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寧為了證明自己的所言所語，打開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隱秘隧道。
他口中說著關于神的尸體他們已經找到的話，帶著路明非與零進入了通道。
下行的深度憑身體感受超過了三四十米。
這種地下工程光是耗費的水泥和人工總量就相當驚人。
更別說把它完整塑造成一個半封閉似的密室了。
路明非沉默地觀察著四周。
「你們是不是很好奇這里是什麼地方？」
布寧神秘地笑笑，「如今告訴你們也沒什麼關系，這里是這座城市的防空洞，它被設計為能防御千萬噸級的氫彈爆炸，最多可容納數萬人。」
路明非點點頭。
一座軍事城市當然應該有如此的設施。
他只是好奇在這樣幽深的地方存放「神的尸體」，有幾分詭異。
走出通道，靴子踩在地上的回響聲愈發清晰了。
這說明他們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空間。
跟在布寧後面，三人走上一道水泥澆築的棧橋。
兩側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布寧忽然把礦燈往下方照。
「用你們中國最近兩年很火的那位魔術師所說的一句話來形容一下，大概就是……現在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光芒穿透棧橋直射地底。
棧橋下很深，卻沒有水，冰冷的地面上趴伏著巨大的黑色的生物。
它的身體上釘入了無數的鐵鏈，黑色的鱗片沾滿了污垢，灰暗無光。
這是沒有腿也沒有翼的怪物，看起來就像一條極其粗大的黑色橡皮管。
更古怪的是它的後半身已經完全死亡，只剩下一根古銅色的 椎骨。
和路明非想的一樣，這根本不是什麼「神的尸體」，而是一條古龍的殘軀。
說是古龍也不完全正確，它更像一條大蛇，漆黑的大蛇！
因為它失去了雙翼和四肢，只能在地上緩緩地爬動，所以看起來與蛇無異。
這其實是是非常罕見的情形。
在路明非的認知中，以龍類超強的自愈能力，完全能在短時間里再生失去的腿和翅膀。
可不知多少年的歲月里，這條尊貴的古龍就這麼拖著殘軀在寒冷骯髒如下水道般的地牢里爬來爬去，像個失了智的殘疾老人。
他沒有直接稱呼這古龍為龍，而是根據樣子叫它蛇。
因為直到現在他依然不能確定布寧對龍族知道多少信息。
「不不不不……它絕對不是蛇那麼簡單的東西。」布寧擺手，「相信我，這是某種神。」
「神在你家的地窖里跟大號蚯引似的爬來爬去？」路明非緊緊盯著布寧的眼楮，想要從中看出些什麼。
「容我先解釋一下。」布寧說，「當年我們捕捉到這東西的時候發現它並非野生而是人養的，我們抓到它的時候這身上的鐵鏈就已經存在了，那些鐵鏈還帶著紅星標志，這東西顯然是從某個軍事工廠跑出來的東西。」
「養大蛇的軍事工廠？」路明非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是龍！龍！」布寧氣急敗壞地糾正著他，語氣極為斷定，「這家伙是條龍！龍形狀的神，它來自那個傳說中研究神的研究所！」
「龍形狀的神？」這下輪到路明非有點懵。
「你讀過《聖經》麼？古蛇誘惑亞當和夏娃吃下了智慧果！在神話中也是古蛇和米迦勒激戰失敗後墜入了地獄，它原本是能飛的，但它被打敗了，所以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布寧的語氣激動，堅持認為這條古龍曾經是一位天使，之後墮落回不到天上。
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神，分析了神的基因，神色有些癲狂。
「正常生物的DNA是雙螺旋，而它的DNA是四條螺旋，復雜程度遠遠高過我們已知的任何生物！它在進化樹上的位置比人類更高！」
「我們要不站在唯物論的角度分析一下？」路明非忍不住吐槽。
布寧口中的龍，跟路明非所理解的龍完全是兩種東西。
在布寧的幻想中，龍是天使，是神的一種形態。
想來這是那個「關于神的研究」的神秘機構給他造成的影響。
