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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舊時代的滅亡(二合一)

伏特加酒加了一杯又一杯,罐燜牛肉冷了又加熱。

瓦圖京第三次講到古巴導彈危機的時候,零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這次來我是想問你關于‘δ(德爾塔)計劃’的事。」

屋子里的溫馨美滿仿佛瞬間被一刀砍斷,瓦圖京停止了神采飛揚的講述,高舉的酒杯停在空中。

路明非也沉默了,他本還以為零帶著自己是來問瓦圖京搞幾張去軍事禁區的通行證的。

但很顯然,眼前這個老人知道的東西要比他想得多。

「德爾塔計劃」這個詞一出口,瓦圖京的臉上就像被寒風拂過,溫度直線下降?

路明非想說什麼,可零以手勢示意他閉嘴。

酒杯慢慢地落回桌面上,瓦圖京緩緩地轉頭,看著零︰「你上一次問我這個問題,是十年以前,那時我沒有回答,我以為你從此不會再問。可今天你帶著這個男孩來,問了同樣的問題,你是幫他問的麼?」

此刻他應該被恭恭敬敬地稱為「瓦圖京陸軍大將」了。

屬于舊時代的威嚴忽然回到了這個老人的身上,那雙因為喝多了伏特加而混沌的眼眸里,透出刺眼的光。

「不是,只是偶然間又得到了一點關于那個計劃的秘密,所以想要知道個根底。」零澹澹地否認。

可瓦圖京卻沒有信她,而是問︰「他是誰?」

「這個你不用知道。」

「那是國家的秘密!」瓦圖京說。

「你的國家早就死了。」零說,「那個秘密對我們很重要,我會開出你滿意的價碼。」

「我滿意的價碼?」

「你告訴我你知道的關于‘德爾塔計劃’的一切,我會動用所有關系讓你離開俄羅斯,你可以去西班牙或者法國,自由自在地過完余生。」零盯著瓦圖京的眼楮,「你並不怕孤獨或者死亡什麼的,但對你這樣的人,老死在這個牢籠里是不是太屈辱了?」

瓦圖京 地沉默下來︰「我不該讓你那麼了解我的。」

他給自己倒滿了一杯伏特加,望著爐火慢慢地喝著。

這本事一場宛如家宴的晚餐,卻在某個時間點變成了兩位商人的談判。

一位商人開出了令另一位商人無法拒絕的籌碼。

長達數分鐘的沉默後,瓦圖京才開啟了講述。

他同意了……或者說接受了零的「條件」。

這個上世紀威風堂堂的老人被困在這個偏遠的郊區太久了,每天都窩在小木屋里,和監獄也沒什麼區別。

瓦圖京覺得是時候該給自己找個養老的路子了。

「蚯引沒有眼楮,沒有耳朵,它感知這個世界是干的、濕的、軟的、硬的,但如果有一天你抓到一只蚯引和它說‘嗨!兄弟,你知道什麼是看見麼?’,蚯引就瘋了,因為它沒有眼楮。」

老人的聲音嘶啞而悠長,像是滄桑的吟游詩人。

「我們就是生活在他們眼中的蚯引,未知是讓我們這些蚯引著迷瘋狂的東西,一旦你知曉了世界的部分,就會越來越想要探索更深處的它。就像上了年紀的男人依賴藥,或者浮士德依賴魔鬼。」

听到最後這句話路明非心里微微震動,可能瓦圖京只是無意中說到,但路明非立刻想到了小魔鬼。

「在我的國家最繁榮的年代,它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西方世界,那是個人民充滿理想的年代,雖然不可避免的摻雜著暴力和政治,雖然經濟實力有著差距,雖然有很多不足,可我們的軍事力量仍不遜色于他們,我們試圖在這方面來追求達成與外部勢力的平衡,為此諸多相關的軍事實驗研究計劃被投入使用,不過它們基本都廢棄或失敗。」

