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國都,中央廣場。
在三千青州士卒的刀劍威嚇下,二萬樓蘭百姓,皆盤膝坐在偌大廣場石塊上,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默默等待儀式的到來。
張百歲沐浴焚香,洗淨身體後,終于帶著一絲清香,緩步登上高台。
黃布桉台上擺放著五谷三牲,鹽醯果蔬,周圍八個方位,皆按照九州所處的位置,放置八尊青銅鼎。
中州鼎,則立于高台中央。
然後,張百歲手捧著托盤,上面分別立著三顆被鹽漬過的血污頭顱,分別是前樓蘭之主燕鎮惡,樓蘭少君燕血烏,樓蘭二王子燕血克。
這些頭顱,將成為「儀式︰獻顱九鼎」的祭品。
不過——
無論是姜塵,還是張百歲,都已識破了羅教陰謀,所謂的帶路黨商人,以及燕鎮惡尸骸的賣力表演,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攻破國都前,樓蘭天命已經轉移至它處,因此,燕鎮惡的頭顱,僅僅只是一顆尋常頭顱而已。
毫無用處。
不足以成為「儀式︰獻顱九鼎」的核心主材料。
反倒是二位樓蘭王子,燕血烏與燕血克死得相對早一些,天命尤在,符合儀式需求。
「所以……」
「巫長生的謀劃,就是躲在國都內,以真正樓蘭王的頭顱,在暗中代替青州,從而竊取儀式!」
高台之下,姜塵持握著虎魄細細思索著,也在暗暗判斷著,巫長生的竊國儀式,究竟需要滿足什麼條件?
該如何應對?
但張百歲與姜塵二人合謀,思來想去一整夜,也僅僅是想出了三招而已。
「這三個辦法,只需能成功兩個,就有七成把握舉行儀式……」
姜塵眸光微微閃爍,抬眼望向高台,一字一頓道︰
「究竟是螳螂捕蟬,還是黃雀在後,就看今朝了!」
說著。
姜塵深吸一口氣,剎那間喚起虛空橫渡,瞬間轉移至南面城牆,仔細觀察著國都內人口流動。
見國都南面毫無問題,他就向西、北、東三面城牆,快速繞圈奔行,將偌大樓蘭城,盡收眼底。
不一會兒,他就發現了些許異常之處。
…………
因青州軍大量聚集于廣場,專注于彈壓二萬樓蘭百姓的緣故,國都內各處街道,已然放松了監管。
數十名頗為名望的本地老人走出家門,皆自稱家中缺糧,秘密叫上了相熟的遠親近鄰,趁著青州兵消失的這一會兒,前往東市購買口糧。
很快。
主要售賣五谷與牲畜的東市,就聚集了約三千人,皆口稱家中無糧即將餓死,前來購買救命糧。
這就是羅教侵蝕樓蘭近乎二十年的成果。
無論掃蕩了多少次,也無法將羅教暗藏的力量,徹底清除。
負責看守此處的青州軍,乃是剛剛晉升成五百主的範良善,懷有。
他亦于第一時間,發覺到異常之處,抓住肥壯胡商的金邊領口,冷冷詢問道︰
「烏大,你的糧市,為何聚集了這麼多人?」
被稱作烏大的肥壯胡商,模了模渾圓的肚皮,然後從肚皮前的口袋里,取出一顆熠熠生輝的夜明珠,滿臉堆笑道︰
「大人,國都百姓斷糧許久,若是再不放糧,恐怕要生出亂子,所以,小的就以九折價格,向全城百姓,出售麥糧。」
「這難道不是在幫助咱青州軍嗎?」
範良善想了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所以,他收下了夜明珠,任由胖商人繼續行事。
但私底下,他亦隱隱感到不安,秘密走入一處屋舍,喚來親信傳令兵,低聲吩咐道︰
「盡快告訴姜將軍或老屯長,糧市這邊,或許有些問……」
聲音戛然而止。
二人腳下的地磚,陡然爆發一股深綠色的霧氣,瞬間就鑽入範良善與傳令兵的鼻腔。
「倒也~倒也~」
肥壯胡商烏大步走入房門,冷笑一聲︰
「我就知道,範大人假意收下夜明珠,不過是為了麻痹我等,拖延時間,所以,還是先下手為強!」
「讓大人您被麻痹,更好一些。」
說著。
烏大冷笑一聲,手里吃著一柄鋒銳金刀,從範良善的鼻梁處,割下少許皮膚,然後快速制成了某種易容之物,貼在一名同範良善體型相似的信徒身上。
「可惡!」
「該死的蠻夷!」
範良善倒伏于地,周身劇痛無比,面龐鮮血滴答,只能眼睜睜看著傳令兵中毒身亡。
而他自己,也不過是憑著青州斗士的體魄與意志力,勉強維持,忍受著毒素的侵害。
隨著鼻梁皮膚的破損,範良善原本擁有的白色命格,漸漸飄散而去。
畢竟,一個破了相的商人,又豈能讓人放心交易?