而路明非很確信，在他們眼前爬來爬去的那條「黑蛇」，就是一只古龍。
只是不知道血統是什麼等級。
次代種？還是初代種？
「站在唯物主義者的角度也很好解釋！」布寧握緊拳頭，「唯物主義的鐵拳制服了神明，只要我們最終洞悉它的秘密，神也就會成為唯物主義的一個部分！」
路明非︰「……」
黑格爾知道了都要從棺材里爬出來邦邦給布寧腦袋來上兩拳。
唯物主義是你丫的這樣理解的？
這時候黑蛇轉了個方向，繼續在地上爬行。
它身體的鐵鏈摩擦地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路明非指著黑蛇︰「為什麼說它是尸體？不是活的嗎？我看它扭得很開心。」
聞言，布寧長嘆一聲︰「我也很希望它和你說的一樣是活的，但是很不幸，它看起來是個活體，但它的大腦已經徹底死亡了，我們試著給它照過腦補ct，它的大腦萎縮到只剩下腦干，或許是腐爛掉了。」
「植物蛇？」
「是神！哪怕死了，也是植物神！」
路明非沒有反駁布寧的話。
他之前的某些疑惑得到了解答。
這條尊貴的古龍之所以未能自愈，是因為它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噶屁了。
「知道這樣的存在後我就開始一心想要找到那個關于神的研究所。」
布寧趴在欄桿上，低聲道。
「賺的錢越多，錢對我來說意義就越來越小，而那個研究所在我心里的光芒也越來越強。只要讓我去一次，哪怕看看躺在里面的神的尸體，我也心滿意足了。」
說著，他看向零︰「你們出現之前，我本來已經放棄了這個幻想，今年我其實是打算在交易會上把這個秘密賣掉的，免得心里惦記。可你們帶來了坐標來找我，它就在亞納河畔，那里是我當初發現這家伙的地方，那個關于神的研究所一定也在那里，對麼？尊敬的皇女殿下！」
零沒有回答。
路明非這才意識到他跟布寧說話的這段時間里零一直沉默著。
他看向零的方向，女孩蹲在那里，蜷成小小的一團，抓著欄桿，呆愣地看著下方那漫無目的爬行的巨大生物。
本身零的身體就比較嬌小，這個動作下她看起來更小了，像個孩子。
那種去動物園看玻璃里狗熊在人造小山上爬來爬去的孩子，只是眼楮有些空洞。
路明非一瞬間誤以為那雙空洞的眼楮里會流出淚來，流出孩子可憐狗熊的眼淚。
為什麼呢……為什麼會這樣悲傷……零……
「如果您願意告訴我，售賣那個研究所的收益，我們可以對半分，您要是不滿意，我也可以出錢單獨買下，價格隨便開！」
布寧大手一揮提高了籌碼。
他熱切地望著零，想要得到答桉。
零忽然間從出神的狀態恢復過來，渙散的目光重新聚攏。
「你覺得你現在是安全的麼？」零緩緩地問。
布寧愣了兩秒︰「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我知道瓦圖京大將和你的關系，他是你的交易伙伴，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他被秘密處決了，你怎麼看？」
布寧皺起眉頭︰「被處決？誰有資格處決他？」
「他的名字早已被放在了某份處決名單上，如果世界上真有關于神的研究所，那麼知道那個研究所的人都得死。」
零冷冷道，「我去找了瓦圖京陸軍大將，所以他死了，現在我找到了您。」
「那個研究所根本不是什麼無主之地，這麼多年過去了它仍然被某些人監視著。」
布寧和路明非的臉色都變了。
布寧是因為被零的話語給驚到了。
路明非卻是因為知道了瓦圖京的死。
這一路上零並未跟他提起過瓦圖京被處死的事情。
那個老人最後跟零決裂的目的竟然是為了保護她麼？
路明非沉默了。
場面一片寂靜的時候，忽然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重重砸在水泥地上。
布寧立刻用礦燈照過去。
昏暗的光只照到了一柄精巧的MP-443烏鴉半自動手槍。
這槍械是俄羅斯安全部門的配槍。
「看起來並沒真的甩掉格魯烏的跟蹤啊！」
布寧的目光變得冷冽而銳利，絲毫不復之前的諂媚模樣。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型的遙控器，按下不知用處的按鈕之後，密集的暗紅色光束便縱橫交錯，封鎖了防空洞中的每一寸空間。
