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西犁城外。
三千青州軍雄赳赳,氣昂昂,盡數在羅布泊湖畔聚集。
包括馮武死後遺留的二千青州軍,以及張百歲、姜塵、馮樂賓所率領的一千青州兵。
「善後」任務既已完成,西犁大抵恢復平靜。
所以。
這三千青州士卒,將追隨新晉武侯衛安國,奔赴國都,參與覆滅樓蘭的最終戰役。
西犁城牆之上。
張山、張寺二名校尉則率領著余部,滿臉艷羨地凝望著遠去的部隊,身為征西軍當中的一員,誰不想參與滅國之戰呢?
可惜。
姜塵才是新晉武侯衛安國眼中的「大紅人」。
因此。
留守西犁城的辛苦活兒,便落在了張山張寺二兄弟手中。
眾多留守士卒亦竊竊私語︰
「羨慕啊,若能參與到滅國之戰,等回到村子里,也能向村中老少吹噓一番吶~」
「若是姜五百主早日晉升將階的話,恐怕,至多一二月內,便能獲封青州校尉了,這進步速度,真是令我們這些老家伙,望塵莫及啊!」
「衛將軍晉升武侯,听說是叫蕩妖中郎將,再加上洪武將軍,以及柳傳智那廝,三位武侯聯手,縱使樓蘭有天大的本事,也必敗無疑了吧?」
「不出意外的話,此戰必勝!」
「害,那噬主的馮家贅婿,有什麼好提的,晦氣!」
在眾多士卒眼中。
柳傳智雖是武侯,但在軍中,卻無半點好口碑。
畢竟。
他是馮家贅婿出身。
為了壓住這一污點,這些年來,他操弄權術,主動挑起了「秦法派」與「漢律派」之間的無謂爭斗,間接害死成百上千名無辜士卒。
並且。
柳傳智成長于玉京城。
他的真正後台,乃是老皇帝本人。
因此,馮張二大世家,總是在青州內部,不遺余力地抹黑柳傳智,並四處宣揚其黑歷史。
可以說。
他本人的聲望變化,便是中央皇權與地方州權矛盾的爆發點。
…………
「這場損耗遠大于收益的征西域之戰,是否也是老皇帝那廝,為了削弱地方兵權,才匆匆發動的呢?」
張百歲身騎白馬,隨大軍緩步前行,心中唯有深深嘆息。
青州割據趨勢愈發明顯。
當地百姓及絕大多數士卒,只識得「馮張」二家,卻早已忘卻皇權威嚴。
因此。
這場征西域之戰,青州軍才被迫淪為先鋒,獨自征伐樓蘭。
但凡能聚集二州之力,哪怕是調遣數千涼州鐵騎過來支援,青州軍也能以摧枯拉朽的態勢,一舉聚殲樓蘭。
縱使「儀式︰鬼門關」再強大,縱使羅教小動作再多,也絕無可能敵得過二州聯合作戰!
可惜。
這一提議,早早被朝廷否決。
听到張百歲長長嘆息一聲,一旁的姜塵調轉馬頭靠了過來︰
「老屯長,您有心事?」
張百歲可不敢把那些大逆不道的月復誹之語說出來,話鋒一轉道︰
「不過是憂慮一些雜事罷了,倒是你……考慮好了嗎?」
「嗯,我想好了。」
姜塵緊握韁繩,沉聲道︰
「貪多嚼不爛,我已擁有李廣射虎箭意、太凶刀法,龍象之力,以及一些其他手段,現在我要做的事情,應當是將這些能力盡快掌握,直至爐火純青……」
「所以。」
「早早獲取一項新的能力,對于我個人而言,實在意義不大。」
「倒不如稍稍壓制藥性,等到日後,狩殺羅教大巫祝或長老之際,也不遲。」
張百歲捋了捋呼吸,贊嘆道︰
「孺子可教也。」
「你能克制住對新能力的渴望,既然如此,此物,也該予你了。」
說著。
從懷中取出一沉香木盒,丟了過來。
姜塵心中生疑,隨手接過氤氳著澹澹香氣的木盒。
打開一看。
卻發現內里裝著的珍貴事物,竟是一塊澹金色的龜殼。
下一瞬!
周身氣血微微涌動。
姜塵心中恍然,能喚起「荒野獵戶」自身氣血波動的事物,且又是龜殼,那麼,母庸置疑,此物必定是︰
臣藥,三百年深海靈龜背殼!
