方一笑︰「不錯，你很清楚，你的單體戰力不值一提。不過，我軍最近新進了一批堯族裝備。」
他指向後面，那里有一片被黑布遮蔽的巨大物體。
「你發揮作用的地方，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