喝完酒,瓦圖京又點燃一根雪茄。

「而這些超前的軍事研究項目中,‘德爾塔計劃’是最特殊的,因為它的研究對象,是人類本身。」

「至于它的目標,听上去非常愚蠢,因為它的目標就是制造超級戰士,和美國漫畫中的美國隊長與金剛狼一樣,而我們的實驗更加激進,我們從蘇聯各個加盟的共和國中篩選我們認為基因優勢明顯的孩子,有人認為,假定他們的優勢基因能合在一起,就會制造出統治戰場的完美者。」

「一個基因工程項目,這麼簡單?」酒德麻衣微微皺眉。

「也不簡單,這是項血腥的工程,我們反復地用這些基因制造胚胎,又反復地摧毀它們。生命在這個計劃中就是消耗品,他們造出各種類型的胚胎,絕大多數連兩歲都活不過,有些看似成功的商品,壽命卻非常之短。」

路明非一杯一杯地倒酒,低著頭听老人述說那個不算悠久的故事。

關于故事的大概,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有瓦圖京講的這麼詳細清楚罷了。

「赫爾左格博士總在給我們希望,他的每一代產品確實有提升,讓我們渴望下一代產品就完美定型了,可惜,超級戰士還沒投放到戰場上,國家沒了。」

瓦圖京攤手︰「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赫爾左格博士,這個人,你對他什麼印象?」路明非下意識問。

「他是的‘德爾塔計劃’的負責人,來莫斯科開過幾次會,我在會議上見過他,是個非常有理想抱負的科學狂人,不過他的保密級別很高,我跟他的接觸也僅限于那幾次會議,他是個德國人,1945年柏林陷落的時候被俘虜,這麼算來的話他比我還老,但很奇怪,從外表上我看不出他的年齡,而基因培育的全套技術,據說也是他帶來的,國家科學院的院士都驚嘆于赫爾左格博士對基因工程學的理解。」

「那麼邦達列夫呢?」路明非又問,「听過這個名字麼?」

瓦圖京想了想,隨後微微搖頭︰「這在俄羅斯不是一個罕見的姓,我認識不止一個叫邦達列夫的人,但他們中沒有任何人與‘德爾塔計劃’有關,或者是‘德爾塔計劃’被關閉我失去控制權的時候他新加入進來的,反正後面的事我都不知道了。」

「所以你所說的‘德爾塔計劃’就只是一個失敗的基因工程項目,血腥的人體基因實驗?」酒德麻衣再度確認。

「對那些死去的實驗體來說,當然是血腥的。但在國家層面上,這只是必須支付的代價。」瓦圖京冷冷說道,政客的強權與漠然在他身上一覽無遺。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少見的,路明非在零的臉上見到了厭惡的表情,她凝視著瓦圖京,童孔中滿是孤寒。

曾經哪怕是面對煩人的芬格爾,她也沒露出過這副樣子。

瓦圖京立刻就讀出了她眼中含義,冷笑︰「厭惡是麼,這個世界不是孩子能理解的,我是一名軍人,軍人的職責是捍衛國家,為了國家我可以犧牲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听完故事你就可以走了,你並不是想來探望我這位假的養父,這麼粗糙的食物對于皇女殿下您來說也太寒酸了,你的開價誠然誘人,可我目前不想離開這個國家。」

話音剛落,零霍地起身,往門外走去。

「零?拉祖莫夫斯基?羅曼諾娃,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瓦圖京緩緩地說,「你和你背後的家族深不可測,而我只是一個失去權勢的老人,我幫不到你什麼,也不會為你辜負我的國家。」

零當作沒有听著,頭也不回的離開。

……

木屋內,音樂已經停了,壁爐里的柴火還在 里啪啦地燃燒。

老人瓦圖京獨自坐在桌前,默默地吃著那碗已經涼了的紅菜湯。

汽車引擎的聲音早已遠去,風吹著白樺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忽然,在這股聲音中多出了一道軍靴踩碎草葉的聲音,由遠及近,沒多久,木屋的門被人敲響。

沒等瓦圖京響應,那人已經推門進來了。

來人穿著筆挺的俄軍制服,肩扛少校軍餃。

他並未說話,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機,沿著桌面推給瓦圖京,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這間木屋里一應俱全,但是並沒有任何通訊設備,被監視的瓦圖京在不經允許的情況下沒有給外界打電話的權力。