姜塵面露欣喜,繼而驚訝問道︰
「老屯長,您這是……」
張百歲笑了笑︰
「早在你晉升荒野獵戶之時,我便委托信使,從內地購來此物,以備不時之需。」
「左藥,沾染過真龍血液的七寸蛇鱗,亦在路上,至多數日,便將同糧車一道,送入征西軍大營內。」
姜塵了然︰
「原來如此,您前幾日軍議小會上,打斷衛將軍替我購置藥材的建議,讓我先考慮消化藥性,原來,是您已經早早買好了。」
張百歲笑著點了點頭︰
「不過。」
「君藥難得,廢棄龍脈內的地屬靈石,乃可遇不可求之物,老夫亦是在九州游蕩了好幾年,才尋得一塊,這最後一樣靈材,便需你自行尋覓了。」
姜塵抱拳,感激道︰
「明白,大恩不言謝,姜塵定當銘記于心。」
就在二人閑談之際。
衛安國卻捧著一封簡短的書信,面容憂慮,陷入久久凝思。
其中的內容,
十分簡單。
字少,
事卻極大。
【陛下有恙,速歸!】
——書信人,大將軍衛 。
這才是衛安國率領三千士卒,匆匆離開西犁之地,急行軍速趕回征西軍大營的真正原因!
老皇帝,
乃是九州共主,天之嫡子,億萬百姓的君父,亦是支撐此次征西域之戰的後台。
他若是病了,
對于三萬青州軍而言,可謂是天翻地覆般的巨大變數!
這場征服西域的戰爭,其走勢與未來,也隨著「陛下有恙」這看似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漸漸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
玉京城。
太常庭院。
「每夜的星象,都愈發撲朔迷離……」
「尤其是那日進宮之時,白晝凶星現,看不明白吶……」
太史令司馬休屠解衣欲睡,但每每想起星象變化,便愁得睡不著覺,見月光透過門窗,流入屋內,忽然生出了去庭院外觀月的念想。
恰巧。
著作郎範懷民也未曾入睡,司馬休屠便邀請他一同前往中庭夜游賞月,探討星象變化。
「休屠兄,你一向行事怠惰,為何今夜,竟如此關心星象變化?」範懷民笑著問了一句︰「莫非,這只是個幌子,實際上是尋我去市集逛吃一番?」
司馬休屠模了模滿是肥油的大肚皮,嘿嘿一笑道︰
「做太史令,若是太過于認真勤懇,必定如我的前任王干炬一般,慘遭流官之罰,但本官好歹是一名卜者,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星象,終歸有些手癢。」
「也是,那王干炬勤勤懇懇做事,卻渾然不知,自己犯了陛下的忌諱啊……」範懷民點了點頭,打了個哈切,繼續道︰「怎麼說?」
「你到底看到了何等詭異的星象,竟連夜喚我出來?」
司馬休屠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言道︰
「那日,我見西北天穹忽然變暗,便請求覲見陛下,宮內回復說,陛下偶感風寒,讓我過幾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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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心血來潮,一抬頭,您瞧我看見了什麼?」
「什麼?」
「你別賣關子啊?」
範懷民皺起眉頭。
司馬休屠眉眼帶起一絲憂慮,低聲說道︰
「我看見了一顆血色星辰,一閃而逝,但具體是哪一顆亂世星辰,實在看不清楚……」
隨後。
他便細細描述了那顆亂世凶星的模樣及感受。
「嘶——」
範懷民倒吸一口涼氣。
身為一名擁有預知能力的卜者,听聞「陛下偶感風寒」後,便心血來潮,抬頭望見一顆血色凶辰,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念及此。
範懷民心神大亂,哪里還有賞月探討的念想,連忙告辭離去。
二人分別前。
卻都未曾注意到,
一頭大如狼狗的碩鼠,
恰在此時,鑽入某處廢棄糧倉之中。
糧倉內。
成百上千頭碩鼠與官倉惡鼠聚集于此,腦門上皆銘刻著通天之紋,可任意出入糧倉,這大半年來,不知污染了多少食糧,害死多少無辜百姓。
但對于妖物而言,人類百姓在哀嚎痛苦中淒慘餓死,才是妖物們眼中的——正義!
立場,決定一切!
上千碩鼠皆雙眼猩紅,目光盡數聚集于高台處,某頭似龍似鼠的異獸身上。
此異獸,便是昔日東犁城,糧倉之戰時,頭鼠曾經憧憬並提及的強大存在——天龍鼠!
它陰冷一笑︰
「我的子民們,我曾經向你們許諾,終有一日,吾等舊妖之余孽,亦有禍亂九州之時。」
一頭官倉惡鼠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
「君侯,您呼喚吾等前來,莫非……時機已至!」
天龍鼠露出暢快至極的笑容︰
「不錯。」
「國之將亡,妖孽大興!」
「我已經感受到亂世凶星們的怒火,要不了多久,它們便將大肆降下星力,加速亂世的到來!」
聞听此言。
眾多碩鼠興奮激動不已,齊聲大呼︰
「國亡!」
「亂世!」
「妖孽興!」
天龍鼠見士氣大漲,終于說出自己的最終目的︰
「我需要你們前往九州各地,無論是官倉,還是私人糧庫,你們都需去住上一段時間,將所有糧食盡數腐化!」
眾碩鼠及官倉惡鼠,皆一齊大吼︰
「領命!」
這一刻。
所有妖鼠心中,均暢想起天龍鼠曾向它們許諾的未來景象︰
九州各地,
成千上萬的人類百姓,在悲傷、痛苦、絕望的哀嚎聲中,痛苦死去!
對于它們來說,這是何等美好、光明、正義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