在面相學中,鼻梁所反應的,乃是一個人的財勢。
所以,如果鼻梁出現破損的話,將會對自身的財勢發展有所不利,甚至做什麼都不順心,總是會遇到阻礙和挫折,花錢容易大手大腳,還會有財物丟失的可能。
更讓人感到擔憂的事,還在後頭。
信徒扒下範良善的衣衫,穿了上去,搖身一變,就成了青州的範五百主,隨後大步走出房門。
也正是此時。
東面城牆上,姜塵以悠悠天眼觀測著半個城市,一眼定真,確認走出屋舍的青州五百主,並非範良善,而是一名羅教信徒。
「第一招,引蛇出洞!」
「果然引出了些髒東西啊!」
姜塵冷笑一聲,說著,瞬間消失于無形之中。
廣場上雖有二萬人,但青州軍人均擁有數百斤巨力,一人就可擊敗十數民夫聯合,何須聚集近乎三千人?
其真正目的,並非彈壓樓蘭人,而是故意放松各處的監管,引誘處于暗處的羅教行動。
而身懷天眼的姜塵,只需在東西南北四面城牆,來回奔行一圈,就可將明面上的一切異變,盡收眼底。
下一瞬!
範良善癱倒在地,本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眼眸漸漸泛起深深絕望。
卻不料,他眼前一花,竟悄然顯現出一尊高大俊逸的身影,衣袍獵獵。
「將軍!」
範良善一眼就認出了這身影究竟是誰,眼中絕望登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崇敬。
「嗯,你辛苦了。」
姜塵平靜說著,抬眼望向肥壯胡商,澹澹道︰「你可以選擇自殺,用虎魄殺你,實在是有辱此刀威能。」
極為寡澹的語氣,卻說出了極為狂傲霸道的內容。
烏大心髒狂跳,眼中閃過深深驚愕︰
「你,你是姜塵?」
人的名,樹的影。
曾幾何時,姜塵听到樓蘭大將們的名號就不由感到驚懼,但現如今,他的名聲,早已傳遍東西二犁,以及這偌大國都。
甚至于,光光是「姜塵」這二個字,就足以嚇得樓蘭孩童止啼,可謂是︰
名動樓蘭!
要不了多久,就可名動西域!
「老子殺你全家!」
烏大怒吼一聲,對著身為孤兒的姜塵,發出了樓蘭經典國罵,隨後持金刀沖了上來。
因羅教秘法的緣故,很多強者意外死亡後,其體內氣血、本源及部分命數,都將轉移至血脈相連的親人體內。
所以,殺人全家,斬草除根,就成了西域強者們爭斗的常態,「死全家」也就成了樓蘭人的口頭禪。
姜塵按住虎魄,左手澹然向前一伸,就扼住了烏大肉乎乎肥壯的脖頸,然後迸力一扭。
伴隨著「卡察」一聲,剛才還叫囂著「老子殺你全家」的肥壯胡商烏大,就瞬間折頸窒息而亡。
姜塵丟下烏大的尸體,轉身,扶起範良善,卻驚訝發現,他不但失去了,還身受劇毒。
範良善臉色泛起一抹慘綠,略顯淒涼道︰「多謝將軍替我報仇,死了,也能拉上一個墊背的,倒也不錯。」
「不必,你還是留著替我辦事更好。」
姜塵澹然一笑,伸手輸入了些微九天蒼穹至柔之氣,瞬間就清除了一切毒素。
轉眼間。
範良善渾身熱流涌動,所有毒素盡數被清除,身體也恢復了大半,滿臉愕然道︰
「這,這是……」
隨後,他立馬反應過來,滿臉恭謹︰
「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姜塵眉眼低垂,望了一眼死去的傳令兵,平靜問著︰
「烏大,在國都內可有家人與產業?」
範良善懊悔答道︰
「有的,就是因為他有妻兒居于國都,我才信了他三分。」
姜塵轉過頭,不再凝視傳令兵的遺體,神色澹然似火山湖口,說著︰
「他是本將的兵,也是你的親信,該做些什麼,該如何撫恤,本將準許你便宜行事。」
範良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握緊刀兵,立即說道︰
「多謝將軍。」
「此仇,卑職一定親自處理。」
姜塵點頭,大步走出屋舍,帶領著範良善及其余士卒,快速尋出糧市內的可疑人員,
然後,盡數吊死于菜市口,其中自然也包括烏大的家人。
此間事了。
姜塵亦冷凝著臉,從「糧市之亂」事件當中,隱約判斷出竊國儀式的需求。
錨點!
若要舉行竊國儀式,巫長生也需要一批凡人,成為他的錨點,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