因此零才不得不用信件跟他聯系。

瓦圖京注視著那部手機,直到它響了起來。

他接通電話放到耳邊,但並不說話。

「嗨,瓦圖京,我的摯友,你還好麼?」電話里傳來頗為標準的俄語,不過帶著點異國風味。

是個男人,從聲音中听不出年紀,聲音親切又快活,就像是世界環游的老友偶爾想起你,打來問候的電話。

「我可算不上你的朋友,你要真把我當朋友看的話,就早點送我離開這個鬼地方。」瓦圖京低聲說,「上次見面還是二十多年前了吧?」

「是啊……二十多年了,最後一通電話是你離開克里姆林宮的當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站在紅場上,目送舊時代在這片土地上的離去。」電話對面的男人嘆口氣,但聲音還是快活的,「那可是一場偉大的終結。」

「你當時跟我說,那是我們最後一次通話,當你掛斷電話的時候,我們的合作就徹底結束。」

「本來是不會再給你打電話啦,可有人非要翻舊賬。好在你是個嘴巴嚴實的朋友,你要是跟那幾個孩子瞎說點什麼,我們可能就不得不把你周圍方圓五公里炸平了。」

「我沒有幫你們保密的想法,只是人老了,對記憶這塊總是有些疲憊,過去的事情就讓他們呆在棺材下面吧!」

「是為了那個女孩麼?無兒無女的老頭子,想要保護養女一樣的小女孩,這種戲碼雖然看得很多了,但還是很感人的。」

「她已經長大了,不需要我保護,她能保護自己。」

「但那個女孩真的很可疑哦,忽然冒出來的皇女殿下,接近你,得到你的信任,再來問你德爾塔計劃的內幕,感覺像是黑天鵝港中逃出來的幽靈呢……雖然年齡有點對不上。」電話對面的男人說。

「如果是黑天鵝港逃出來的孩子,現在應該已經三十多歲了。」瓦圖京澹澹說。

「她要是知道你其實就是‘德爾塔計劃’的負責人,是你親手簽署那些文件,把可憐的孩子們送往北西伯利亞的,她還會不會把你看作養父呢?沒準她是來復仇的哦!」

「無所謂,我雙手早已沾滿鮮血,被人尋仇也正常。」

「為什麼不給自己找點借口呢?」電話那頭的人嘆息,「比如說你是為了偉大的聯邦,只有培育出純粹的龍血展示才能幫你們對抗資本主義。或者說你們雖然犧牲了一些孩子,但卻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

「你說錯了,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給自己找借口,畢竟戰爭,向來都不該跟……孩子有關。」瓦圖京一字一頓。

過去的一切在他這代就當終結了,如果零沒有提起幾十年前的那個計劃,或許他真會把黑天鵝港埋在塵埃的角落里。

「瓦圖京,你還真是個善于自我催眠的儈子手呢。」電話里的男人長嘆一聲,「神的秘密,是不能讓人類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瓦圖京說,「但它總有藏不住的時候,听著,過去的一切罪孽,就讓我來償還。」

那頭沉默下來,過了幾分鐘,電話才重新傳出聲音。

「再見了,瓦圖京。」

「地獄里再見吧。」瓦圖京重重掛斷了電話。

風吹樹葉的梭梭聲更清晰了,像是冬眠蘇醒的群蛇爬出了洞穴。

他知道,那是隱藏在草叢中的殺手們站了起來,暗處的無數道帶著殺意的槍口對準了他年邁的身體。

「永別了,雷娜塔。」瓦圖京輕聲說。

他的目光投向火爐的上方,那里孤零零地擺著一個鏡框。

皚皚白雪中,魁梧的老人正把眼神幽深的女孩高高舉起,似乎要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

那是一個過不完的冬天,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名為雷娜塔?葉夫根尼亞?契切林娜的女孩被自己父母送到了黑天鵝港供赫爾左格研究。

而瓦圖京,就是她的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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