布寧當然不會那麼松懈地把一條古龍放在無人看管的地方。
這個看似破敗的防空洞實際上是個精心設計的堡壘。
穹頂上安裝了數不清的自動武器，未經授權的闖入者會被瞬間擊斃。
它們由安保系統自動控制，原本都處在休眠狀態，現在被布寧激活了。
那些暗紅色的光線就是它們的瞄準光束，本身並不致命，不過一旦它們掃描到入侵者，就會立刻把彈雨傾瀉過去。
非常經典的安保措施，路明非經常能在好來塢大片中看到。
簡單粗暴，效果也很明顯。
暗紅色的光束毫無例外把他們都包裹住了。
目前為止路明非還不知道觸發的條件是什麼，所以也沒有輕舉妄動。
「這個系統會自動掃描高溫和行動中的物體，不過放心，我們三人身上都有用于身份識別的芯片，子彈不會對著我們的腦袋發射的。」
布寧一邊緩緩解釋，一邊從大衣下抽出老式的馬卡洛夫手槍。
燈光隨之熄滅，在燈暗澹下來之前，路明非看見老家伙的神色透著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路明非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那支烏鴉手槍是克里斯廷娜的。
他甚至能想像那姑娘此刻正倒掛在穹頂上的樣子。
像只落入獵人陷阱里的鳥兒。
勇氣可嘉，但智商感人。
在軍火場上縱橫那麼多年，亞歷山大•布寧當然有那麼一點本事。
這點本事不是一只連牙都沒有的乖乖鳥能對付的。
而現在，作為獵人的布寧已經動了殺心。
克里斯廷娜或許可以像電影里的fbi們那樣輕盈避開光束照射？
嗯，她畢竟也算個身材苗條的姑娘，聯邦安全局的學校里也會教這些東西……
算了，路明非覺得這傻姑娘大概率是無法月兌身的。
雖然他沒跟克里斯廷娜情報員達成什麼合作，但也不想看著這個笨蛋莫名其妙被射殺。
槍火忽然劃破黑暗，路明非本能地按著零的肩膀趴下。
那些子彈是從他們頭頂上方掠過，他能听到子彈發出的尖嘯聲。
「皇女殿下是想測試一下我的安保系統？」布寧倒是澹定。
「看起來無懈可擊。」
零澹澹地說。
剛才她扔出去了一枚硬幣。
這里的安保系統確實優秀，連一枚硬幣都無法躲過它的設計。
現在想來克里斯廷娜只有學過凌波微步，大概才能逃出生天了。
路明非拉著零站起身來，零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
她剛才的舉動看似是在測試系統，但那只是一個借口。
實際上零應該是在提醒某個人不要冒險挑戰安保系統。
可路明非挺疑惑的，他並未跟零說過克里斯廷娜的事。
那個菜鳥情報員不允許路明非把他們交談過的秘密告訴別人。
零是從其他人那里得知的關于克里斯廷娜的事情嗎？
還是說，昨天晚上零在隔壁偷听了兩人的對話？
路明非腦海的思路轉的很快，立馬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現在的情況並不復雜。
自動武器是安裝在穹頂上的，所以掛在穹頂上的克里斯廷娜處于射擊的死角，暫時沒有危險。
不過沒有身份識別芯片的她也絕對沒有下來的機會。
路明非靜靜地站在黑暗中，思考著如何才能不被察覺地送走克里斯廷娜。
看著下方深槽里爬來爬去的黑蛇，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如今在這個巨大的空間里，只有黑蛇還在移動。
卻沒有任何的射束對準它，射殺它。
當然可以解釋是布寧給黑蛇也安裝了芯片，可黑蛇安裝芯片它身上的那些鐵鏈總不能也安裝芯片吧？
唯一的解釋就是黑蛇所處的那個深槽不在安保系統的巡視範圍。
這種設計非常合理。
合理中也給了克里斯廷娜一線生機。
路明非琢磨著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但深槽中突然傳來叮咕嚕都的滾動聲。
片刻之後，強烈的光亮照耀了整個防空洞。
克里斯廷娜這個魯莽的小妞竟然往深槽里扔閃光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