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城一清早,當雞鳴聲響起後,街道就已經有推著攤位的商販,從全城各處朝集市匯聚。
雖然不見吆喝,但氣氛卻變得越來越熱鬧。
幾位睡眼朦朧的捕快混在車水馬龍里,抱怨湘鄉的濕冷人心魄,同時嘴里咀嚼著煙葉。
武館、鏢局會短暫的打開側門,販賣糧米的商販早早就在門前等待,幫著將貨物抬進院落。
商販對此心有疑惑,但按照官府的說法,這幾月將會是祭奠道祖、佛陀的受戒日,所以閉門不出。
道觀、佛寺與外界的接觸則更少了。
通常道佛兩家至少有幾十畝田地,勉強能做到自給自足,就算要購買生活用品,也是派遣沙彌、道童前往城內的商鋪。
相比于各勢力的古怪,民眾的生活無疑要正常很多。
趕集的人群越聚越多,嘈雜的聲音將整個三湘城喚醒,早點小吃特有的香味早已彌漫開來。
當辰時到來,集市才有散去的趨勢,攤販將會轉移至街道小巷。
可就當人群涌動間,遠處的響起銅鑼敲打的聲音,一隊官兵身披輕甲,腰間別有長刀,押送著被黑布遮掩的囚車前來。
民眾寂靜無聲,目光中透露著幾分好奇,但更多的是恐懼。
他們自發讓開路徑,任由囚車來到集市口。
民眾議論紛紛,不過都壓低著聲音,明顯對囚車里的存在,顯得異常忌憚,生怕招惹禍端。
「是妖邪?」
「據說從城外大黃山里找尋到的,沒想到今日就要問斬。」
「這個月第五回了吧,妖邪的數量咋會如此多?」
「唉……」
「肅靜!!」
官兵嘴里長滿尖牙利齒,踫撞間發出金屬敲擊聲,一看便知是蟲武者,威風凜凜。
集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就連小兒都不敢啼哭,只剩粗重的呼吸,以及女卷退走的腳步。
官兵等待片刻,直至無關民眾都離開後,才掀起黑布。
在一陣嘩然中,半人半蟲的「邪異」顯露出來,半身是人,不過雙腿卻宛如跳蚤。
任青坐在集市旁的茶樓,俯瞰著荒繆且怪誕的一幕。
「還真是蟲巢的人蟲。」
人蟲被架在木樁上,任憑他怎麼求饒,可湘鄉與蟲巢壓根言語不通,最後還是被官兵按住。
「斬!!」
劊子手將磨利的虎頭刀用力揮下,天道蟲人的 椎骨顯露部分,渾身也忍不住抽搐起來。
一共五刀,才將民眾眼中的邪異斬斷首級。
任青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落在一位看似尋常的中年男子身上,後者卻有著陰差境的魂魄。
「店小二。」
「來咯。」
「幫我個忙……」
任青指著集市里的男子,在店小二的耳邊呢喃細語幾句,隨即便拋出一塊碎銀。
店小二連連點頭,接著便動身朝茶樓外而去。
男子名為烏山子,表情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右手藏在袖里,似乎掌心緊緊抓著某物。
隨著他用力,手腕被劃破個口子,流出的鮮血則被掌心物品吸收,明顯應該是件法器。
「勾魂攝魄,去……」
烏山子的臉色難看,一連念叨幾遍,法器卻沒有絲毫異動,說明被斬首的邪異不存魂魄。
「怎麼可能,蟲巢邪修是在我面前身死道消,不應該沒有魂魄,難道是被狂風吹散了?」
就在他暗自著急時,卻听到身後有人說道︰「這位道長,有客官讓你上茶樓一聚。」
店小二說完後連退幾步,手中不由掂量著任青賜予的銀錢。
烏山子表情凝重,他並非湘鄉人,是從涂山前來的三湘城,城內不可能有人認得自己。
他猶豫片刻,隨即快步走進茶樓,遲疑的來到二樓靠窗的位置,卻發現空無一人。
烏山子下意識看向桌面,用茶水寫出的字跡,正隨著時間緩緩消失,不過還是能大致分辨。
「一百零三日?」
「難道是……」
他念叨幾句後,忍不住左顧右盼想要找尋任青的身影,結果只有零星幾位飲茶的客人。
「你們有沒有見到靠窗的人長相?」
烏山子連忙詢問旁人,見毫無收獲後,又拉著店小二追問,卻得知沒有人來過茶樓。
他背 不由生出涼意,沒有心情再待在茶樓,跌跌撞撞的離開集市,返回了暫住的客棧。
任青觀察著烏山子的行徑,其反應很好的驗證了心底的猜測。
他沒有選擇繼續接觸烏山子,閉眼消化著剛死不久的人蟲魂魄,目光中多出幾分探究。
看來城鎮里的大小勢力,真的是由曾經的修士組成的。
準確來說,他們的魂魄來自于古代的修士,而身軀不出意外是太陰星君煉制的。
古代修士不知發生了什麼,不但搞不清楚狀況,還察覺術法突然失效,仿佛末法時代來臨。
任青在這幾日注意到,古代修士壓根就不睡眠,不斷通過草藥刺激精神,外加閉眼的冥想讓自己時刻處于清醒。
至于蟲巢,從頭到尾都顯得極為謹慎,甚至只派出人蟲試探過城鎮,至此便很少露面。
古代修士之所以知道壽元受限,確實是通過人蟲清楚的,還借此掌握了粗淺的煉蠱術。
煉蠱術其實是駕馭蠱蟲化詭異物的法門。
他們幾乎每日都在閉關,想要找尋術法失效的緣由,又或是改善煉蠱術。
任青從人蟲記憶得知,煉蠱術竟然是主母有意泄露出去的,甚至壽元受限的事情也是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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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主母的指令,天道蟲人一直在地底等待著,期限則是靖州人壽元枯竭的一百天後。
人蟲關于主母的部分記憶都被術法封禁的,好在趾離術可以繞過天詭境的手段。
人蟲的大部分記憶顯然是刻意交給古代修士的。
從任青的角度來看,幕後人有點被蟲巢反客為主的意思。
幕後人絕不會安于現狀,接下來就看兩方的博弈,但不管結果如何,任青都能橫插一杠。
任青看著烏山子狼狽離開的背影,轉頭與店小二道︰「小二,還沒問過你叫什麼?」
店小二愣神片刻,似乎剛回憶起任青,連忙說道︰「回客官,小人賤名黃狗兒。」
「名字不錯。」
「掌櫃在吧?」
「在。」
任青眯起眼楮,像是旁觀棋手的看客,茶杯如棋子般落下。
「告訴你家掌櫃,就說有人要盤下他的茶樓。」
「啊?」
黃狗兒慌忙離開,沒想到視茶樓如命的掌櫃,听到任青的要求時,立刻便連聲答應。
棋盤對局,立于不敗的永遠是看客。
‘壽元將近,一百零三日’